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辞和程漠对视了一眼。
按照资历来说,季银河刚毕业一个多月,还没有经受过专门的审讯培训。
但是她加入一队才一天,就已经为案件侦破找出好几个突破口,说不定真有什么新花招。
“行,你试试。”唐辞松口,“我和程漠陪你一起进去。”
季银河把审讯室铁门一推,拉开审讯椅,施施然坐下。
“早上好!”她元气十足地笑了声,“昨晚睡得好吗?”
顶着乌青眼圈的老刘:“……”
“我前天晚上在这待过,其实还不错,只要你把腰往下出溜一点,睡起来就没那么酸……”
老刘茫然两秒,不过肚子里立刻响起一串巨大的肠鸣。
“还没吃早饭呐?”季银河同情地看着他,“这会儿有点早,食堂还得过二十分钟开门,包子你想吃素馅还是肉馅还是豆沙?豆浆是咸口的,放榨菜油条,你吃得惯吗?”
老刘脸上闪过一丝嫌弃,颇有志气地摆手,“不用!”
程漠用气声问唐辞,“小季怎么一直跟他拉家常?这行不行啊?”
唐辞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季银河观察着老刘的表情,心中有了成算。
她随口问了两句他爱吃什么样的饭菜,忽然把话锋一转,“您这口味可不像江潭本地的,是哪里人来着?”
老刘大概也觉得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就回答:“祖籍柳江。”
“难怪!”季银河点点头,“那行,我们食堂要开门了,我先去吃一口。”
说完她便起身离开审讯室。
唐辞和程漠一头雾水地跟了出去。
“有办法了,不过我得先离开一会。”季银河走出办公楼,“我自行车丢了,这个点又是公交车早高峰,谁能把车借我骑一圈吗?”
唐辞偏头看了她两秒,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摩托车,会骑吗?”
“会!”季银河双眼闪闪发亮。
唐辞指了指角落一台鲜红色的机车,“是队里的,之前发动机故障,我请人修好了,你要是能骑,就不必急着还回来——”
天虹90,跑得快,声音小,虽然减震差了点,但是做工相当皮实,那可是比捷安特还亮眼的存在!
季银河抓起钥匙蹬上车,嗡的一声,像一条红色的闪电,帅气蹿出了市局。
唐辞看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程漠忽然抬手,拍了下他肩膀。
“老唐,你对小季这丫头可真不错啊!”
*
红色摩托车在连姐小吃店外稳稳停下。
这间门面是连翘前年盘下来的,虽说是江潭风味,但是主打一个随心所欲,经常研发各式各样的美食,每月都有限定新品。
食物好吃,再加上老板的“饥饿营销”,街坊们口口相传,连姐小吃店的名气扬遍全市乃至全省。
据说连汉东省领导来江潭出差,都要专程过来尝一尝。
连翘将这家小吃店看做自己的事业,这些年不乏有人过来问价开分店,她一律翻着白眼拒绝,坚决不卖菜谱。
小吃店也做早餐,不过都是帮工学徒看店,因为连女士有懒床的习惯,不用研发新口味的日子,通常七点半后,她才会踩着高跟鞋姗姗来迟。
季银河进门时,正好看见母亲端了笼汤包,配着老鸭汤,慢条斯理地坐在大堂吃早饭。
“妈!”
她跳过去大呼一声,把连女士吓了一跳。
“你怎么跑过来了?”连翘擦擦嘴,“给你警局的同事带早饭?”
“不是!”季银河在母亲身边坐下,一脸诚恳,“尊敬的连老板,我想请您帮个忙!”
连翘笑了声,“行,小季警官说吧!”
“妈妈,我小时候,你不是在家煮过螺蛳粉吗……”
季银河俯到母亲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
*
“小季怎么还不回来?”
审讯室外,唐辞焦灼地看了眼手表。
“待会饶局过来,得问你今天的案件进展啰。”车志文抱着茶缸,一脸幸灾乐祸,“小季这丫头啊,聪明归聪明,就是太冒失!咱们警察破案可不是靠一张嘴皮子——”
“唐队!”
红色闪电在院子里刹住,季银河从车上跳下,从后座拆下几个垒起来的铝饭盒。
“这在干什么?”车志文皱起鼻子,“一大早跑出去打饭了?嚯!这什么味儿?”
季银河没理他,将挎在手上的食品袋递给小伍,“牛肉锅贴,你们拿去吃,我先干活了!”
她揣起饭盒,一脸镇定地走进审问室。
老刘这会快饿扁了,看着小姑娘面前坐下,把饭盒全部打开,露出里面的酸笋鱼、鸭脚煲、炒螺蛳和煮粉来。
整间屋子瞬间飘满了说不清的气味,香里混着臭,臭里夹着香,让人一时想避开,又忍不住鼻头翕动,皱着眉再嗅几口。
那几道菜色也说不上十分好看,每个碗上都飘着一层深红的油汤,
仿佛连姐小吃店的辣椒不要钱似的。
“谁他*又在炸厕所了?”车志文隔着窗怒吼。
没人回答他,不过唐辞、小伍和程漠站在审讯室门口,相互张望一番,还是纷纷掐紧了鼻尖。
“不用管他们那些没品的家伙。”季银河找了副筷子,擦掉上面的毛刺,“老刘我跟你说,这个河池煮粉可好吃了,我觉得螺蛳粉虽然香辣,但是容易腻,得放很多空心菜才清爽,但是煮粉光三鲜汤底就熬了十几个小时,那个叫鲜美……”
她埋头就是一顿大吃,好像在品尝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站在门口的三人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然而更叫他们吃惊的是——
审讯桌后的老刘,竟然直勾勾盯着季银河面前的菜,眼泪刷刷掉了下来。
“离开柳江几十年了,没想到还能再闻到家乡味!”老刘哽咽,“小同志,能不能给我……”
“不能。”季银河辣得直吸鼻子。
“就给我尝一口……”
“哎呀,你知道规矩的。”季银河头也不抬,“你只能吃食堂。”
老刘肚子一阵怪叫,看着她滋滋有味地啃鸭脚,眼底含的两包泪越来越大。
“其实你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从看守所出去,还是有机会再嗦粉的。”季银河一脸同情,“要不然,我们只能当你杀了人,请你吃枪子啰。”
她后半句话完全是恐吓,唐辞昨晚也试过这招,压根没用。
但此刻,老刘却咧开嘴,口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那我撂一点,能不能从宽……”他看着不为所动的季银河,声音里隐隐有了哭腔,“我、我都交代,行了吧!你今天就得给我吃一口!”
季银河把筷子一放,拍拍手。
“你先说来听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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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唐辞、程漠和小伍全程半张着嘴,看完季银河这套丝滑老辣的操作。
听见老刘总算松了口,他们也顾不上臭了,齐齐挤进审讯室,在桌前一字排开地坐下。
“你先说说,怎么认识张洪波的?”
老刘抹了下嘴角,沉声道:“张洪波张春波都是孤儿,其实我也是,我爸走得早,那会闹饥荒,我妈一路乞讨,把我从柳江带到江潭,没多久也病倒了……我吃百家饭长大,没少受欺负,他俩虽然比我小,但更有混社会的经验,我就跟着他们,挣点钱读了技校,后来才分到冷饮厂,算是小时候一起患过难的交情。”
众人都听得很认真,小伍圆珠笔在本子上飞快记录,唐辞瞥了眼心虚躲在外面的车志文。
昨天他就让车志文带着程漠走访死者的亲朋好友,建立人际关系网。
结果他只摸排了张家兄弟在压缩机厂的领导同事,把私交全给漏了!
至于季银河,则托着下巴啧啧摇头。
——这个老刘也没那么讲义气嘛,为了几道家乡菜,就把认识多年的好兄弟给卖了。
老刘盯着面前的饭盒咽了口口水,继续道:
“工作后来往没那么密切,但逢年过节也会聚一聚,洪波不是干厂医嘛,家里小毛小病也会请他看一看,还帮我老婆治好了身体……春波出事后,我看洪波状态不好,就问他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他当时没说,过了一个礼拜,才问我能不能搞点干冰。”
唐辞打断他,“那时你知道他已经装神弄鬼变成‘大师’了吗?”
“……知道的,我还帮他在冷饮厂宣传过。”老刘把头埋下去,一脸委屈,“洪波这人确实有点本事,我看他又是点铁成金又是油锅取物的,兴许真受了什么高人指点,我哪知道都是唬人的戏法!”
唐辞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干冰。”
“哦,我们冷饮厂每年八月搞厂庆,都要用干冰保存鲜奶油,我想着仓库里少了一两罐应该也没人发现,就答应了下来。”
程漠问:“你没问他要这个做什么吗?”
“没有,我哪儿敢打听啊,万一他回头引道雷来劈我——”
唐辞轻咳一声,老刘立刻老实地转回正题上,“前天下午我从厂里取了干冰,就给他打电话,他让我把东西放在那个铁丝洞口。后面他干了啥我也不知道,昨天中午才听说压缩机厂出事,这不就立刻赶过来看看情况,哪想到就死人了呢!警官,我知道的都说了,能不能让我……”
他伸出手,朝那碗煮粉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