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对话暂停,接着一束强光照进漆黑的长巷。
光线即将照在身上的瞬间,花郁反客为主,拉着云锦躲进了旁边的窄缝。
窄缝是真的窄,两堵墙之间,三十多公分的宽度,两个人勉强挤进去,身体便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是真的秋天了,但花郁还穿着酒吧夏天的花衬衫制服,云锦身上的裙子也薄薄的,衣料摩擦紧贴,体温也渐渐融合,肢体交错间仿佛拥抱。
熟悉的香味再次将花郁包裹,他就像一只掉进水里的蜜蜂,翅膀和呼吸都变得很重。
花郁紧紧贴着墙,下颌高高抬起,暴露出脆弱的喉结,仿佛这样就可以离她远一点,就可以挣脱溺水的错觉。
身体梆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抱着一条鳄鱼。
云锦对自己的恐怖程度一无所知,还因为背后的墙太硬,干脆趴在他的胸口上,听他剧烈的心跳打发时间。
花郁的身体更僵硬了,如果不是炽烈的光线还在外面反复搜寻,他可能会推开她落荒而逃。
这场搜寻持续了两分钟,直到玻璃门再次开启关闭,花郁才立刻逃出窄缝。
他一出去,缝隙就宽敞了。
云锦不紧不慢地走出去,故意问:“至于吗?没跟异性贴这么近过?”
花郁身上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温,被秋风一吹突然有些凉凉的,再听到她习以为常的语气,这股凉意就更明显了。
“关你什么事。”他说。
云锦笑了:“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花郁一顿,又一次想起安保队长说的那些话。
云锦见他不说话了,便慢悠悠地往前一步。
夜深人静,巷子里漆黑一片,花郁其实看不清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气息更近了一些。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好像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此刻在黑漆漆的环境里,他突然生出了反抗的情绪,坚决不肯后退一步。
云锦倒是没想过,自己只是往前走了一步而已,就能逼他生出这么多心思,她只是觉得近一点,就可以把他看得更清楚一点。
“喂,”察觉到他在走神,云锦打了个响指,“你现在是不是应该说谢谢?”
花郁回神,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云锦知道有点为难他了,正要说点什么跳过这个话题时,就听到了一声不情不愿的——
“谢谢……”
竟然真的道谢了。
真是……太乖了。
云锦眼底泛起笑意,说出口的话却有些无赖:“你以为说声谢谢就行了?”
花郁:“……”
“没有一点表示?”云锦又问。
花郁就算是个傻子,这会儿也看出她在故意逗自己了,强忍着不悦道:“你收买安保队长的时候,又没经过我同意。”
“谁跟你说这个了,我说的是刚才,要不是我把你拉走,你早就被抓了……等一下,”云锦突然一停,故意问,“安保队长也起作用了?”
花郁:“……”
“所以,我救了你两次。”云锦玩味地扬起唇角。
花郁:“……你想要什么?”
虽然她自作主张,但救了他也是事实。
他才不想欠她人情。
“只要我给得起。”他的语气里多了一分郑重。
云锦想了一下,道:“要……”
“除了我,”花郁突然警惕地补充,“我不卖。”
云锦面露遗憾:“那跟我来吧。”
说完,她便朝着长巷深处走去。
花郁本来是不想跟她去的,可在原地站了片刻后,听到远处传来喝醉男人的鬼吼鬼叫。
这里是娱乐一条街,就算是皇家酒吧暂停营业,也会有其他娱乐场所不断制造危险的酒鬼。
他轻轻抿了一下唇,还是板着脸追过去了。
长巷又黑又深,花郁虽然经常来酒吧后门抽烟,却一次都没有走进巷子过,如今亦步亦趋地跟在云锦身后,走着走着就有种走进了异次元的感觉。
就好像走进了另一个无人的宇宙,空间、时间概念全部混淆,成了这个宇宙里唯二的活人。
孤寂,却又庆幸。
这种奇怪的念头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一抹灯光毁灭,花郁顺着灯的方向看去,才发现他们出现在一条背街上,而长巷尽头的第一家商铺,就是一个24小时营业的小药店。
“等着。”
云锦留下这一句,便直接进药店了,花郁不知道自己要等什么,只是在她发出命令后,下意识地站在药店的台阶下。
云锦出来时,就看到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在漫无目的地等一个好心人带他回家。
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无药可救的绝症病人。
他怎么不管在哪个年纪,都能活得这么可怜?
云锦轻轻呼出一口气,在他看向自己时,眼底的疲惫一瞬消散:“过来。”
花郁注意到她手里的碘酒,总算明白她让自己等什么了。
一股别扭突然涌上心头,他抗拒地蹙起眉头:“我不需要。”
“再不过来,我可要向警察叔叔举报你这条漏网之鱼了。”云锦挑眉。
花郁:“……”
“真想去派出所一日游?”云锦故作惊讶。
花郁深吸一口气。
今天这场架没打出什么严重后果,他也不是主谋,就算去了派出所也是最多24小时就放出来了。
可一旦去了,就得上报真实信息,说不定还要被报道出去,万一被有心人看到了,他目前还算安稳的生活就全毁了。
权衡半天,他还是冷着脸走到了云锦面前。
云锦站在台阶上,低下头才能看到他那张倔强又漂亮的脸。
默默欣赏几秒后,她问:“你知不知道越是这样,就越让人……”
剩下的话不说了,怕他觉得她是变态。
花郁却皱起眉头:“越让人什么?”
云锦微微一笑,用棉棒沾了碘酒,不太温柔地在他的脸上戳了戳。
没有一点旖旎的氛围,全是对他竟然受伤的不满。
碘酒不算刺激,可已经干涸的细小伤口在被重新湿润的瞬间,还是发出阵阵刺痛。
花郁眉头皱得更紧,却没有喊一声疼,只是在她涂完药后问:“可以了吧。”
“可以了,”云锦拎着装着药物的塑料袋,“所以你打算怎么谢我的上药之恩?”
花郁:“……”
云锦看着他无语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请我吃点东西吧,然后就真的翻篇了。”
花郁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说话,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云锦一眼,接通:“老板。”
“花郁啊,我看你没上警车,应该是没事吧?”他的手机质量显然不太行,听筒里的声音响得简直像开了免提。
云锦抬眸看向他。
他垂着眼回答:“没事。”
“行,那你跟小王他们一起,把大厅收拾一下,顺便记一下损失,我好找律师起诉索赔。”
花郁答应一声,挂断了电话看向云锦。
“非要这么老实吗?”云锦抱起双臂,“今晚发生这么多事,你就算是拒绝他,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这是我的工作。”花郁淡淡道。
云锦看着他不知变通的样子,突然有点想念自己老奸巨猾的老公。
老奸巨猾的老公在十二年后的刘家客房突然觉得有点冷,下意识往旁边捞了一把,却只捞到一团空气。
“老婆?”华程迷迷糊糊地叫人。
没人应声,旁边的位置也凉凉的,没有睡过的痕迹。
应该是有什么事,先走了吧。
对老婆十万个放心的华程翻个身,又睡了。
2013年的小药店门前,花郁看着云锦无奈的眉眼,总算从她不小心泄露的真实情绪里,察觉到一丝鲜活的气息。
他突然问:“你要吃什么?”
“嗯?”云锦面露不解。
“不是要我请你吃东西?”花郁和她四目相对一瞬,立刻别开脸,“我不想欠你人情,请完了,我们就彻底扯平了。”
云锦对他这个提议表示认同,但没要求他立刻兑现:“你先回去干活吧,等结束之后再聊吃什么。”
花郁蹙眉:“我要很久才结束。”
“那就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吃。”云锦淡定道。
花郁顿了一下,刚想说没必要现在就兑现,也可以改天。但话还没说出口,老板催促的电话又打来了,他只能匆匆看了云锦一眼,先走了。
酒吧的大厅被打砸得一塌糊涂,各种标价几千上万的酒碎了一地,花郁一走进去就被熏得头疼。
他回来之前,已经有几个员工在打扫了,其中一个平时就看他不顺眼,现在就一看到他进来,立刻冷嘲热讽:“我们都快打扫完了,你还回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