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与秦驹垂着头,涉及国事,宫奴们只能当听不见。
“关键在于如何施恩于韩国庶民,叫他们对我大秦心悦诚服,那些权贵都是无关紧要的,要我说杀了便是。”般般以一种格外天真又理所应当的语气说着,抬起手按在了嬴政的手背上。
嬴政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表妹说的我何尝不懂,只是列国自分封至今历经几百年,各国权贵乍一瞧,只是普通人,殊不知经过这么多年互相联姻,早已分不出彼此。”
“你以为只是杀一人的问题,可他背后指不定还站有许多不同国家的人,甚至与秦人亦有关联。”
“真要干脆利索的坑杀全部权贵,只怕要激起列国民愤。”
“那不杀的话,只能全都抓起来,让他们——”话戛然而止,般般想起了历史中秦国那堪称残酷的徭役,她略略茫然了一瞬,“…让他们干活?”
“表妹与我想到了一起去,”嬴政沉下眸子,瞥向了铜镜中两人的倒影,“暂且让他们没工夫想复国之事拖着便也罢了,迟早能想到好法子。”
般般抿唇思索了许久,“我知晓如何让庶民们对秦国有归属感,”她能知道什么,不过是将后者成功的经验说出来罢了,“普通的庶民其实并不关心自己到底是哪一国人,操劳自己的一日三餐罢了。”
嬴政:“哦?”
般般:“表兄只需将权贵与富绅们的土地夺走,连同地契也分给那些普通的庶民,或逼迫乡绅给租地户子们永佃,这对庶民们来说是可以活下去的天大的好事,他们会发自内心的感谢新王,主动拥护秦国。毕竟只有拥护秦国的律法,他们才能真正的得到那些土地。”
嬴政笑出了声音,爱怜的俯身摸了摸她的脸颊,连同声音也温柔了不止一分,“是个好法子,那秦国的庶民有意见如何是好?”
“凭什么你秦王要优待列国的庶民,本国的庶民不是人了吗?他们不配有土地吗?”
般般愣住,欲再次开口。
嬴政的话语逐渐犀利,“可若是秦国也一同照做,秦国的权贵又如何肯?你这个秦王还当不当了,都是谁在拥护你你分不清吗?”
“王位都坐不稳,谈何训服庶民?”
她被问得彻底噎住,好不容易升起的自信顷刻间被打散,她努力钻研了这么久,被他随口的一个问题轻而易举就难住了。
她有些气馁,抬起脸颊眼巴巴的看他。
从云与秦驹早就被冷汗打湿了衣领,秦驹默默退下,冲从云使了个眼色,她连忙跟着一起悄无声息的出去。
“表妹甚是可爱。”嬴政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安慰,“不必伤心,若是你几瞬就想出了对策,要气馁的便是我了。”
他思考这些,不是一日两日,而是经年累月。
“不过你的对策有可取之处,目下无法实施,不代表日后也无法实施。”身为君王,要先天性的站在权贵的角度去考虑,真正的下到实际处,为普通庶民考虑到这个地步,嬴政的确没有这样过。
表妹说的亦有道理。
若是想得民心,当然要考虑庶民们想要的是什么,从前他从不会考虑庶民,他认为庶民们一茬接一茬,他永远都会有能够统治的民众。
“永佃…”他细思,自言自语。
何为永佃,读起来拗口,实则很好理解。
现下占据土地大头的是土豪乡绅、权人贵族,普通的庶民们只能靠租他们的土地过活,每个月交给他们一些粮食,自己也能留下来一些吃饭。
然而他们为了能榨取庶民们更多的劳动力、钱财,会每三年收回土地让他们重新租一次,过分的甚至是每年重租。
那些地是灵活的,价高者得租。
在这些压榨之下,每年都会有饿死的庶民。
永佃,便是不许他们每年重租,租出去便是永远的,那就是租户自己的地,可以将地传给自己的子孙后世,土豪乡绅无权过问租户的处置方式,每月、每年收租金便是。
这些在君王的视角来看,都是治下的工具,无关紧要……只分好不好用。
嬴政收回思绪,见表妹还在眼巴巴的看着他,他揉揉她的脑袋,“好了,这是做什么,怎的还跟十岁的孩儿一般?”
话虽如此,他还是俯身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我哄哄你?”
嬴政已是完全的成年体型,在般般的视角里,他高约一米九五,宽肩如虎,腰粗而壮,十分有力量感,就连大腿也敦实,热乎乎的,他从头到脚只写了一句话:气势斐然,如狼似虎。
她却不同,生了肇儿之后还比了一下,发觉自己才一米六五竟就不再长了,更别提她身量娇小,有时站在表兄时身后,从云都看不见她……
两人如此体态,他弯腰抚摸她的脑袋…压根不像是夫妻。
她被头顶落下的属于他的影子笼了个彻底,“我没有不高兴,表兄思考问题的模样丰神俊朗,忍不住便多看了会儿。”
表兄这么厉害的人都想不出更好的,那她想不出也很正常,她从不是内耗的人,很快便将其抛掷脑后。
“丰神俊朗。”嬴政忍俊不禁,跟着重复这四个字,无奈摇了摇头,“你从不曾如此赞扬过我。”
“我哪有…”般般嘟囔,伸出双手来。
他配合的俯身让她抱,有力地臂弯轻而易举将她揽住腰肢托起来,“肇儿今日也累了,已经睡下。”
没有混世魔王非要掺合在两人中间,闹着要一起睡了。
般般略有些不大好意思,轻轻勾着他的衣领,“那我们玩吧。”
说玩便是真的玩,精心、耐心的玩。
过了足足有两刻钟才步入正轨。
表兄这么多年,从不让她吃他的味道。
今日她用手的时候,趁他沉浸其中实在好奇便舔了一下。
他反应大得很,险些将她掀翻……自然么,是那个掀翻,不是抗拒和拒绝的意思,他盯着她的舌头看了许久,看的血脉喷张,血液流动的速度加快。
事后般般在心里骂他假正经,实际上放在她后颈的手还用力了呢。
只是她嗓子不舒坦,被顶到喉头的滋味很奇妙也很难受,但她其实没什么大事,更没有受伤。
他硬要掰开她的嘴巴,粗粝的指腹伸进她的口腔里抚摸,确认她果真没有受伤才放心。
她有苦说不出,怀疑表兄是故意的,怎么能这样检查她的嘴巴?
干脆扑过去强吻他,让他自己吃自己的味道。
谁让他从前这样也这样对她,还问她‘表妹品出自己是什么味道了么’,她没照着问这种荤话已不错了!
因着昨日太子的生辰宴,嬴政多休沐一日,他次日清晨没有早起。
般般难得睡醒后还呆在表兄的怀里,他靠在床榻边翻看着手里的一本兵书,单手枕头,露出胸膛前、侧颈上的一片被啃咬吮吸过的痕迹。
她脑子冒出一句话:不许在床上看书,会近视。
刚这么想,从云在屏风外传话,“王后,太子殿下起身了,闹着要进来。”
“……”嬴政无语的叹了口气,搁下兵书。
“他可吃过奶了?”
“吃了的。”
“那抱他进来吧。”
说是抱,等了片刻,般般瞧见从云牵着他的小手慢吞吞一点一点挪了进来,他约莫是性子要强,非要自己走着进来。
见到阿母,迫不及待的要甩掉鞋子上床去。
从云弯腰为他脱掉鞋子,抱他起来放到床榻上便退下了。
般般随意扯来一件里衣披上,她这还什么都不曾穿呢。
肇儿还小,不过他一岁了,却甚少与阿母一同睡觉,本能的想扑过去要抱抱。
岂料还没抱到,一只男人的手抵住他的脑门,拒绝他的接近,“你阿母尚未穿妥衣裳,你要规矩些。”
般般没好气推开他,“不许这般说我宝,肇儿多可怜,长这么大我都没有亲自哺乳过他,我听说孩儿要吃阿母的奶才能更聪明。”
“你现下要哺乳?”嬴政顿时看向她,目光在她身上流连,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他已够聪明了,都教会鹦鹉骂人了。”
“……”般般恼怒,“我何时——”
喝的那些药汁子是有效的,她早已不泌乳,那些多余的都进了谁的嘴巴,装什么正经呢!
“鹦鹉骂人的话是跟谁学的?你可莫要冤枉了肇儿去。”
那笼子整日挂在承章殿外的廊下,听谁说话最多啊?这还用问?
嬴政连脸色都未曾变化,“寡人爱重臣子,也从不讲粗话。”
肇儿指着自己阿父的嘴巴,“蠢货。”
“???”有你这么揭父亲的短的么,嬴政立刻握住他的小手,却管不住他的小嘴,他冲着般般一直重复,“蠢货!蠢货!蠢货!”
“你莫要教坏儿子。”般般掐嬴政脖,使劲儿摇晃,“他还不会叫阿父阿母呢,先学会骂人了!”
“我仔细教他便是。”嬴政被晃得投降了。
肇儿见自己的阿父吃瘪,吃吃地笑,露出几粒白白的乳牙。
此后几日,嬴政耐心教儿子叫人,他不是摇头便是装傻,总不肯叫一声阿父,将人逼得不耐烦要发火时,开口脆生生的叫了一句:“阿母!”
般般感动的要哭了,抱着他的小身子,摸摸头,揉揉脸颊。
嬴政:“……”好好好。
这小子果然是故意的,小小年纪肚里憋着坏。
第96章 太傅人选 “一个,蠢货。”……
肇儿满一岁后,学步与学话的速度呈阶梯式递进,仿佛掌握了窍门后,他立即就会了学以致用。
不过最近发生的大事倒不是儿子慢慢会说的词越来越多了。
徐景褐当朝提议坑杀韩国所有民众,派遣军队驻扎韩国边境,给予赵国压力,彻底将韩国遗留的地盘收归己用。
持赞同意见的人不少,嬴政沉吟片刻,并未给出直接的答复,只说容后再议。
般般牵着肇儿立在侧门边,将满朝文武的神色尽收眼底。
肇儿指着嬴政身侧问:“阿母,去?”
“阿母可以去到你阿父身旁,只是底下那些臣子们会有意见…况且去了就得每天都去,我实在起不来。”般般蹲下,苦哈哈的捏捏他的小脸,“待你再长大一些,你也可以去哦。”
“阿父,旁边?”肇儿歪头疑惑。
“不能吧。”汗颜过后,般般格外委婉道,“那是王才能坐的地方,你是太子,要跟随他们立在下面。”
“为什么?”
好家伙,这句为什么是他吐字的最清晰,也是发音最用力的。
“因为君臣有别。”般般试图与他解释清楚,“虽说你们是父子,可你的阿父不仅仅是你的阿父,他更是秦王,你再大些会唤父王便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