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奴心头一沉:“你担心他们是在引蛇出洞?”
骆震眉头紧皱:“不然无法解释这其中的疑点。”
“如今外面可有异动?”薛溶月忽而开口问。
骆震愣了愣,随即回答:“并无。娘子放心,属下派人把守此地,一旦出现可疑之人,他们会第一时间传报。”
“那就是了。”
薛溶月说:“引蛇出洞的前提是要抓蛇,若真是故意为之,他们将我引来总要有利可图。”
“他们在我身上能得到什么?银钱?权势?还是薛家女?你也说了,他们并不缺银钱,没有必要费尽周折冒这么大的风险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权势,绑来我也成全不了他们,至于薛家女的名头,他们是一群亡命之徒,并非世家子弟需要联姻,薛家女的名头对他们来说还不如几两银子。”
“一群山匪,与舒曼外祖家有所牵扯才敢胆大包天将她绑走,若是再绑走我,那就是在找死,朝廷不会任由他们这般肆无忌惮挑衅。况且我们已经到达临县两个多时辰了,信也已经送上去,他们要抓人早就来抓了,还在等什么?”
骆震与净奴听完顿觉有理。
费尽心思将她们引来又能得到什么?
而且,这群山匪恐怕是最不想他们绑走郑娘子的事情被旁人知
晓,一旦闹大,惊动朝廷,别说是府衙了,郑娘子的外祖家也保不住他们。
“要么,这背后酝酿了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必须涉及我。”
薛溶月说:“但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的计划实在太过简陋也太多变动,他们怎么笃定我一定会来,或者我会顾及舒曼的名声,得知此事后不先报官?”
“要么,就是山匪内部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不过骆震的担忧也并非杞人忧天,出门在外小心为上,骆震你吩咐下去,这几日我们暂且分散而居,但也不要离得太远,一旦发生意外,能逃走的尽快逃走,去搬救兵,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骆震连忙应了一声,净奴宽慰道:“幸好在此地遇到了秦世子,真是没有想到。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娘子,你是怎么知晓秦世子会出现在临县?”
薛溶月端起身前的热粥,慢条斯理道:“岑洲临县最适宜栽种茉莉,这里的茉莉最是出名,我也略有耳闻。那日青衡山上,秦津身上还残留着茉莉花香。”
净奴不信:“只是因为此吗?也太牵强了。”
“当然不是。”
薛溶月道:“因家家户户栽种茉莉的缘故,临县的衣食住行上都喜茉莉,而秦津送来的那些首饰、布料、绸缎不论是雕刻的花样还是绣工绣样都一一印证了我的猜测。”
净奴了悟:“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拿起一支簪子上面就雕刻着茉莉,拿起一只金镯上面也雕刻着茉莉。”
净奴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秦世子可说今夜何时会到访吗?”
方才两人虽然打了一个照面,秦津却并未入内,反倒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示意她立刻合上窗户。
喂完猫后,秦津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也不知去了何处。
前脚秦津刚走,后脚那群山匪便来了。净奴不由猜测:“莫非秦世子与那群山匪也有联系?”
用完了一碗热粥,隐隐锥痛的小腹好受许多,薛溶月“嘶”了一声,忽而开口:“你还记得姬甸有多久未在长安城露面了吗?”
净奴皱眉思索半晌后答道:“除了在茶楼那日匆匆一瞥后,好像许久都未见过姬郎君了,比郑娘子回岑洲省亲还早些。”
“娘子怎么好端端问起了姬郎君?”
薛溶月沉吟片刻,摇头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蹊跷,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茶楼瞧见姬甸之后没有多久秦津就来了岑洲临县,明确是为了办差,她隐隐觉得秦津会来此处,或许与姬甸有关。
只是再多的猜想还是要等秦津来了之后方才能解惑。
这一等,便到了深夜。
长街空无一人,徒留野犬在不知名的小巷中狂吠。阴云悄然消散,门前悬挂的那一盏散发着幽冷光晕的灯笼也在不知不觉间熄灭,只有一弯清冷的明月盈盈驻足,不曾离开。
窗户敞开一条缝隙,淡淡的雨水涩腥气息混着茉莉花香钻入屋内,风吹幔帘,一盏昏暗的烛火已经快要燃烧至尽头。
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忽而攀上薛溶月的脚踝,薛溶月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噌”的一声站起身来,惊慌失措的左右张望,却见屋内空空荡荡,最后还是小猫喵喵叫了起来,薛溶月方才低下头,在桌子底下寻到它的身影。
薛溶月认出来,这是秦津之前喂养的那只瘦弱的野猫。
她弯腰将一只扒着她的脚踝,半点都不认生的小猫抱起来,抚摸着它的毛发问道:“你家主人呢?”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两声短促的叩门声。
薛溶月拿起烛火上前,透过昏黄光晕打量门外那道轮廓,确认是秦津无异后,才将门打开:“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竟然派一只小猫来打头阵。”
秦津身着一袭绣竹绘鹤的描金窄袖玄袍,墨发用木冠束起,虽不比在长安城中那般风流倜傥,意气风发,但丝毫不减面冠如玉的俊朗。
门猝不及防的打开,秦津那双疏朗清隽的眉眼不偏不倚望向她。
四目相对,他似是愣了须臾后移开目光,闻言,无奈说道:“我见屋内烛火幽微,以为你已经歇下了,本想离开,一个不留神它却钻了进去。”
“我在等你,还未歇下。”
薛溶月退后一步,让他进来。
秦津犹豫了一下,没有动:“如今已经夜深了......”
“你还好意思说呢,让我等到现在。”薛溶月瞪了他一眼,见他一直站在门外不进来,不禁催促道,“赶紧进来啊,一会让旁人看见了。”
秦津先是开口解释:“今夜事忙,一时脱不开身。”
听得她的催促,他手掩唇轻咳了一声,只得再次重复:“已经夜深了,不便入内......”
薛溶月这才反应过来他在扭捏什么,直接伸手将人拽了进来:“这个节骨眼上哪还有功夫在意这个?”
她关上门后,又寻了两支蜡烛点燃,屋内顿时亮堂了许多。
转过身,薛溶月见秦津垂着眉眼,拘束地站在屋内,不由感到一阵好笑。她举着一盏烛火走上前,故意凑近觑着秦津的神色:“世子,坐呀,站着干什么?你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
女子身上清雅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一双明亮澄澈,似含着春日雨水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随着她的脚步靠近,在摇曳的烛火下,他甚至能清晰看到薛溶月细腻白皙面容上的细小绒毛,而她呼出的每股气息都分毫不差地洒在他的脖颈处。
喉结上下一滚,秦津无法控制在薛溶月呼出的每股气息洒过来时,脖颈处肌肤的微微抽动,就像是他无法克制在薛溶月靠上前时,他忽而急促起来的心跳。
他眼睫微颤,刻在骨子里的规矩迫使他立刻垂下眉眼,目光没有落在不该看的地方。
退后一步,他寻了一张木凳坐下来。
薛溶月笑嘻嘻跟着坐下来,怀中的小猫踩着薛溶月的胳膊,急切的欲往桌子上的糕饼汤粥上扑过去。薛溶月拿起一块糕饼:“看来你这个小家伙是又饿了。”
秦津倒了一盏凉茶饮尽,闻言看向桌子上的膳食,诧异道:“都这个时辰了,你还未用晚膳吗?”
薛溶月摇了摇头:“这是给世子留的饭食。”
对上秦津愣住的目光,她解释道:“我见你将干粮都喂给了野猫,想着万一你晚上没有用膳,可以先垫垫肚子。”
她抬手碰了碰汤碗:“可惜,已经凉了。”
指节随着薛溶月每一个话音的落下而轻轻颤抖,秦津握着茶盏的指尖发白,薄唇轻抿,他不动声色道:“我晚上确实没有用膳。”
“那,我让人去热一热?”
不等薛溶月站起身来,秦津已经抬手为自己盛了一碗粥,他低声道:“无事,不用麻烦了。”
薛溶月刚想说冷粥伤脾胃,见他已经动筷,便也不再说什么。
待秦津将桌子上的饭菜吃了个七七八八,搁下筷子时,小猫也被填饱了肚子,在薛溶月怀中“咕噜噜”睡得十分安稳。
薛溶月的目光落在秦津腰间的一块其貌不扬的令牌上,突然发问:“世子也成了土匪。”
秦津顺着薛溶月的目光看向腰间,便听薛溶月缓缓说道:“我在那群山匪身上也看到了这块令牌
。”
秦津没有否认。
薛溶月心中明白几分,意味深长地看着秦津:“世子是故意令我看到这块令牌的吧,不然以你的警惕性,若是不想让我知晓,不会出现这般明显的纰漏。”
沉默须臾,秦津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心中明白就好,怎么还说出来了。”
薛溶月弯唇笑了起来,她身子前倾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问道:“世子可是在那群山匪窝中当卧底?”
薛溶月浓密卷翘的眼睫如同一把小扇子,随着她唇边的笑意一颤一颤。秦津看着她故弄玄虚的神色,也不禁勾起了唇,配合着她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想?”
薛溶月白了他一眼,嗤道:“难不成你放着好好的世子不当,真的跑来这里当山匪。”
秦津那双桃花眼生得十分标志,望过来时,眼眸中总是含着几分潋滟春光,似是含情脉脉,情深几许。有钩子一般,让人无法顺利的从他的目光中脱身。
薄唇勾起的弧度加深,秦津剑眉微挑,低声的嗓音响在耳畔:“薛娘子还真是聪慧过人。”
薛溶月不知为何,耳根莫名有些发烫。她清咳一声,开始恼怒遮掩,斥道:“你少在这里嬉皮笑脸的,我跟你说正事呢!”
秦津话倒是应得爽快:“我洗耳恭听。”
“舒曼是不是在那群山匪手中?”
薛溶月没有兜圈子,直白地发问。
秦津也没有与她遮掩:“是被他们绑去了山上。”
薛溶月抿了抿唇,不禁问道:“他们为何要将舒曼绑走,换而言之,他们为何非要强逼舒曼嫁给年过四十的上州刺史为继室?”
“其中的关窍涉及颇多,我不能告诉你。知道这些,对你而言也绝非好事。”
谈及正事,秦津敛起唇边的笑,微微正色道:“我只能告诉你,郑娘子目前并无性命之忧,那群山匪到底顾及她的身份,虽关着她,一切待遇都为上乘。”
“只是,若是郑娘子迟迟不肯点头,待他们的耐心消耗尽了,便难说了。”
薛溶月应了一声:“山上的匪寇可多?”
秦津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比你想象的多很多,若是你想派人偷偷上山搭救,还未进去被关押的地方就会被发现。”
薛溶月虽早有预料,闻言也不由蹙眉,在心中思索了半晌对策,她的目光落在对面的秦津身上:“世子,里应外合可行?”
秦津薄唇微不可察地翘了翘,抬头看向薛溶月:“那要看薛娘子打算和谁里应外合了。”
薛溶月迎上秦津的目光,一手托腮,盈盈笑道:“姬郎君如何?”
翘起的弧度压平凝滞一瞬,秦津毫不犹豫拒绝道:“他不行。”
薛溶月脸上笑意加深,故作为难地皱起眉头:“......那应该找谁帮忙好呢?”
秦津脸上的笑意彻底敛起,他站起身来,不咸不淡道:“是啊,找谁帮忙好,难选,实在是太难选了,薛娘子就慢慢想吧。”
薛溶月没有忍住笑了起来,她见好就收,一把拽住秦津,称赞的话语似是滔滔江水:“我知道了,自然是要请英明神武、英俊潇洒、英姿勃发、英俊豪杰、英姿迈往的秦世子帮忙了!”
秦津脚步顿住,脸上露出诧异神色:“秦世子?秦世子也不行。”
薛溶月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为什么?”
秦津垂眸瞥了她一眼,口齿间溢出一声冷笑:“因为他不帮没有眼光的人。”
“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