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不达眼底,纤细的睫毛潋滟出偏偏冷调的秋水,柔情却又微凉,矛盾之至,将他那张优越的面庞衬得愈发得天独厚,令人挪不开眼。
般般一下红了脸颊,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什么,实际上她大脑宕机也没理解表兄究竟说了什么,脑袋嗡嗡的,眼里全是表兄近在咫尺的脸。
“怎么不说话?”嬴政放缓了嗓音,将她的痴迷尽收眼底,刻意疑问。
第25章 装得跟真的 “他们在里面吵架么?”……
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呢?
般般慢慢反应了过来,她赶紧不看表兄的脸了,奈何他近在咫尺,她有些紧张,却不知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内心不由得涌起一股恼怒,于是一把推搡开他的胸膛,“你、你你你挨我太近了。”
“我呼吸不过来。”以手做扇轻轻在脸边扇动,她一撇头,竟然看到那盘桃子片完好无损的被他带了回来,此刻正在踏雪轩。
“表兄怎的不吃,很甜的。”
这桃子切开竟然连果肉亦是粉色,足以窥见它到底有多么的甜。
般般忍不住仔细又看桃片,分明没有少任何一片,她哪里给炀姜和赢月了呢?
表兄就会冤枉她!
嬴政顺着表妹推开他的动作靠在软垫上,单手倚头,目光清浅的落在手中的书简上,“不舍得吃。”
般般疑惑,她看了看桃片,又看表兄。
亲自拿叉子叉起一片递到他嘴边,“不吃很快就坏掉了。”
嬴政稍稍拉开距离,看了一眼这桃片,他实在无奈,原本这盘桃片他的确打算拿冰保存下来,见状只好咬着吃掉了。
而般般觉得新奇,喂上瘾了似的,一片一片端着喂给他。
说起公主栎阳的事情,嬴政轻轻放下了书简,“你既已安慰过她,此事之后就别管了。”
般般闷闷的,“大王会不高兴啊?”
他轻轻颔首,“芈良人今日虽出席,却身着素服。”
般般不解,“可是她家人亡故,着素服也是寻常呀。”
嬴政揉揉太阳穴,语气莫名,“为王者,自然希望他的人全身心都支持他。”芈良人此举虽合乎情理,可在合欢夜宴上着素服,心里难道就没有怨恨之情吗?她就是在借机悼念亲人,并在夜宴上当众给秦王难堪。
秦王能当看不见她的悲伤,体谅她,但她不能悲伤太久,更不能怨他,否则他的体谅便会烟消云散了,甚至会反过来恨她。
“她父王没有死,只是被夺了王位贬为平民,允他继续活着,不过她的宗亲倒是死了一大片,都死在抵御秦军之上。”
可这种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百倍、万倍。
般般坐在小塌上想着表兄说的这些话,觉得这样好不讲理,
果不其然,当夜甚至都没有过去,有王令下诏,贬芈良人为末等少使,公主栎阳被夺取,交由夏八子抚养。
一场秋雨一场寒,冬天就要到了。
公主栎阳在巷中奔走,淋得湿透,哭喊不要离开阿母,最终还是被带走了。
一连一整月,她都没有再到景阴殿进课。
周王后裔芈少使缠绵病榻,然,秦军的脚步并未停歇,于这个冬日降临当日,正式出兵攻赵。
冬日宴是由公主赢月牵头举办的。
这时候没什么茶,宴会举办在上丘别院,这里种植成片的梅花,正凛冬盛开,赢月温酒赏梅,邀诸人奏乐作歌。
般般去意映宫寻了阳曼公主一同过去,两人抵达上丘,冬日宴将将开始,公主攸宁正舞动着曼妙的身子敲击编钟,灵动的歌喉穿越盘旋而落的雪花,悠远流传。
赢月见这两人来了,喜出望外,很快她便发现姬小娘身后没有旁人了,立即拉着个脸,扯她到一边,“我王兄呢?姬承音,你敢耍我?”
她可是帮她写了一整个月的课业呢!
许是这个月赢月的伏低做小,让般般觉得公主们也没那么可怕,当即翻了个白眼给她,“急什么,我表兄还在呈坤宫呢,他答应我一定把蒙恬带过来,你快些坐下吧。”
“哦,那是我误解你了。”赢月转怒为笑,高兴的拉着她一同入座
阳曼轻托脸颊,目光虚虚的望着漫天梅花,“真好看啊,可惜只开在冬日,冬日有闲心赏花的都是世族贵族。”
炀姜接话,“平民百姓只关心梅子今年能卖几钱,梅花美丽与否,与他们何干啊?姑妹这话是在心疼百姓?”
阳曼一笑了之,也并不在意炀姜话里的刺,“我心疼我自己,”不等有人询问,她自己举杯对着梅花一饮而尽,“王上有意让我嫁给齐国太子,过了次年夏,我们再难相见。”
此话一出,现场静默了一刻。
炀姜冷静放下杯子,若有所思,“难怪攸宁姑妹这般专心跳这支舞,你们感情最好了。”
般般忧心忡忡,不确定的想着未来表兄登位攻灭齐国,会将阳曼接回来的吧?
她自告奋勇,“我为阳曼公主作歌一曲!”
这话将众人从稍稍沉重的气氛中猛地拉了出来,炀姜更是扯平了嘴唇,挤出一个字,“你?”
“我如何?”般般到了秦国还从未开喉,是以无人知晓她擅歌,哦,也不会有人知晓嬴政也会作一些歌,他的艺术天赋还怪高呢,不仅爱听也爱学,她偶尔唱的歌,他没听两遍就也会了。
恰逢般般快要过生辰,今日穿着新裁的衣裳,她叫人折了一枝梅花拿在掌心,随意舞动身姿,伶人敲响乐器为她作陪: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
君子至止,锦衣狐裘…”
词一出,阳曼恍然:“是《诗经》中的《终南》一折。”
赢月托腮望着姬小娘,仿佛刚认识她一般,谁能料到作歌跳舞的她与平日里的呆蠢全然不同。
那一展臂间泄露的风采、柔颈微垂后纤长的眼睫,此刻她与梅林融为一体,低喃一般的温柔欢欣歌喉,极易令人带入到词中。
“颜如渥丹,其君也哉!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
君子至止,黻衣绣裳。
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此折描述的是梅林中一位君子的美丽身影,”赢月宽慰道,“姑妹,姬小娘是在祝愿您能得一位如意郎君呢,齐国太子我们都不曾见过,不过能做一国太子,想必不是俗人!”
阳曼的阴郁一扫而空,她含笑点头,“我晓得,多谢般般。”
嬴政来的不凑巧了,与蒙恬将至,般般歌到了末声,他只听到了最后两句,“孤来得不巧了。”
众人微惊,忙起身行礼。
蒙恬侧身避礼,旋即拱手对诸位公主行礼。
“蒙恬!”赢月眼前一亮,猛地干咳了两声,随后故作矜持的抿唇笑,“想不到你会来呢。”
众位公主:“……”装的跟真的似的,谁看不出来啊。
还真有人看不出来。
蒙恬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恬叨扰了,公主举办宴会,我一外男本不该随意来访,实是有要事不曾与太子殿下商议完。”
而且太子来前,也没说诸位公主举办了宴会,否则他绝不来的。不过太子应该不是故意骗他的。
蒙恬一来,赢月说话声音甜了不止一个度,旁人只觉得酸牙,不知该如何描述。
嬴政让人不必特意单独列桌,他跟般般坐在了一处,坐下后趁着寺人倒酒的功夫靠近她问,“方才那曲我不曾听过?”
般般也小小声附耳,“我新编的,还没来得及唱与表兄听。”
嬴政听了这话,给了她一个‘那种’表情。
般般嘿嘿一笑,“我预备等我生辰时唱。”
“……”别人过生辰不是请人来唱么,你怎么还自己亲自来,“好罢。”
“今岁生辰恰好在我的休沐日,表兄与我一道出宫去可好?”
“我母后可不能出宫。”
“啊?”般般拉长了尾音,稍稍苦恼,“做了王后便不能随意出宫么?”
“……”嬴政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等他想好,般般改了主意,“那我办两个生辰好了,宫外一个,宫里一个。”
嬴政道,“不若,届时宴请舅母舅父外大母一同入宫小住。”
“好诶,谢谢表兄。”般般依偎在表兄身侧,喜笑颜开。
她原本想到了秦国晚上一定要好生游玩一番,不曾想秦有相当严苛的宵禁,日落后开始,一直持续到日出才解除。
甚至宵禁之后,若有无故停留在街头之人,会被巡夜官拘捕审问,遇无法自证其身份的,会被抓走劳役。
此宴会原本举办的目的便在于蒙恬,蒙恬一来,赢月自然顾不上其他人,逐渐的诸人分散而作,几人凑桌而坐边闲聊边吃酒。
蒙恬不好打扰太子与他未过门的妻子说话,只好独自坐在一旁,公主赢月总有许多话说,其实他不大想搭理她……根本就也搭不上话。
她总说些他不感兴趣、也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懂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还尤爱盯着他看,看的他浑身不自在,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心里爬,因此不爱跟她独处,见了她就想跑。
宴会结束,已临近夜色。
两人一同去了甘泉宫用膳。
近些日子,般般与嬴政换着陪同王后玩耍说话,她已恢复了不少风采,恰逢秦王半道来访。
般般与嬴政起身行礼,就听见王后说,“王上不是去了夏八子那儿么?怎么,被轰出来了啊?”
秦王有些尴尬,脸子挂不住,“寡人还未用膳。”
王后冷哼一声,瞥眼示意婢女去吩咐,嘴里不肯再说旁的。
般般悄摸摸跟嬴政对视,两个小辈都挺尴尬的。
王后拂袖进内室,秦王追了进去,隐约能通过纱帘瞧见他示好的动作,般般想走,嬴政让她用完膳,“短时间他们不会出来,你安心用吧。”
般般没懂,“他们在里面吵架么?”
嬴政:“……”
屋里其他的婢女掩唇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