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纳德先生,我带您去休息。”
伦纳德:“让开!你知道我是谁吗?”
伊迪斯和她的主人一样镇定:“抱歉,无论是谁,没有公爵夫人的命令,都不能踏出斯宾塞家半步。”
伦纳德瞪大眼睛,看着高大的卫兵向自己走来。
楼上,伊莎贝尔挥退所有人,只留下维克托。
昨夜,海因里希昏迷后,伊莎贝尔去了隔壁房间休息,顺便治疗自己的伤。
但是这样的夜晚,没有人能睡着。
不久前,她吩咐艾米丽将门打开一条缝,默默听着走廊的对话。
她并不觉得维克托会粗心得放任海因里希服用过量药剂。
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蹊跷,她只能先在暗中了解形势,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把你的疑虑说出来。”
伊莎贝尔看向维克托,嗓音有些沙哑,艾米丽立刻将水杯递给她,喝了两口才好些。
维克托不再犹豫,一口气将疑点说清楚。
“嗯,我知道了。”伊莎贝尔回想那一缕药香,“你先回去吧,伊迪斯已经去找新的医生了。”
维克托抬眸:“您也怀疑伦纳德?”
“不只是他。”伊莎贝尔眼底讥诮,“忘了你的药瓶怎么消失的吗?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可信。”
维克托皱眉:“可是伦纳德怎么有这种本事?他的动机又是什么?上次公爵发病,的确是他救回来的。这一切都太矛盾了。”
铁链咣啷作响,伊莎贝尔看向再次发出痛苦嘶吼的海因里希,陷入思索。
“也许海因里希根本就没有病。”
维克托:“您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幕后真凶的安排?!”
一颗地雷,埋下的时候无声无息,等到合适的时机,引线被点燃,就会山崩海啸。
伊莎贝尔闭上眼,思绪飞转。
很快在短时间内想清楚了所有关窍!
来不及纠结小事,没空追究药瓶、伦纳德、以及海因里希生病的真相!
坏的结果已经产生,就像多米诺骨牌,一张倒塌,所有都不复存在!
幕后之人把水搅浑,就是想等他们自乱阵脚的这一刻!
没有时间跟维克托解释太多,伊莎贝尔飞速找到薇奥莱特,开门见山:“祖母,除了海因里希的亲卫,现在斯宾塞府还能召集多少士兵?”
薇奥莱特愣了片刻:“大约只有女王曾经给……给海因母亲留下的那些。”
“全都叫过来!”伊莎贝尔语速飞快。
“你想守住斯宾塞府?”薇奥莱特很快明白过来,“可是这没有用!瞒不住的!奥黛丽,你无法想象墨伦维克的消息有多么灵通!很快整个首都都会知道海因病危!只能活三天!”
伊莎贝尔脸色沉暗,冷笑:“薇奥莱特夫人,是还t能活三天!至少还有三天,是海因里希为我们争取了三天!”
薇奥莱特一怔。
伊莎贝尔盯着她,嗓音沙哑:“我没时间和您解释!仔细想想!海因里希死了,谁是最终受益者?!”
窗外,突然响起马车滚轮的动静,三四辆华贵的车架出现在街道外沿。
仆从的簇拥下,美艳的贵妇抬起头,朝窗内的人对视一眼,微笑颔首。
薇奥莱特呼吸急促:“索菲娅?!”
伊莎贝尔顺着她的眸光望去,面容冰冷。
脑海中闪过埃德蒙临走前的疯狂威胁。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从一开始,埃德蒙就是索菲娅制造的幌子。
看似在对付她,实际的目标是海因里希。
自从五年前海因里希继承爵位后,身边的防护提高许多,埃德蒙处心积虑也没法伤到他。
如果没猜错,索菲娅恐怕是在海因里希袭爵之前就埋下了钉子!
一位能真正治好病患的医生,当然深受信任,可如果海因里希的病本就是假的呢?
那么长期服用的、以为能治病的药,也许才是真正的病源!
海因里希前一个月减少了服药频率,幕后真凶为了确保他发病,于是偷换了放大药力的药瓶。
维克托的确认真仔细,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无解!
中间所有的细小环节都影响不了最终的结果!药瓶只是让发病时间精准提前,即便没有这一环,这一天也迟早到来!因为海因里希的病根早就埋下了!
除非有人在海因里希袭爵之前就意识到不对劲!
可那个时候帝国双壁刚死,乔伊斯还短暂地成为了斯宾塞家主人,那么混乱的情形谁能料到这一点!
所有人都认为海因里希深受重创才这样!谁会信一个疯子说自己没病?久而久之,他自己也信自己病了!
而唯一能够发现蹊跷的伊莎贝尔来得太晚,根本没有机会求证。
现在察觉,正是引线点燃的时候。
这才是索菲娅的高明之处!
她不赌概率!而是从一开始就算好结果!
公爵夫人死了不重要,因为后面还会有无数的公爵夫人。
可一旦公爵身死,刚刚恢复身份的索菲娅就将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好,很好。
索菲娅算准了时间,为的就是让最有威胁力的她,毫无准备的余地!
伊莎贝尔闭上眼。
那就看看你能不能得偿所愿吧,索菲娅。
缓缓睁开眼,她看向床上的男人——
伊迪斯请来的新医生已经帮海因里希重新上药包扎。
犹豫再三,他还是上前道:“夫人,公爵先生的病,我无能为力。看他的生命体征,恐怕熬不过这几天……能不能醒来,还是要看他自己,但愿上帝保佑。”
再次听到噩耗,伊莎贝尔和薇奥莱特已经镇静下来。
海因里希的“病根”,从五年前就种下了。索菲娅布了这么久的局,怎么可能让她们钻空子,随便找个医生就能治?
老太太忍了许久,还是哭了起来。
伊莎贝尔摆手让医生出去,缓缓走近床边。
——他的四肢仍然被铁链捆绑得血肉模糊,整个人被药物控制着昏睡,睫毛无意识地颤抖,似乎在梦里搏斗,努力想睁开眼。身上明明还是婚礼那套军装,却已经凌乱不堪。狼狈得像街边的流浪犬。
她找来钥匙,一个一个解开锁链。
薇奥莱特想起前车之鉴:“奥黛丽……别……”
“如果真的只剩三天……”伊莎贝尔垂眸,“至少让他舒服一点。”
薇奥莱特再次哽咽。
听着耳边的哭声,冰蓝色的眼睛似乎饱含复杂的情绪,又像是什么也没有。
“很疼吧。”微凉的双手盖住他颤抖的眼皮,顿了顿,“好好睡一觉。”
她不知道他的梦里有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治疗过程,他经历了几次。
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们并肩躺在草地上,这个人黝黑的眼眸和天边的星星一样纯净。
不聪明的小藏獒被托举成了家主,如果不装出凶悍聪明的模样,就会被啃食得一干二净。
可藏獒只适合在草原驰骋,终究不适合生活在城堡里。
他已经很努力了,可秃鹫和鬣狗们虎视眈眈,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伊莎贝尔静静看着他的脸。
——这样的人生,是你喜欢的吗?
在梦里挣扎的某一瞬间,是不是想过,就这么结束呢?
“我希望你醒过来,海因里希。”她闭上眼,轻声说。
“可是……如果你不愿意……”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也没关系。”
婚礼的誓言似乎还回响在耳畔——你是否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是否愿意舍弃其他一切,只忠于他,唯此一生?
伊莎贝尔轻吻他的额头:“我会替你走下去。”
门外传来通报:“公爵夫人、老夫人、索菲娅伯爵夫人求见。”
“该来的还是要来。”薇奥莱特深呼吸,压下悲伤,勉强恢复往日的趾高气昂的模样,向伊莎贝尔伸出胳膊,“走吧。”
最后看了眼海因里希,伊莎贝尔和薇奥莱特对视一眼,一齐走了出来。
门扉渐合,室内一片寂静。
海因里希的手指动了动。
第48章
斯宾塞家在墨伦维克的宅邸位于中央大道, 仆人缓缓拉开华贵的大门。
索菲娅抬眸,露出深紫色宽檐帽底下的黝黑眼睛。在她身后,还跟着许多熟悉的面孔, 都是斯宾塞家的表亲。
红木楼梯上, 薇奥莱特走在前,礼貌而疏离地与来者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