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阿姨,节哀……我一定抓到害死他的凶手,给他争取烈士的身后英名!”
“……好!”
电话挂断,她将大哥大还给唐辞。
饶正好领着江潭市局众人商量片刻,决定留在太平间外等小伍父母到来。
季银河独自站了片刻,回急救室看望其他几名被炸弹波及的警察。
有了小伍的身先士卒,其他人都只是轻伤,没有大碍。
她不敢回楼上面对那具冰冷的尸体和小伍父母的双眼,也不敢闭上双眼,只能在医院角落的长椅上坐下,无意识地抠着掌心的红印,盯着白绿相间的墙壁发呆。
有护士看季银河状态不对,便拿了泡面过来,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了,她吃不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陆铮轻柔出声,“我给她倒杯水吧。”
一分钟后,他端着一杯不知道从哪找到的冰水过来,放进她掌心。
季银河木讷地喝了几口,沁凉的温度慢慢驱散了心头的燥热。
片刻后,她终于沙哑地问了声:“那个扔炸弹的,不是宫谐,也不是张三吧?”
陆铮“嗯”了一声,“当时我们都在关心小伍,人让京州市局的同志按住了,刚刚孙高歌打电话过来,现在已经押进省厅……你要回去审问吗?”
季银河放下杯子,腾一下站起来,目光灼亮。
“有罪之人,我一定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
*
夜已经深了,省厅审讯室从未如此安静。
季银河带回了小伍离世的消息,尽管他和小组众人不过才认识一天,但同志的牺牲,依然让大家看向凶犯的目光都充满仇恨。
管野一巴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大声问:“你说不说,谁让你来的?”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警官!”被铐在审讯椅上的人满脸无赖,“有人说事成之后就给一大笔钱,我就帮人好好办事了嘛,谁还在乎金主姓甚名谁!”
管野气得要命,眼里冒火,“你他*这套说词都说了一个小时了!”
“可是我别的也不知道啊!”对方耸耸肩,摊开掌心,“要不你们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对我用刑?屈打成招?也许我疼得受不了了,能说点什么让警官满意的呢……”
“你!!”管野猝然站起身卷袖子,“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
“好了,你先出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吧,我来跟他单独聊聊。”
在单向玻璃外看了片刻的季银河走进来,制止了冲动的下属。
“……”管野愤恨地甩了下手,走出审讯室。
季银河在桌前坐下,深吸口气,冷静地翻了翻桌上的物证。
——拆弹专家从火车站爆炸现场收集了一些炸弹碎片,和第一起发生在少年宫的爆炸弹药,以及他们从黑水坝城中村发现的一模一样。
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伙人所为。
除此之外,还有派出所连夜传真过来的户籍资料。
“范志雄,三十二岁,小学文化,曾经在台球厅打工,目前无业。”季银河仔细读完,才将视线移向对面的人,“我可以相信你说的话——别人给钱你办事,不过我很好奇,你把那玩意扔进花坛时,知道是炸弹吗?”
“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范志雄还挺理直气壮,“我关心那么多做什么……”
“但你当时跑得挺快啊,扔完就拧了摩托车油门加速逃离……听说出动了八个武警,才在两条街外拦下你。”
“我、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想跑快点,不行吗?”
“行,那就说说你们交易的经过。”
范志雄罗里吧嗦地讲起了故事,季银河十指交叉,努力想从中听出蛛丝马迹,忽然发现他的目光一直锁在她左手上腕表的位置。
——他在看,时间?
小季警官目光眯起,心底升起一个念头:一定有人告诉过他,就算是重大刑事案件,只要撑过二十四小时没被查出关键性证据,警方就不得不放他离开警局。
依现在的情况来看,范志雄一定是想靠胡言乱语来拖延时间了!
所以该怎么让他在二十四小时内直奔重点交代真相呢?
一个荒唐的想法忽然
出现在脑海!
“停!”
季银河做了个收的手势,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讲述,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五折叠,点了两下,走过去递到对方眼前。
“这什么?”范志雄对眼前光滑的小玻璃块很是茫然。
“是个记录仪。”季银河淡定地说,“你看好,我们已经抓到跟你联系的那两个人了,这是他俩交代的经过。”
“……啊?”范志雄十分惊讶,“这怎么……他俩怎么……妈的!”
“他们是不是什么都不让你说?”季银河掐算着时间,赶紧收回五折叠,哂笑一声,“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要定罪也不差你这个口供。不过你得想好,主动交代可以从宽,要是你坚持什么都不说的话,那就只能从严了……说不定到时候他俩有期徒刑,关个十年八年就能出来,而你却要吃枪子!”
“死刑!?”范志雄不敢置信,“凭什么?”
“因为一名警察被你炸死了!”季银河眼眶又泛起泪花,语气铿锵有力,“所以在量刑上,法院肯定能判多重就判多重,为我们的同志讨回公道!”
她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响,范志雄一扫刚才的无赖神情,脸都吓变了颜色。
“好好,我都说,我什么都说!”
第117章
半个小时后,审讯室的门被从内打开,季银河拿着口供本和录音笔,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下巴上还挂着泪痕,目光却已经冷静下来,扫过立刻围上来的众警察,点点头,“招了。”
“我们都看着呢,您可真是这个!”管野心服口服地比了个大拇指,视线不自觉看向她还染着血渍的警裤口袋,“就是我能不能问问,您给范志雄看的是什么啊,他怎么这么快就交代了……咱们没真把宫谐和张三给抓了吧?”
邱鹏蹦跶着补充:“对,就是那个方方的,能展开的玻璃片儿!”
陆铮看了默不作声的季银河一眼,他知道她和季建国连翘一直有点不方便说的小秘密,包括那个叫“五折叠”的手机。
之前在江潭市局时,她都用前苏联通讯仪器当借口糊弄过去了,但省厅这几个都是聪明人,没那么好敷衍。
于是他赶紧走过来帮忙解释道:“是我公安大的朋友帮忙做的录像仪器,便携小电视。”
“哇!”管野果然思绪被带偏,巴巴眨眼,“那你给范志雄看的,还真是审讯录像啊?这是不是违反法律法规了啊?”
季银河放下口供本,将五折叠拿出来,轻轻笑了一声。
她很感谢陆铮的解围,不过有些事老季和连女士迟早会告诉她真相——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会被卷入其中,到时候可别说五折叠手机了,或许所有人的观念都会遭受一波强烈冲击,没什么好隐瞒的。
“给嫌犯看录像当然是不可以的。”季银河展开五折叠,轻轻点了两下,向众人展示道,“这是一部国产刑侦剧里截的片段,现在时间晚了,审讯室里灯光也暗,范志雄一定猜不到我会诓他……”
“……”众人盯着五折叠屏幕上的影视片段,纷纷张大了嘴。
“还能这么玩!”管野眯起眼,“这什么剧啊,怎么感觉里面的审讯设备比咱们省厅还高级?!”
“……”季银河抓抓额角,自然不方便说这部叫《我是刑警》的剧拍摄时间在将近三十年后,被她老妈精心保存在一个叫“于和伟赛高”的文件夹里。
“和咱们这差不多,你眼花看错了。”她面不改色地将五折叠收进包里,清了清嗓子,“时间不等人,我们现在就回办公室开个会,把接下来的工作布置一下。”
*
“——根据范志雄的交代,他确实没有和宫谐张三面对面见过。”季银河把口供记录复印几份,人手发了一张,“范志雄无业,靠混社会为生,早先社会乱,他跟着几个大哥在台球厅看场子,赚了不少钱,买下案发时骑的那台进口铃木摩托车。”
“后来,随着严打工作的推进,他跟的大哥倒台了,没了经济来源,就只能在城中村到处贴小广告,做点帮人跑腿办事之类的事情谋生,这其中就包括之前打工的台球厅。”
“哦,所以宫谐张三是通过电话小广告和范志雄联系上的?”邱鹏问。
“不是,扔炸弹是个重要的事,他们不敢用来路不明的人。”季银河抱着手臂摇了摇头,“是范志雄某位已经吃枪子的大哥的旧部下帮忙牵的线,从时间上来推算,宫谐在江潭贩毒时应该和京州的那些江湖混混有来往,这才过去一年多,有几个人脉留存也不奇怪。”
“好吧。”管野托着下巴问,“那他们见上面了吗?宫谐张三现在藏在哪?”
“没有当面交易,范志雄说一个声音老成的男子在一个叫黄雀话吧的店给他打了电话,声称将包裹放在火车站三公里外新华书店门前的垃圾桶下方,并约定事成之后给他五千块报酬。”季银河手指敲着胳膊肘,“打电话的人应当是张三,至于钱嘛,当然就是哄骗范志雄的了。”
孙高歌一脸嫌弃地摇着头,“……这范志雄也怪蠢的,都知道是包裹里装着炸弹,自己是被张三宫谐推出来挡枪了,还这么死鸭子嘴硬不肯说实话。”
邱鹏精准评价:“要不三十多了还是个一事无成的马仔呢!”
“……”
办公室里凝重悲伤的气氛总算被冲淡了一些,江年举手问:“那小季组长,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距离回归夜也就剩下一个礼拜的时间了……”
“谭局听说……小伍牺牲之后,同意让我们成立专案组,可以调动全城警力。”
季银河视线不自觉扫过对面办公室的大门,二十个小时前,小伍正站在那里恳求她,让自己顶替程漠加入行动。
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恢复情绪,“根据范志雄的交代,可以确定宫谐和张三曾在黄雀话吧和新华书店这两个地方出现过,接下来,我希望大家把重点目标对准这两个地方方圆三公里的范围,尤其交接处恰好也是城中村——我怀疑他们目前就藏在这一带。”
大家对着地图认真做记录,季银河却将目光对准了距离这两个地方都很远的市府广场金环大酒店。
不管能不能提前抓到人,到了六月三十日那天,他们一定都会出现在这里!
……
窗外,京州上方的天空随日升月落而不断变幻光线,办公桌上的日历随明暗光亮被一页页撕走,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大白板上写下的线索和证据也在慢慢变多——
“季组长,我们在城中村垃圾站边的小屋找到了宫谐和张三短暂落脚的痕迹,不过他们已经逃跑了!”
“季组长,黄雀话吧的老板看了嫌犯的照片,声称有点印象,不过最近没再去了。”
“季组长,新华书店的店员说没见过宫谐和张三……”
“——嗯,知道了。”穿着一身黑衣的季银河冷静
地对着电话那端说,“火车站爆炸出了人命现在已经传遍全市,范志雄也被扣押在看守所,张三和宫谐都不是笨蛋,现在一定知道我们在大力搜索,肯定藏起来了。”
不过下一通电话还是让她的目色变得沉冷。
“季组长,我们在金环大酒店周边布控,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京州分局刑侦支队的队长在嘈杂的背景里说,“是不是人手不够啊,搜寻范围太小了吗?要不您跟祖厅打个报告,把其他地市分局的同志也调过来——”
“我想,应该不是人手的问题。”季银河叹了口气,“他们不会再冒险把炸弹先放进去了,肯定是当天人肉送到。”
“唉。”队长叹了口气,“那就不好办了,明天晚上广场有聚众活动,保守估计要来几千人,想浑水摸鱼非常容易。”
“不怕,要的就是他们来。”季银河冷声,“人来了我们才好抓。”
“您说的是,到时我们就听您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