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完成这场表演,张洪波让人从冷饮厂偷来干冰,形成障眼法,把弟弟的尸体偷运过来。
可他为什么要假死呢?
季银河握着粉笔摸了摸下巴。
他的确成功地让压缩机厂人心惶惶。
——但这只是为了诓骗他的信徒吗?
根据目击者们交代,张洪波除了装神弄鬼外,也没有试图敛财啊!
还有那通时间对不上的报警电话,口口声声说是命案,迫使重案队出动,按重大刑事案件处理。
这一切动作,越看越像引导他们去查那三个鲜血淋漓的大字……
她视线上移,在“李国萍”这个名字上画了几道重重的圈,在旁边飞快写下几个小字——
仇?权?财?情?色?
在警校看了那么多卷宗,从古至今,命案背后的动机不外乎这几条。
季银河抱起手臂,思考哪一条能往李国萍和张氏兄弟的关系上靠,身后响起一声带着讥讽的笑。
“女同志就是爱幻想!”车志文不屑,“改当记者算了!”
季银河转过身,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小伍看气氛不妙,赶紧站起身。
没想象到季银河却忽然弯起眉眼,饶有兴致地问道:
“车副队长,您怎么看?”
车志文忽然被人叫了尊称,惊讶几秒,才扭捏回答,“那个,既然小季同志虚心请教,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
他故作矜持地清了清嗓子。
“张洪波想在信徒面前树立威望,吹牛自己能登仙,就把弟弟的尸首拖过来,假装自己失败了呗!”
“您都说他失败了,还能树立什么威望?”
“说不定他想表示,自己用死亡清洗了厂区的罪孽,这样大家就会记得他的好……”
季银河若有所思点了下头,“这么一来,信徒们会认为罪孽是……”
车志文眼睛在空中飘一圈,最后还是看向那个名字。
“所以您看,不管怎么想,这问题还是出在李国萍身上啊。”
季银河一脸无辜地耸耸肩,反手往那三个字上轻轻敲了一下。
车志文噎住。
半晌后,他抬起下巴,“反正李国萍有钱有势力,八成已经跑了!我看你们连人都找不到,最后怎么结案!”
“……不一定。”
唐辞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季银河眼神一亮,“招了吗?”
唐辞摇摇头,“只交代姓刘,冷饮厂会计,其他一概说不知道。”
他深吸口气,“最关键的是,他昨晚根本就没来参加气功大会,而是在家打麻将,好几个人能给他作证。”
办公室内安静了两秒,只有车志文冷冷的哂笑。
“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唐辞视线从黑板上扫过,神情平静,“我和程漠今晚突击审讯一下,看看能不能撬开嘴。”
话音刚落,车志文连包都不背,抓起钥匙立刻离开。
季银河在办公室里逗留了一会,对着黑板翻看口供,实在没什么头绪,只好拖着脚步走出办公楼。
淡淡星子挂在天边,虽然没有昨天离开警局的时间晚,但兴奋了一天的身体和大脑陡然放松下来,立刻感觉到浓浓的疲惫。
没想到走到车棚边一瞧——
她的捷安特山地车竟然又不见了!
“……”季银河站在原地,无语凝噎。
这里可是堂堂市公安局啊!难道还有小偷胆大妄为,都偷到警察头上吗?
*
一个小时后,转三班公交车的小季同志拖着被汗水蒸透了的身体推开家门。
“今天回来得挺早呀,吃饭了吗?”
连翘从厨房探出头,看着又脏又累的女儿。
“没吃。”季银河把包从耷拉的肩膀上拽下来,往沙发上一倒,言简意赅,“饿……”
“行,我给你热碗牛肉面。”连女士转身折回灶台后。
季建国从主卧踱出来。
“哎呀,听我们钱主任说,西郊昨晚出大事了?”他在女儿身边坐下,大马金刀地一展报纸。
季银河嗯了声,心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转念一想,说不定爸妈这边还能提供点新线索呢!
她精神一振,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将脑袋埋进抱枕里,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
“爸爸,找不到线索,我可能要回去写材料了。”
季建国拿报纸遮住脸,转头和老婆换了个眼色。
“哦,他们压缩机厂总经理,是不是那个李国萍啊?”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
“我上回不是托老吴从上海给你买捷安特嘛,老吴说,他也帮李国萍带了东西,光皮包首饰就装了几大箱子!我寻思着,就算是个领导,也不能这么花钱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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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汽船突突碾过黢黑的江水,烟囱里吐出灰白的烟,被风扯碎的夜从破败的窗檐爬上来,照进小小的舱房。
穿真丝衬衣烫波浪卷发的女人睡在凌乱床铺上,手边汗显BP机亮起,跳出几个字——
“警察约王秘明日谈话,速逃。”
女人猛地惊醒,冲到甲板上,推搡着打瞌睡的人。
“师傅!师傅!”她从包里拿出厚厚一叠钱,“我要离开江潭,今晚能走不?”
师傅为难地看她一眼。
“李经理,我做生意的,怎么会跟钱过不去?可现在市里出了命案,警察查得紧,再说黑灯瞎火的往哪儿去啊!明儿天亮了我再出去看看情况,下午走,行不?”
女人一咬牙,从脖颈上摘下一条大金链子。
“中午走,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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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六点,天蒙蒙亮,市公安局里还沉在寂静的黎明中。
忽然呲啦一声,三号审讯室的铁门从内推开。
唐辞从暗地里走出来,对着走廊外淡薄的晨光伸了个懒腰。
一整夜过去,他眼圈乌黑,下巴上长了层青蒿蒿的胡子。
程漠跟在他身后,同样神情憔悴。
“唐队,接下来怎么办?”他声音沙哑,揉着眼眶,“好话歹话都说过了,这老刘怎么软硬不吃啊!要不咱们学学香江电影,上点手段,刑讯逼供吧?”
唐辞抻了下脖子,“想被开除就直说。”
程漠默了默,“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嫌疑人,就这么放回去,太可惜了。”
唐辞盯着走廊外淡蓝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审讯室里还关着他们昨天抓住的嫌疑人老刘,目前他除了告知自己在冷饮厂当会计外,余下一概说不知道。
他不承认自己给张洪波送过干冰,对于昨天出现在压缩机厂和季银河发现的钢罐,只说是“路过”和“巧合”。
唐辞拿工作威胁他,他也不怕。“反正我过几天就退休,儿子在南方做生意,不差钱!你们尽管让冷饮厂开除我!”
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如果再问不出有用的信息,连一队今天的调查方向和排查工作都没法布置。
唐辞愁容满面,在公安大院里坐了会,抽支烟,然后进卫生间拧开龙头,鞠水扑在脸上。
外面却传出了说话声。
季银河背着包,俏皮短发被晨风吹得一扬一扬的,正在和程漠说话。
看见唐辞走出来,神清气爽地打了个招呼。
“早啊唐队!”
“早。”唐辞看了眼手表,“才七点,你怎么来这么早?”
季银河没法坦白讲,昨晚她听了老季给的线索,激动地凌晨三点就醒了,恨不得天一亮就去查压缩机厂的公账。
但是公安办事有既定流程,她不能贸然行动,必须先想办法提示唐辞,找到相关线索,有了许可,才能正大光明地查账。
再加上她没了山地车,为了赶第一班公交,连饭都没来得及吃,这么一来二去,比上班时间早到了整整一个小时。
结果人一进市局,就听程漠说他们一整晚都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小季警察敷衍两句早来的原因,脚尖在地上点了点,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我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