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蠕一蠕的,在妞妞看来就是主动吃粑粑。
至于枪声,在基地夜夜听放炮,妞妞很习惯,都不带怕的。
曾风抱着个陶罐,此时将它砸到地上磕成两半,从中提溜出一串东西来。
妞妞回眸看,还得想一想:“唔,葡dao!”
西北的五月只有零星的早熟桃,葡萄一般要到九月才上市。
但曾风捧的是一串鲜葡萄,用衣服擦干净一枚,他问:“像不像你的眼睛?”
紫黑色的大葡萄,亮晶晶的,恰像孩子圆圆的大眼睛。
妞妞接过葡萄,想起来了:“妈妈,爱吃。”
曾风笑:“你妈虽然爱吃,但现在她应该没心情吃葡萄啦,嘻嘻。”
陈棉棉在和魏摧云在交涉,林衍抽空把唐天佑抢走,带到水槽边洗脸冲头。
然后带上卡车,民兵们枪一扛,带着回民兵队了。
魏摧云就好比一团烈火,想要借火伤人,还得要小心引火烧身。
也不知陈棉棉怎么哄的,半晌后他一声口哨,所有手下齐上马,驮着枕木离开了。
但出门不久他又策马回折,说:“你们要不惩罚那姓唐的,我早晚自己动手。”
等他离开,曾风才推着婴儿车上前,笑呵呵打招呼:“主任。”
妞妞举葡萄呢:“妈妈,吃吃。”
这个月份居然有鲜葡萄?
陈棉棉抓了一把,拧开自来水洗干净,迫不及待尝了一枚,感叹:“真甜!”
曾风再从包里掏出个泥罐:“北疆特有的葡萄保鲜技术,送妞妞的。”
又说:“主任我又回来了,准备跟着你干。”
陈棉棉请他上车,笑着说:“万一我被唐天佑祸害了,你正好接管河西的工作?”
又说:“而且要我猜得没错,你已经被唐天佑腐蚀的差不多了吧。”
准确来说,唐天佑给曾风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他语调含酸:“据说湾岛和香江泔水桶里的的东西,都比咱的伙食好。”
陈棉棉说:“你可以偷渡啊,虽然干革命你不行,但抢泔水吃你应该很行吧?”
开车的马继业却说:“他就是个软蛋,要论抢泔水他可抢不过我。”
陈棉棉故意又说:“但香江遍地黄金,就算捡钱都能暴富的。”
马继业纳闷:“咱大西北一坨驴粪都有人抢,香江咋回事啊,黄金都没人捡的?”
陈棉棉说:“所以那是骗人的鬼话,可架不住有傻子愿意相信。”
曾风当然知道,虽然香江遍地黄金,但也藏龙卧虎。
偷渡过去的人也得吃苦才能赚到钱,而且经商毕竟是下九流。
但在大陆,只要是国家干部,就陈棉棉这种小虾米,混得好都能有专车坐。
他有钢厂老总的外公,他爸还因自杀保全了资源。
他是很羡慕唐天佑的奢靡生活,但他要放弃了政治资源,那他可就是真傻了。
五月的河西走廊,万里晴空下一片绿意盎然。
车疾驰在公路上,天宽地广。
曾风笑嘻嘻:“主任,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坏嘛,我可是坚定的共产主义斗士。”
再递投名状:“以后你说啥就是啥,我只唯你,马首是赡。”
其实祁嘉礼当初故意整他,就是为了帮陈棉棉收伏,叫他能从此忠诚于她。
效果也很不错,曾风比原来乖多了。
转眼车到红旗农场,他再感慨:“我的农场,真亲切啊!”
邱梅和俞老,江老等人坐在农场的碌碡上,一边搓着麦仁,一边在闲聊。
而于妞妞来说,妈妈的出差,是她最愉快的旅行。
妈妈跟人聊天,一群老爷爷给她一碗绿绿的小豆豆吃,还要抢着抱抱她。
她吃的那个叫嫩麦仁,刚刚上浆,一咬就会爆甜甜的汁水。
曾风也馋,就趁大家不注意去偷吃。
邱梅一声厉吼:“曾风同志,你都多大了,跟孩子抢东西吃?”
河西是把麦子当成命的地方,妞妞能吃到嫩麦仁也是因为她妈,别人可不行。
曾风只好又把麦仁放回碗里。
邱梅看陈棉棉,商量工作:“加三成麦子,万一收成不好,可就要饿死人了。”
但俞老说:“只要沤肥技术跟得上,增产三成不是梦。”
邱梅又说:“但麦子成熟只有一周,咱河西的劳动力也不够收割,万一烂地里呢?”
俞老说:“祁嘉礼去了兵团,他说了,想要啥支持尽管找他。”
江老也说:“兵团有收割机,让他来支持咱们。”
想吃白面就得改种,但是万一小麦产量提不上去就要闹饥荒。
而且如果兵团不支援收割机,再下一场暴雨,成熟的小麦就得烂地里。
邱梅还在犹豫,一直没说话的陈棉棉这时才开口:“赶年底咱的水利工程就能完工,明春开始浇灌,咱就告别靠老天爷赏雨了,只要再把施肥搞好,提三成的产量,咱们河西工作组就能登上《人民日报》,我觉得咱们该拼一把。”
邱梅还是不愿意:“太冒险了吧。”
曾风举手说:“你要怕你就退出,全权交给我们革委会。”
他总喜欢打小算盘:“等丰收了你也别来抢功,我们革委会全员登报。”
邱梅忙说:“那不行,咱是一个整体,工作得一起干。”
她看曾风:“那沤肥的事,可就要辛苦你了。”
江老起身,揭开捂着粪的秸秆堆,臭味顿时四处弥漫。他说:“我陪曾风一起干。”
妞妞当场被熏的小脸黄黄:“呕,好qiu!”
曾风屏息靠近,看了一眼也弯腰吐黄水:“真他妈,也太臭了吧。”
他还得确定一下:“主任,你不会耍我吧?”
当领导也不能只画饼,陈棉棉诚言:“只要明年产量提上去,我保你登报。”
要是能登上《人民日报》,曾风的前途就稳了。
但粪太臭了,熏的他的心又在疯狂动摇。
妈的,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哪怕吃泔水,都比在农场沤大粪好呀。
……
已经赶不上回基地的火车了。
因为有小汽车,陈棉棉也可以回城住宾馆。
但她还是选择住在农场,干部下乡,就必须深入群众。
被褥一铺,点上蜡烛,安静的林中小屋。
妞妞只跟妈妈俩人,蜷在一起听外面的风声和鸟鸣,可太好玩了。
孩子开心的不愿意睡,还说:“妈妈,不,fei家啦。”
陈棉棉问:“那爸爸怎么办,也不要啦?”
妞妞有点惆怅,她虽然不想回家,但爸爸当然舍不得丢。
在惆怅纠结,孩子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第二天,陈棉棉喊了陈苟和他手下们到农场。
关于沤肥一事,需要红小兵们搭乘火车跑遍河西各农场,先去发宣传单。
俞老昨晚写了大半夜,单子已经写好,他们拿走即可。
再过一段时间,曾风就得一个粪坑一个粪坑的去检查沤肥成果。
因为农家肥一旦沤不好,PH值不标准,就有可能没效果,或者是把庄稼烧死。
必须有人盯着,在最恰当的时间施到地里。
陈苟带了十几个红小兵来,陈棉棉也正好让他们帮老头们锄锄地。
因为这个时间段土豆正在出苗,但土地因为下雨而板结,就需要人手动松土出苗。
人多力量大,红小兵们帮帮忙,老头们就可以少干点。
妞妞不是爱转圈圈嘛,红小兵也不爱劳动啊,尤其女孩子们,发现她在转圈圈,就把她架到脖子上,一个个的换着转,妞妞都开心的乐不思蜀了。
陈棉棉还得跟老头们私下讨论一下他们的个人情况,看有没有可能再帮谁平反。
转眼中午,因为好半天没见妞妞了,她于是出来找孩子:“妞妞?”
陈苟正在磨锄头,起身说:“姐,妹妹有人带呢。”
这小伙子就是年龄太小,读的书也太少了点。
否则的话,指哪打哪,简直一员良将。
陈棉棉又问:“见我那手下,曾风同志了嘛,他在干嘛?”
陈苟也瞧不起曾风,他说:“那申城来的小白脸,要我看就是个小汉奸。”
又说:“昨晚有人悄悄偷麦仁,我怀疑就是他干的。”
曾风要负责整个河西的沤肥,可他一看到粪坑就会呕吐,还怎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