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里的软糯香甜与外皮的酥脆交织,醇厚不腻人。
她嚼得飞快,含糊不清地冲卫锦云竖大拇指,“我家卫掌柜真是一双妙手,我得给你编个仙女下凡的段子。”
卫锦云听得直笑,“就你贫嘴。”
她剪下其他的海棠糕,“这一锅刚好七块,你端去大堂,给顾翔她们几个伙计分了,没分到的也让她们别急,等我烤下一锅。”
常司言小声讨饶,“我想再吃一个。”
“不行,下一锅再给你留,这锅先紧着她们。”
卫锦云把小锅往旁边挪了挪,拿起面糊准备续锅。
“不地道啊,小常,不要多偷吃!”
朝酒一群人也在大堂里头喊。
“我都说这么轻了,你们也听得见?”
“我们了解你!”
常司言无奈端着新出炉的海棠糕,一个个分发去了。
卫锦云手脚麻利地连烤了好几锅海棠糕,褐色的海棠糕在铁锅里次第成型,甜香满溢在铺子前后。
她习惯性地拿起干净瓷盘,从中挑了几个卖相最好的放在盘里,刚想转身往一旁放,动作却停了。
往日里,每次出新点心,她总会特意留几个给陆岚。他虽瞧着冷冰冰的,却偏爱甜糯的吃食,还长不胖一点。
这些日子她习惯了他时不时的黏着,或是处理完公务就绕到铺子来,或是又从阊门码头给他买一堆零嘴,还有认真地帮她搬东西,算账目。
如今他不在身边,倒真有些不习惯了。
不知春日里的长江如何,望他平安。
大堂里,伙计们分食着海棠糕,个个吃得眉开眼笑,朝酒端了几块往隔壁祖母的童装铺子去。
剩下的海棠糕,卫锦云分给了赵记熟食行的春桃和小满几块,给孟哥儿两块抓着吃。
她又用刀切成小块,分别摆在喵喵面包工坊和云来香的柜台前,旁边放了小巧的竹签,供往来客人试吃。
孟哥儿也进来端了一盘,顶替了卫芙菱的位置,帮她在小房子里叫卖,顺道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恶汉。
倒也确实来过恶汉,不是平江府人氏,听说云来香点心出名,便过来尝。
云来香都是女伙计,那恶汉看得眼热,吃了几口点心,就对着雨晴说浑话,什么“人比点心香,身比桃花娇”尔尔,说到起劲时,竟还有拉扯起手腕。
顾翔当场赏了他一顿四两拨千斤,飞出去两丈远。
他倒也是个嘴硬的,爬起来后又要对着卫锦云说浑话,当场又被来吃点心的陆岚黑着脸踹飞两丈远。
四丈远下来,人也已经不知天地为何物。
只有路人规劝道,“快跑吧,再不跑陆大人就要拔刀了。”
那恶汉在找飞掉的一颗牙齿,捂着嘴道,“我可是良民!”
围观群众回,“不,你可以是水寇。”
“你,你们!”
围观群众又回,“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只路过,见陆大人砍了一名在逃水寇。”
“你们这是恶势力,我要报官......我要去,噗——”
他一共飞了六丈远。
恶汉费力爬起来后,心中苦哈哈连夜匍匐到阊门码头,这就是温声细语的吴地人?
再也不来了!
卫锦云回到柜台后,拿起账本和算盘,指尖轻拨算珠,开始核算这一年的盈利。
两家铺子每日的盈利就有二十贯以上,过年那阵的活动,足足存到手六百贯。年后水兵点心和各家点心单子,去除成本、养牛的开支、伙计们的工钱,手里也攒下约有一千两百多贯。
她的生意还在蒸蒸日上中......日子也太有盼头了。
卫锦云该向王牙人说道说道府学附近的小宅,一处能够她们一家四口生活,还能养些小鸡,种种菜的小宅。
转眼到了正午,天庆观前的阳光愈发暖,海棠花香更甚。
风铃轻晃,卫锦云抬头望去,见孙氏和陆父一同走来。
孙氏乌黑的发髻挽得整齐,插着一支温润的玉簪,依旧温婉。身旁的陆父面容俊朗,沉稳儒雅,和陆岚的眉眼有几分相似,却多了几分温和。
“锦云。”
孙氏拉着她的手笑得亲切,“我们一块去你祖母那里坐坐,前些日子得了块上好的绣线,想着给她送过来,顺便也聊聊你和长策定亲的事,好不好。”
卫锦云点头,“好的孙夫人,您先稍等我一下,我跟伙计们交代两句就来。”
王秋兰的童装铺就在喵喵面包工坊里。铺子不大却收拾得雅致,墙上挂着一排排色彩鲜亮的春装。
浅绿的小衫绣着嫩柳,粉红的襦裙缀着桃花,还有几件穿在卫锦云特意设计的木质人台模特身上。若是有相中的,便可以去沈记布庄下单子,五日之内就能取。
王秋兰坐在靠窗的绣架前,在她的一双巧手下,一朵艳红的牡丹正在绸缎上渐渐成型。金线勾边,粉线填色,花瓣层层叠叠,鲜活欲滴。
她听见动静,抬头见是孙氏和陆父,立刻放下针线起身,“哎呀,是孙夫人,陆大人来了,快坐快坐。”
说着便引两人到靠窗的桌旁。
卫锦云紧随其后,端着一盘点心进来,盘子里摆着海棠糕、牛乳小面包,还有几块精致的酥点。
王秋兰笑着给两人倒茶,“尝尝锦云的手艺,这叫作海棠糕,这丫头脑子灵,做的点心又好看又好吃。”
孙氏咬了口海棠糕,甜香在口中散开,她忍不住连连点头称赞,“这海棠糕做得真好,又香又糯,锦云的手艺真是没话说。”
她拉过卫锦云的手,满眼喜爱,“我早就知晓这孩子好,模样周正,性子能干,还这般贴心,我可喜欢锦云了。”
孙氏又转头看向王秋兰,“好姐姐,咱们商量商量孩子们定亲的日子,我看清明过后就挺好,初八那天我请人算过,是个宜嫁娶、定亲的好日子,你看如何?”
“我听锦云的。”
王秋兰望向卫锦云,眼神温和。
卫锦云又给他们添了热茶道,“我和陆岚都听长辈们的安排,没有意见。”
一旁的陆父喝了口茶,面色诚恳,“长策这孩子,性子偏冷,有时候做事不够周全,难免有不懂事的地方。若是他有半点欺负你的地方,你可千万别藏在心里,一定要与我们讲,我们替你做主。”
卫锦云认真点头,“多谢陆大人关心,我会的。陆岚对我很好,他是个很好的人。”
“哎哟,好姐姐,你真是有
个乖孙女。”
孙氏拉着卫锦云的手,不住夸赞。
王秋兰听了这话,眼眶微微泛红,她看着卫锦云哽咽道,“是啊,我的乖孙女。”
陆父端着茶碗,温和道,“至于你给长策下聘的事,我和玉娘没什么意见。咱们本就住得近,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必拘泥于那些繁杂的旧礼,按你们舒心的来就好。”
他想了想,又笑着补充,“再者说,长策这孩子忙得脚不沾地,平日里我都难得见他一面,倒是时常听人说起,他一得空就往你铺子里跑,可见是真心喜欢你。”
到了喜欢的人跟前,才颇有几分他从前年轻的样子。不然光凭他冷冷的模样,陆寂真觉得......玉娘给他生了个爹啊!
“可不是。”
孙氏立刻接过话头,真切道,“锦云,你是个有本事的姑娘,把生意打理得风生水起,我们打心底里佩服。你放心,我们陆家绝不是那等拘着媳妇的人家,定不会让你定了亲就停下生意。别说我们支持你,长策那孩子更是把你放在心尖上,他巴不得你把事业做得更红火呢。”
卫锦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提起,“孙夫人,陆大人,还有件事想问问,日后定了亲,那住的地方,其实我很想和我祖母住......”
她话还没说完,孙氏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嗐,住哪里还不简单。管他陆长策住哪里,让他爱住你那里也好,回陆府也罢,你就安心住自己家就行!我知晓你放不下你的祖母和妹妹,也舍不下这两家铺子。再说了,陆府本就不大,哪有你这儿自在。”
卫锦云愈听愈不对劲,连忙解释,“孙夫人您放心,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是让陆岚入赘的意思。”
一旁的陆父听了,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满是对儿子的调侃,“你让他入赘他都求之不得,这小子如今心里眼里都是你,别说入赘,就是让他天天守在你铺子门口当门神,他都乐意。”
孙氏也跟着笑,拉着卫锦云的手柔声说,“锦云,你别多想。日后娶亲,该走的过场我们陆家都走,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可日子是你们自己过的。陆家也好,你这儿也罢,你们爱住哪里就住哪里,怎么舒心怎么来。我们不求那些虚礼,只求你们俩好好的。”
卫锦云听着陆家二老这般通情达理的话,只觉得心里那块隐隐悬着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那她很自由嘛,有铺子有钱,还得一位不管着她的美娇郎。
她忍不住弯起嘴角,“孙夫人、陆大人,你们这般开明,真是让我松了好大一口气......那就定亲,初八就初八。”
“好!”
王秋兰和孙氏、陆父热络地聊著定亲礼仪,那些繁杂的讲究她听不太懂,也不愿打扰长辈们说话,便悄悄退了出来,转身回了云来香。
才迈进铺子,就闻见一股诱人的油香,晚雾正端着个盘子从后厨出来。
她见着便笑着,“卫掌柜,快尝尝刚炸好的荠菜鲜肉春卷,趁热吃最香。”
她往前递了递盘子,油滋滋的春卷还冒着热气,被炸得金黄酥脆。
卫锦云取了一根咬了一口,外皮咔嚓作响,内里的荠菜混着鲜肉的汁水,着实是一道好春鲜。
她一边嚼一边问,“我前几日从城郊带回来的两麻袋荠菜,不是让你们各自带些回家吃,还有多少。”
“早让大伙带了。”
晚雾自己也咬着春卷,哈气回,“每人都分了不少,现在还剩半麻袋。我今早瞧见您在门口洗了些荠菜,想着不能浪费,就和着鲜肉做了些春卷,正好当午间的加餐。”
这荠菜自从城郊运回来,真是变着花样出现在伙计们的餐食里。荠菜炒肉丝、荠菜馄饨、荠菜团子,连暖锅涮菜都少不了它,饶是这样轮换着吃,竟还剩下半麻袋,成了这段日子铺子里的常驻菜。
她又拿起一根春卷,“行,剩下的慢慢吃,等蕖姐儿和菱姐儿下学,再给她们炸些。”
陆父和孙氏又陪王秋兰聊了片刻,便起身告辞,笑着说定亲的礼得赶早准备,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送走两人后,卫锦云在两家铺子间转悠了一圈,叮嘱伙计们看好试吃的海棠糕,便被王秋兰从童装铺里叫了回去
她一进门,就见王秋兰坐在桌边,眼眶微红。
“锦云。”
她指了指桌下堆放的东西,有些沙哑道,“眼瞧着寒食要到了,我多折了些元宝,也备了些物件,到时候去祭祭你祖父,还有......你的父母。”
卫锦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桌下果然放着不少黄纸折的元宝,还有几叠剪好的纸糊物件。有精致的纸屋,还有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衣。
她的目光忽然怔住,压着的几件纸衣分明是妙龄女子的样式。虽是纸糊的,却仿着时下流行的襦裙剪裁。
卫锦云的心头猛然一跳。
王秋兰又开口,声音轻轻的,“锦云,过来啊。”
卫锦云心惊胆战地走过去,才在桌边站定,就被王秋兰一把拉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