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如实回答:“已有七年之久。”
“当年下臣从齐国来秦,正是庄襄王当政,相邦那时便是丞相,治国有策,深受庄襄王倚重。”
何止是深受倚重,几乎吕不韦说什么,庄襄王子楚都会听从,他虽然并非平庸的王者,却因被吕不韦教导,两人的思维在某种程度上很一致,他对吕不韦存在着某一种崇敬。
毕竟若非吕不韦出谋划策,奔走游说,庄襄王还是质子,岂能即位称王。
“七年之久,寡人要你入宫四日,相邦从不过问你的情状,看来客卿在相邦眼里无足轻重啊。”
这肯定是吕不韦在宫里安插的有人手,所以不必过问,也能给秦王脸面,营造一种尊重臣服秦王的假象。
可这话李斯能说吗?他不是傻子。秦王也不是傻子,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他只好苦笑一阵,“相府门客多达千人,富有才华之辈数也数不过来,李斯人微言轻,的确并不为相邦看重。”
李斯说的也不是假话,他在吕不韦门下侍奉七年,也是去年才走近他的眼里。
不过秦王既然这么问,想听的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假话,而是想看他的态度而已。
他不能说吕不韦在宫里安插人手这种坏话,那是背主,背主的人历来不会被重用,甚至会被厌弃忌惮。
斟酌片刻,李斯又道,“相邦为大秦兢业数十载,无论功劳亦或者苦劳,都数不胜数,不仅仅是秦国上下百姓爱戴他,宫中的奴婢们同样信服他。他与王上是一体的,我们都相信秦国在王上与相邦的带领下,必能开创出新高度。”
秦王听罢,诧异的笑出声,冲他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这张嘴。”秦王虚虚指了指他,说了声罢了,将秦王剑取了下,“你来,你瞧这柄剑。”
李斯也没这么近距离看过秦王剑,摸摸胡子仔细端详。
“王上,这仿佛并非青铜剑?”
“你说的不错,剑身由铁锻造,又以青铜漆身,轻易不会断损,但也更为重一些。”
李斯欣赏不已,“王后发明的铁锅,也是由铁锻造而成,下臣早早便好奇起铁了,这东西仿佛坚硬无比,抗得住火烤亦或是打击,若能大规模的用于武器,相比能增加大秦的战力。”
秦王道他说到点子上了,“王后炼制的铁锅,倒是让寡人看到了奇异的一面,膳坊做菜时寡人去瞧过,碳火不断炙烤铁,那碳竟能渗入铁的表层,这样的铁虽然硬度不均匀,却比寻常的铁更加坚硬。”
“想法子将这样经过碳烤的铁制成箭头,亦或者短剑,杀人于无形,只要入身,便能令伤者再无抢救的余地。”
李斯一想觉得可行性非常高,立马赞同,“王上不若试一试,您提及此法,莫非想将秦王剑重新锻造一番?”
秦王点头,“正有此意,昔年王后曾赠寡人一柄铁剑,正好将秦王剑重新锻造加长,能更锋利、更刚硬。”
秦王不论朝政之事时,三句不离王后,可见这对夫妻感情甚笃。
难怪他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寻王后。
李斯心里冒出一抹酸,服了,你自己跑去找妻子,凭什么将我与我的妻子分开?
他说,“王上,如此一来秦王剑只怕过于的长,要拔不出来了。”
“……”秦王不信,“这天下岂会有寡人拔不开的剑。”
还是他自己的剑,无稽之谈。
李斯说了秦王不听,只好不劝。反正秦王也没什么机会上场杀敌,那秦王剑再长,只不过起一个震慑的作用罢了。
由王上去吧。
李斯拦下秦王不让他回去歇息,秦王也带走了他不让他继续歇息,说是一起去看锻剑。
锻剑有什么好看的?!?!
锻造屋热的要死,个个赤着上半身打铁,李斯快热昏过去了,他是文臣,文臣!谁懂!
再看秦王,他撸起袖子还想自己亲手来,那锻工吓得,又不敢不让秦王自己来,只好贴身挨着,生怕秦王砸到他自己。
他不太懂,没记错秦王的确是去找王后呆了一夜吧?莫非俩人是干聊天?
否则秦王怎的还如此有精力,这还是个正常男人吗,过于的雄壮旺盛了!
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好,而是好过了头!
有这种体力与精力,王后至今没有身孕也是够奇怪的,莫非华阳君还真的把王后给气病了,伤到了身子?
按照秦王这稀罕王后的架势,这传言若是真的,秦王不弄死华阳君都算是轻的,反正李斯不信。
……莫非,是在避孕?
这想法一出,李斯惊到自己,不自觉仔细看向正跟锻工交流打铁的秦王。
避孕……
王后再有四五个月便十八岁了,寻常女人家这个年岁,已有两个孩子,即便爱重身体一些也会有一个孩儿。
李斯看过一些秘闻,说是女子身子最为康健的年龄在二十至二十五岁左右,孕育子嗣虽伤身,恢复的也极快。
秦王爱重王后到这种地步,这少年王者心眼子如此多,会不会与王后相处时,能放下所有猜疑,做个平常的少年人。
第49章 3000营养液加更(三合一) “脸红……
般般夜里跟表兄闹得太晚,次日歇晌,竟一觉睡到了天黑。
从云进来侍候她穿衣,压低声音道,“王后,顾氏早早等候在正殿外。”
般般还没全然睡醒,长长的舒了口气后,她沙哑着嗓音问,“她有何要事?”
“是来道别的,”从云对上王后疑惑不定的目光,解释道,“李斯大人从离宫出来了,顾氏自然也要离宫,李由带着弟弟正等候在宫门外,他们已有四五日没见到母亲,想必是想念的厉害。”
“哪里是想念的厉害,是怕的厉害吧。”般般随意而言,“叫人打水,我梳洗一番去见她。”
王后看重自己的容貌,自幼便如此。
从云偷笑,说一早吩咐人准备了温水。
“另外,”将腰封仔细的扣好,从云放轻了声音,“羹儿公子这些日子住在东偏殿,日日与李致与李小娘玩闹在一处……奴婢昨日清晨瞧见羹儿公子摸了李小娘的手。”
般般动作顿住,侧头看向她。
从云稍稍屏息,屋内悄无声息的,她低垂下眼眸,能瞧见王后轻顺自己的乌发,手指时而停顿,仿若在思考。
就在她以为王后不会说话了时。
她开口了,带着些浅浅的纳闷。
“他竟这么早熟?”
“啊?”
一主一仆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疑惑。
“何为早熟?”从云迟疑。
“……没什么。”
般般匆促闭嘴,是想到了自己与表兄,仿佛表兄也这般早熟?但他一直也不曾说过小时候他是怎么想的,般般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何时对她有过那种心思。
不过想想古代人普遍大婚年龄都在十五岁左右,那么七八岁就有了男女之别的观念也不奇怪。
“奴婢以为王后会生气呢。”从云瞧了瞧四周,声音更小了。
“为何生气啊?”她略感奇怪。
“因为——”
从云抿唇,迟迟疑疑地,到底说了出口,“羹儿公子是王后的亲弟,来日必建功立业,王上爱重王后,也肯提拔羹儿公子,来日他会有大造化,”指不定能当个上将军,“那李斯至今也平平无奇,不过是相邦门客,王上给相邦面子允他入朝,他连个像样的官职也没有,他的女儿怎么配得上羹儿公子?”
般般沉默片刻,怪异的盯着从云看了许久。
从云自觉仿佛说错了话,自己从小服侍的小娘是王后,今非昔比,她赶紧跪下,“王后?”
“从云,你有这种想法,莫非也觉得我配不上表兄。”
从云一惊,立即否认,“没有,奴婢发誓!”她举起三根手指,“王后在我心中是最好的,与王上甚是相配。”
般般置若罔闻,不悦的盯着她,“从云,你当下与华阳太后有何不同?我刚来到秦国时,这满宫的人大抵也是你这样的想法,认为我不过一个商贾之女,如何配得上大秦的太子。”
“可配不配是那两个当事人说了才算,外人如何评价都是冒犯。”
从云仓皇,双膝贴在地面。
般般与她相伴着长大,从未罚过她,“你起来吧,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向着羹儿才会如此想。”她不用她了,干脆自己动手理着衣袖,“可在顾氏心里、在李斯家人的心里,了了也是最好的女孩子,如何就配不上羹儿了?”
“依我看,羹儿那跋扈的性子,才是配不上乖巧可爱的了了。我昨日说我的小字没有好寓意,她小小年纪还懂得安慰我,这难道不是个好孩子么?”
而且,从云说错了一件事情,嬴政提拔羹儿并非因为般般,早前她便说了,他绝非是个爱屋及乌的人,只会是个恨屋及乌的人。
他爱谁,喜欢谁,只会希望那个人完全是他的,怎么会爱屋及乌?只怕是恨不得对方的生命里只有他才好。
这些般般知道的很清楚,幼时她就认识到了,她如今不是小时候,比那时候聪明许多。
例如小时朱氏怀了羹儿,表兄还年幼,就懂得离间她与她的家人。
现在没有继续这样,是她也心悦他,给他安全感,勇于回应他,他没有必要继续,她有时候也会想,倘若她一直都不喜欢表兄,那他到底会怎么做?
若是她,她只会偷偷地自己喜欢,苦巴巴的抹眼泪,也不敢去打扰他。
可表兄,绝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能相爱实在是太好了。
爱这一回事玄妙得很,世上能相爱的人有多少?若是互相喜欢,那就在一起好了。
门第、家室、权势这都不重要。
般般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总之她是这么想的。
“了了要是也心仪羹儿,我会很高兴,若非如此,那也没什么。”般般笑笑,“以后可不要这样了哦,不然我会生气的。”
从云羞愧的点点头,“诺,奴婢记下了。”
般般见她听进去,表情认真,“不要看不起任何人。”
从云更加用力点头,“诺。”
梳洗完毕,般般从殿内出来,便瞧见了等候已久的顾氏,“你等很久了吧,今日歇晌的迟,竟起晚了。”
“不久,不久。”顾氏盈起喜笑,“妾身是来拜别王后娘娘的,我们该走了,这几日实在叨扰了娘娘。”
“无碍,我很喜欢你们,日后得闲了我还会传召你们,”般般也会说两句场面话,她笑眯眯的,“你们去吧。”
顾氏一走,般般收拾好预备去咸阳宫走一遭,“想来是李斯洗清了嫌疑。”否则表兄不会放顾氏离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