蔡月昭只觉心头砰砰直跳,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嗯。”
郁逍忽然凑近些:“你之前想学做菜,是想着以后做给我吃?”
蔡月昭耳尖慢慢烧起来,倒也坦坦荡荡承认:“是。”
郁逍倏地笑开,眼尾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那怎么又不学了?这都多久了,我见你天天跟着孟姑娘在厨房里转,怎么一道菜都没见你做出来过?”
蔡月昭心虚地脸红起来:“没学会。”
郁逍嗤笑,毫不留情戳穿她:“你是只顾着自己贪嘴了吧。”
“要你管。”蔡月昭恼羞成怒,抬手又要去打他,可看着他那张还泛着红色指印的脸,终究是没能落得下去手。
她的手在空中停顿一下,收了回去,愧疚道:“阿逍哥哥,打疼你了吧。”
本想好好分个别的,不知怎么又闹成这样了。
郁逍笑:“在我们阿昭女侠手下,这点疼何足挂齿。”
蔡月昭瞪他。
郁逍松开扣着她脖颈的手,搭回膝上。
他坐直身子,眉宇间那抹惯常的戏谑渐渐消失,神色正经起来:“阿昭,你的心意……”
蔡月昭心头骤紧。来了,来了,他马上就要说出那一套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了。
她不想,猛地出声打断他:“我知道的,我们不合适。”
“阿逍哥哥你放心,此事到今日为止了,我绝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也不会让此事给郁蔡两家带来任何麻烦。”
说到这里,伤感起来,眼眶泛红:“阿逍哥哥,如今你我都大了,往后我们再见,便做寻常世交吧。”
郁逍直接气笑了,抬手作势要敲她额头。
可见她眼睛红红,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由拍改摸,輕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阿昭,有些话,眼下我说不好,但今日我只问你一句。”
蔡月昭吸着鼻子,抬眼看他:“你说。”
郁逍:“若是我郁逍一直不娶,你当如何?”
蔡月昭心头突突一阵狂跳:“那我蔡月昭便一直不嫁。”
郁逍嘴角微勾,又问:“若是陛下给你赐婚?”
蔡月昭:“我就去庙里代发修行,为太后祈福抄经。”
郁逍沉默片刻,忽然大笑,笑着笑着,突然伸手,略显粗鲁地将对面姑娘拽入怀里。
蔡月昭挣扎:“郁逍,你发什么疯?”
郁逍不松手,手掌重重抚过她后背:“阿昭,记住你今时今日说的话。”
他凑近她耳边,声音极轻,却带着些咬牙切齿的狠意:“若在我娶妻之前,你胆敢和别的男人有了瓜葛,我一定会亲手宰了他。”
听着这蛮不讲理的混账话,蔡月昭浑身一僵,方才被抱进懷里的暖意瞬间凝结成冰。
她明白过来,他方才那话,哪里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分明是那个事事要争强好胜的郁世子,连在婚姻一事上,都要跟她争个先后高低。
她猛地挣开他的懷抱,绣鞋狠狠碾过他的脚,在郁逍的哀嚎声中,掀开车簾下车去。
可剛踏出半步又折返,她探身一把抢回装着牛肉干的那个食盒。
阿凝妹妹辛辛苦苦给她做的吃食,凭什么便宜这个这样一个死男人。
郁逍双臂架在身前,懒洋洋倚在厢壁上,面上带着吊儿郎当的笑,看着气鼓鼓的姑娘去而复返,一把抢了一个食盒回去,还狠狠甩了他两记眼刀子,这才火冒三丈地走了。
他掀开车窗帘子,见她踩着脚凳上了自家马车,这才道:“阿昭,一路平安。”
蔡月昭本已打定主意不再理他,可指尖攥着车帘半晌,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她从窗户探出半张脸,红着眼睛同他挥了下手。
隨即放下帘子,说了声:“走吧。”
元青背着长刀,利落跃上车辕,车夫一甩马鞭,马车向前驶去。
郁逍下了马车来,看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郁实。”
郁实上前来,拱手道:"属下在。"
郁逍:“你带一队人,护送阿昭平安到达蜀郡,之后不必急着回京,等我消息。”
郁实抱拳领命,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二十护卫,追着蔡月昭的马车去了。
蔡月昭正坐在车内抹眼泪,拂冬在一旁安慰,听到马蹄声声,拂冬从车窗探出头去看,见是郁实带人追上来,她好奇问:“郁实,怎么了?”
郁实拱手:“小侯爷让我们护送阿昭姑娘去蜀郡。”
蔡月昭一听这话,忙从另一边车窗探出头去,回头看。
就见郁逍站在马车前头,正笑着看她,还突然抬手,对她打了一个只有两个人能看懂的手势。
蔡月昭想到当初两人编出这个手势的情景,心头一软,突然释然了。
她湿着眼眶,用力挥着胳膊,笑着大声说:“阿逍哥哥,你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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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海郡城内。
孟羽凝带着屹儿坐在车窗前,探着腦袋好奇地四下里观望。
祁璟宴坐在她们对面,忍俊不禁地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毛乎乎的脑袋不停地左右转动。
屹儿指着路边一棵缀满了菠萝蜜的树,惊奇地哇出声:“阿凝,那是什么?”
孟羽凝也很激动:“那是菠萝蜜。”
“菠萝蜜?”屹儿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随后恍然大悟:“屹儿知道了,是做咕咾咕咾肉的菠萝。”
孟羽凝笑着捏捏他的小包子脸:“不是那个菠萝,那个菠萝是长在地上的,这是菠萝蜜。”
屹儿似懂非懂,“那这个菠萝蜜能吃吗?”
孟羽凝点头:“当然能吃,这个也很好吃的,回头等到了季节,咱们就买来吃。”
祁璟宴开口:“阿凝可曾……”
孟羽凝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当即回头,條件反射一般回答:“吃我是没吃过的,书上看到的。”
祁璟宴闷笑出声:“好,我不问了。”
说着伸出手,“阿凝扶我过去坐着,我也想看看路边风景。”
孟羽凝不解,伸手指了指他身后的窗户:“殿下那边也可以看啊。”
祁璟宴:“我想和你们看一遍的,这样阿凝教屹儿认东西,我也可以学一学。”
孟羽凝点头:“那行,我来扶你。”
屹儿见阿凝起身,也跟着从座椅上下来:“屹儿也来扶。”
跟在车外的穆雲,一听这话,向里看来,张开嘴剛想说要不我来吧,就见自家殿下轻飘飘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忙闭好嘴,退后两步,消失在车窗视野内。
孟羽凝坐到祁璟宴旁边,扯着他一条胳膊往自己肩膀上一架:“殿下你扶好。”
随即另一只手环住他腰,用力往起站:“来,加油。”
屹儿站在座椅上,用力扶着哥哥另一只胳膊:“加油。”
祁璟宴一手扶着阿凝肩膀,一手撑着车厢板,双腿暗自用力。
人是站了起来,可他忘了自己有多高,脑袋撞在车厢顶上,发出“咚”的一声,他又坐了回去。
“哎呦呦,是不是撞疼了?”孟羽凝忙松手,起身站到他面前,扒拉着他脑袋仔细查看。
祁璟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嗯,有点疼。”
想到祁璟宴那样一个能忍疼的人,此刻竟然说疼,那刚才那一下,怕是真的撞得有点重了,孟羽凝伸手轻轻揉着:“没事没事,没撞出包来,揉一揉就能好的哈。”
走在车外的穆云想起先前在山中小木屋时,汤神医给殿下扎针诊治,他明明疼得脸色煞白,冷汗直冒,却一声不吭。
可此刻不过是在车厢上区区撞了那么一下,殿下就……
穆云都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耸了下肩,又往后退了两步,决定来个眼不见心为净。
刚退到马车后边,就见一旁的巷子里有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手里抱着个孩子,向他们跑过来,嘴里哭喊着:“救命,贵人救命。”
第65章
护卫们见状, 立即将馬车团团围住,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刀锋已然出鞘三分, 各个神色凛然戒备起来。
见那妇人还在往前冲,穆云眉头一皱,沉声开口:“穆江。”
穆江"铮"地一声抽刀出鞘, 一个箭步上前, 刀尖直指那踉跄奔来的妇人:"再近半步, 格杀勿论!"
馬车內, 孟羽凝正在给祁璟宴揉脑袋,一听外头的动靜, 立馬将屹儿抱进怀里, 坐到祁璟宴身边, 警惕地看着窗外。
祁璟宴也侧过身来, 从窗户看出去。
那妇人被明晃晃的刀光骇住,抱着孩子生生刹住脚步, 不敢再往前分毫,可也不敢后退, 神色惊恐地不住回头看。
巷子深处, 两个彪形大汉正挥舞着棍棒狂奔而来, 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如同催命鼓点。
妇人惊惧万分, 扑通跪下,把孩子放在地上,用力往前推,撕心裂肺地哭起来:“贵人,救救我孫子吧。”
“嫲嫲!嫲嫲!”那个和屹儿差不多大的孩子被吓得尖声大哭,两只小手死死抱住妇人的手, 不肯松开。
屹儿的小臉皱成一团,乌溜溜的眼睛里滿是困惑,小手指向窗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安:“他怎么了?”
孟羽凝将屹儿往怀里拢得更紧了些,只靜靜看着,没有说话。
她太明白穆云和穆江的戒备从何而来,不是他们冷血无情,而是这世道太过险恶,人心太过歹毒。
从祁璟宴到穆云,再到在场的每一个护卫,这几个月来,他们可谓九死一生,所有人都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来路不明之人。
本是艳阳高照,却忽地起了风,乌云被狂风卷着,从远处朝这边翻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