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进行到这里,波折再次发生。
王师凯旋的路上,海因里希被刺杀,身边的护卫悉数死亡,遗体也不知所踪。消息传到查尔维斯庄园,老夫人薇奥莱特接连遭受打击,差点跟着去了。
苦寻数月无果,只好确认海因里希身亡。悼念仪式由第三顺位继承人,公爵次子、埃德蒙的父亲乔伊斯主持。
同一天,乔伊斯还将承袭爵位。
当天,锡兰公国几乎所有上流贵族都出席了仪式。女王莅临默哀,教皇亲自祷告。
斯宾塞家族替国出征,一场战役里牺牲祖孙三代人,无疑令人痛心。
乔伊斯涕泪涟涟,从女王手中接过斯宾塞家族权杖,又戴上公爵冠冕。就在念宣誓词的那一刻,失踪数月的海因里希再次出现。
没人有知道海因里希累累伤痕是哪里来的,所有人只是震惊于他的出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堂而皇之地夺过叔叔的权杖和冠冕,以优先级更高的身份继承爵位。
举凡贵族秘辛,除了众人目睹的情形之外,总有些谣传或是不可考的部分。
比如,听说海因里希自从回来就病了,精神异常,极易暴怒,还在发病期间杀了一个为他驱邪的牧师,这在信教氛围极其浓厚的锡兰公国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即便他是公爵,也不能犯下这等滔天大罪。
查尔维斯庄园口风很紧,所以外界对此只有谣传,并没有确切证据。
再比如,乔伊斯在某一个夜晚突然暴毙,第二天被儿子埃德蒙发现。据说有人看见头天晚上,海因里希从乔伊斯的房间出去。
自此,埃德蒙与海因里希势同水火。
根据这些拼凑的信息,伊莎贝尔基本推断,这就是因为爵位引发的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事件。
父亲和哥哥死后,乔伊斯为争夺继承权,暗杀侄子。结果袭爵当天,大难不死的侄子再次出现,不仅抢回了爵位,还把乔伊斯弄死。
至于老公爵父子俩的死,是阴谋还是意外?海因里希战后归来发疯是否真的杀死牧师?乔伊斯暴毙究竟是不是海因里希所为,这些暂时还不能得出结果。
不过埃德蒙显然已经将堂哥海因里希视为杀父仇人。而且从利益上看,海因里希没有儿子,他如果意外身亡,爵位就会落在埃德蒙头上。不管哪个方面出发,埃德蒙都有弄死海因里希的理由。
唯一值得让伊莎贝尔细想的是……他们如此公然对抗,祖母薇奥莱特夫人当真蒙在鼓里?还是说,她什么都明白,任由他们相争,是另有考量?
伊莎贝尔不相信出身贵族的老夫人真像看上去那样糊涂,就像路易莎嫁进公爵府,绝不只是因为对埃德蒙的爱。
伊莎贝尔用羽毛笔整理所有信息,再将纸张靠近火源,然后付之一炬。
冰蓝色眼眸里倒映着火光,她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是她思考时的惯用动作。
说白了,斯宾塞家的爱恨情仇与她无关。她要做的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拆分一个又一个的小难题,线索越来越多,真相自然浮出水面。
例如此刻,她要应对的不是高深的陷阱,而是路易莎即将抛出的小麻烦。
等她解决了,难度自然升级,就像前世玩游戏打怪一样。
想至此,门适时被敲响。
“诺曼小姐,晚宴即将开始,路易莎太太派我把礼服送来了。”
伊莎贝尔眸光微动,整理好书桌才去开门。
“谢谢。”
门外,悠扬的音乐从楼下大厅传来。
一场注定不平静的晚宴,等待着她的亮相。
第14章
“当”的一声,茶杯摔得四分五裂。
埃德蒙眼眶通红,暴怒地砸着视野范围内的一切陈设。
金钱与尊严同时摔得粉碎。
路易莎坐在一旁梳妆,神情悠闲,甚至还招呼女仆别过去,先等等。似乎对眼前的情景见怪不怪。
愤怒渐渐消散,梳妆镜里倒映着沉默沮丧的男人,路易莎一面试耳环,一面示意女仆出去。
“埃德,我说过无数次,愤怒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但能获得一时痛快。”埃德蒙自嘲。
“噢!别这样,亲爱的。”路易莎声音软了下来,上前抱住埃德蒙,“只是输了一场捕猎罢了。”
“可我想赢过海因!哪怕一次!”埃德蒙眼底怒火灼烧,拳头攥紧,“我恨他!恨到想把他撕碎!”
“别心急,埃德。”路易莎抚t摸着他的脸,柔声劝慰,“武力赢得的胜利只能维持一时的荣光,只有等你继承爵位那一天,整个查尔维斯甚至锡兰公国,都会向你致敬。”
“谢谢你的宽慰,亲爱的。”埃德蒙吻了吻她的手背,眸光流露出愧疚,“抱歉,我不该在你面前失态。当初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你该嫁给海因当名正言顺的公爵夫人,而不是跟着我走弯路。”
“不,不!埃德。”路易莎抱住他,两人接了一个绵长的吻,“嫁给你我从不后悔。”
夫妻俩温存片刻,突然想起心头大患。
“说起来,这位诺曼小姐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路易莎若有所思,“当初,是贾维斯爵士说诺曼家的女儿愚钝不堪,在克劳伦伯爵的社交舞会上出尽洋相,现在看来,她也不是一无是处。”
“何止这些?”埃德蒙冷笑,“安德鲁这个废物告诉我,公爵府带过去的聘礼,通通被这个丫头留了下来。”
“看来是我们掉以轻心了。”路易莎缓缓道,“当初如果不是看她出身低微,我绝不会给她机会踏进查尔维斯。”
“现在弥补也不晚。”他顿了顿,眸中闪过阴狠,搂住路易莎轻声道:“还记得从前四位倒霉的未婚妻,是怎么消失的吗?”
“不,还没到这一步。”
埃德蒙盯着爱妻的眼睛:“你想怎么做?”
“一个破落男爵的女儿罢了,有的是机会让她出丑。”路易莎轻笑,眸光微动,“只要祖母不信任她,管家权就依然在我手里,查尔维斯的无冕之王还是我们。”
埃德蒙挑眉:“你已经动手了?”
路易莎在全身镜前转了一个圈,优雅地挥动着扇子。
“今晚的宴会,等着看好戏吧。”
同一时间。
“谢谢。”
伊莎贝尔从女仆手中接过礼服和饰品。
艾米丽紧跟上楼,挥退女仆,替伊莎贝尔更衣。
她倒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学以致用,先仔细检查一番。
伊莎贝尔面露赞赏:“学得很快,艾米丽。”
艾米丽得意一笑,越发用心,甚至像猎犬似的闻一闻。
“这太奇怪了!”艾米丽嘟囔,“我以为会藏着什么荨麻草啦、使人头晕的药啦,可是衣服里什么都没有!”
伊莎贝尔看向衣架上华丽的丝绸长裙,若有所思。
“难道是我们多心了?”艾米丽疑惑。
伊莎贝尔随手拿起托盘上的折扇轻摇,轻笑:“如此绝佳的场合,她怎么会放过呢?假如是我,一定只会在私人物品上动手脚,否则会容易误伤他人。所以……是什么呢?”
衣服?鞋子?首饰?
冰蓝色的眼睛滑过浅浅眸光。
忽然,鼻尖闻到一缕清香。
如果不仔细闻,还真发现不了。因为它融入了普通的香气里,遮盖了本身的特殊味道。
伊莎贝尔动作一顿,缓缓垂眸,看向手里的扇子。
晚宴即将开始。
查尔维斯主城堡金碧辉煌,大厅穹顶之上,百年前的壁画仍然精美绝伦,历史的厚重与贵族的奢华扑面而来。
仆人穿着统一制服,行走时静谧无声、井然有序。
大理石长餐桌上摆满各色玫瑰与绣球,繁复美丽的水晶烛台点缀其间。银质餐具由资深的锡兰管家按照贵族礼仪摆放,以餐盘为中心,左叉右刀,刀刃朝内,叉齿向上。甜点匙必须横放,手柄朝右。所有宾客一应如是。
假如有哪位野蛮人误闯天家,从用餐礼仪便可分辨。
奇怪的是,也没人追究,吃个饭为什么要用尺子测量餐具相隔的位置究竟误差几厘米。好像数字越精确,他们在贵族圈里的地位就越不可动摇。
这使得大家必须使出浑身解数,面对吃饭这件轻松小事。
整七点,宾客陆续抵达。
薇奥莱特换了一件暗金色晚宴礼服,搭同色丝绸披肩。
海因里希一改下午的落拓不羁,换上正式黑礼服,胸前挂着银链怀表,手持乌木手杖。显得贵气逼人,有真正的公爵风范。
祖孙俩在大厅相遇,海因里希弯曲胳膊示意,薇奥莱特顺势挽住,一边走一边挑眉道:“但愿你的未婚妻今晚表现得体,这可是她第一次参加查尔维斯晚宴,虽然来的人不多。”
说话间,海因里希抬眸,恰好看见伊莎贝尔缓缓下楼。
和白天低调的蓝装扮不同。女仆送来的的鹅黄色克里诺林裙花纹繁复精致,蕾丝与刺绣恰到好处地交融,衬得伊莎贝尔光彩照人。
“噢。”薇奥莱特平静地发出感叹,“看起来还不错。”
“一般。”海因里希漠然点评。
但眼睛却注视着逐渐走近的女人,直到冰蓝色的眼睛看向自己前,才移开视线。
“薇奥莱特夫人。”
伊莎贝尔向薇奥莱特颔首行礼,她没空理会公爵先生的评价。此刻,她不着痕迹地打量刚进来的路易莎。而对方也是如此。
隔着众多宾客,二人视线接触,彼此含笑示意。
路易莎看见伊莎贝尔掩面的折扇,笑意越发真诚。
不多时,宾客开始入席。
伊莎贝尔的左边是海因里希,右边是白天见过的文森特伯爵。
“诺曼小姐,晚上好。”文森特俏皮地眨眼,“恐怕今晚我的脑袋要向左落枕了,希望海因不要介意。”
伊莎贝尔莞尔:“任何人面对您幽默的恭维都会喜笑颜开,我想公爵乐意见到未婚妻光鲜亮丽、受人追捧。”
文森特被逗笑:“老实说,你和传闻略有不同。”
仆人开始上菜,热闹的交谈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