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燕还在演戏呢,他进门时她满脸泪痕,手腕上是茶杯碎片割出来的血痕。
但赵凌成进门后,只一句话,就让她收起做戏的假惺惺了。
他说:“神经衰弱在西方,被称为是depression,它更应该叫,心理抑郁。”
再说:“真正的depression往往是悲悯的,善良的,心理承受着极大的罪恶感,他们会不断尝试自杀,也会隐藏伤口,而不是像你,暴露伤口,故意搏同情。”
严老总再度冒冷汗。
因为在他面前脆弱了几个月,差点让他犯错的女人突然就换了一副脸色。
她勾唇冷嗤,嘲讽一笑:“赵总工不愧有个特务妈,真懂。”
赵凌成不跟她废话,伸手:“情报呢,给我。”
他的衬衫永远像新买的一样雪白,他的军装也像昨天才发的一样翠绿。
他漂亮而无情的双眸像极了他母亲,口吻更像。
他妈是当成棋子培养他的,可他分明跟共党格格不入,思想却又那么坚定。
就好像他爸,国党高层都以为势在必得。
结果呢,他不但自己没被腐蚀,还策反了林衍,叫军统赔了夫人又折兵。
柳燕乖乖遮起伤口,拿出封信来:“有特务要来西北。”
那是她姑寄给她的信,乍看只是叙家常。
但以她们俩都懂的排列方式去看,文字里头就藏着情报。
赵凌成甩信:“来的是谁,会是大特务云雀吗?”
……
陈棉棉是因为生活实在无聊,就对特务的事特别感兴趣。
等赵凌成回到家,她正在教妞妞抓勺子吃鸡蛋糕呢。
听他说起,第一句也是问:“来的会是云雀吗,还有,她需要柳燕帮她做什么?”
妞妞手脚的发育确实比她的脑子慢一点,鸡蛋糕喂不进嘴巴里。
孩子大张着嘴巴,送啊送,送耳朵边去了。
赵凌成摇头:“不是,来人代号莫夫,要求柳燕帮她采购一批炮竹。”
陈棉棉其实是站在答案上往回推,所以就能想得到。
再就是,赵凌成明明发现她有问题,但不揭穿,他们就有了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说:“莫夫,Papilio,在拉丁语中是蝴蝶的意思。”
赵凌成哪怕不揭穿,该问也得问:“红专老师还教你学过拉丁语?”
陈棉棉看闺女只会给耳朵喂鸡蛋糕,连忙帮她做修正。
她如今也胆子大了,挑眉:“我自学的,不行吗?”
见男人不语,她又问:“又不过年,特务买炮竹干嘛?”
赵凌成说:“收集火药,造炸弹。”
这年头,在火车上携带火药,分分钟就会被查出来。
因为为防右派和间谍们流窜,铁路上全是魏摧云那种训练有素的军人。
他们会反复巡查,搜查,火药的味道也很难遮盖。
但枪械都归国家管理,普通人拿不到,要搞火药就只能是炮竹了。
可它也不是随便能买到的,得要票不说,而且买得多,售货员也会起疑心的。
陈棉棉得说,这年头还愿意搞敌特活动的,那是真勇士。
她又问:“对方啥时候会到?”
正好赵凌成看到小卧室的羊毛毡竖在门口,问她:“你拿它干嘛?”
两条本来不该相交的线,在这一刻交汇到了一起。
陈棉棉加重语气:“黄琳她姐,黄蝶,友谊百货那位售货员,她要来。”
又说:“黄琳家小卧没羊毡,怕她姐睡不惯,那去垫。”
赵凌成还以为媳妇又被老娘王喜妹迷惑,要把羊毡送回娘家去呢。
只是别人借用几天,那没事了。
他重复:“Papilio,莫夫,申城来的蝴蝶,她跟曾司令会是同一时间来,总不是巧合吧?”
为防自己表现的太露骨,陈棉棉也不多说了,让赵凌成自己查去。
妞妞该午睡了,耸着小屁屁往妈妈怀里蠕。
赵凌成也等着呢,只等媳妇把孩子放回婴儿床,一把就将她也拉倒在床上了。
他一只鼻孔里还塞着卫生纸呢,陈棉棉怕他流鼻血太多把身体流坏,也不敢再推托。
可她搞不明白:“不就一颗小羊蛋嘛,你怎么会成这样?”
赵凌成忙办事,但还得问:“她能睡一个小时吧?”
陈棉棉估计他就是连办两回妞妞都不会醒,野心还大的很,觉得能有一个小时?
也果然,他连着两回加起来,也才半个小时。
在陈棉棉看来已经可以了。
但赵凌成显然觉得自己表现还不够优秀。
但没有小雨伞,他怕万一再造出个孩子,又会有洗不完的尿布,就不敢造次。
而等基地下一月的小雨伞终于到货时,他们也该上省城了。
已经不能用巧来形容了,因为黄琳宣传的全基地都知道,她姐要来探亲了。
赵凌成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把黄蝶和特务联系到一起了。
对了,像妞妞这个年龄,大家还是习惯给穿开裆裤的。
但陈棉棉让小贾给她做布拉吉的时候,就让把妞妞的□□都给缝上了。
小女孩儿嘛,她辛苦点,别让孩子光屁屁。
赵凌成专门到泉城找过,又跟基地,后勤的张主任交待过,让进口红。
可直到今天,他依然没有搞到一管口红。
他媳妇儿连管口红都没有,但是也必须出发,前往省城了。
陈棉棉穿的那件白色碎花裙,而那块布本来是赵慧给妞妞,要用来做襁褓的。
但她一条裙子,余下的布还给妞妞做了套小衣服,母女俩就是亲子装了。
而且赵凌成回来这阵子,盯着没让陈棉棉把孩子抱出去。
妞妞的高原红消失了,重回了原来的白白嫩嫩不说。
她又长大了点,也更可爱了。
马骥得跟他们一起去,曾司令点名要见他们俩。
人们的传统观念总还是喜欢生儿子,总觉得有了儿子,老来就有依靠。
但马骥是真羡慕赵凌成的小闺女。
她的行头也漂亮,荷叶边的小凉帽帽,圆领,荷叶边的小衣服和裤裤,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腿儿软乎乎的,就跟糯米糕似的。
不像男孩喜欢蹬来蹬去,她是乖乖趴在爸爸肩膀上。
两只葡萄样的眼睛里满是好奇,看到火车站就指:“fuo,火,qie,车!”
赵凌成也是,比陈棉棉还不谦虚:“我闺女,比院里所有的孩子都聪明。”
马骥摩拳擦掌:“我也得抓紧生一个。”
女儿太可爱了,他必须得要一个。
……
到了泉城倒车,他们上的是软卧车厢。
而且这趟专列沿途任何站都不停靠,会一站直达省城。
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赵凌成正在换床单被套,铺床呢,软卧门开了。
一个人笑嘻嘻走了进来:“赵总工,马科,早上好。”
赵凌成和马骥一时间都没敢认。
因为连续五个月都在野外,曾风皮肤变的黢黑。
他爸大概是明天或者后天就会到军区,他去省城也很正常。
但他故意要跟陈棉棉同车,倒不是因为察觉了黄金线索,而是因为一点小心机。
赵凌成很烦这家伙,就说:“这软卧我们已经包下来了。”
曾风笑笑,径自坐到了陈棉棉身边。
然后掏出个陶瓷做的小鸟,打开茶杯灌了些水进去。
他再一吹那小鸟,哇,妞妞喜欢,因为那小鸟居然会叫,叫声还特悦耳。
接着曾风又掏出个两只核桃做成的小玩具,一拉,核桃转的骨碌碌。
妞妞抓过去,也学着拉。
哇,它会转呢,妞妞扑搧小手,孩子好开心。
曾风对着马骥一笑,马骥上了上铺。
曾风躺到马骥刚才躺的位置,这才说:“赵总工,陈主任知不知道姜瑶在车站接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