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贴上铁栏杆又说:“曾哥,再给我倒一杯,等逃出去了,我一定好好感谢你!”
曾风故意亮出被马继光打红的眼睛,叹气:“唉!”
再倒一杯递进去,边喂边说:“就这一杯,再多没有了,不然我又要挨打。”
唐天佑喝光了酒一看,竖眉头:“斡啊,谁打的你?”
曾风把陈棉棉扯了进来:“就是你嫂子陈棉棉呗,我领导,这酒是她的,我偷来给你的。”
又说:“她就是个母老虎,要发现我偷酒,还得打我。”
唐天佑呲牙:“斡,贱女人,要不要我想个办法出去,帮你收拾她?”
脸贴着铁栏又说:“别怕,我就算在这儿杀了人,你们的政府都舍不得杀我,我要教训个贱女人随随便便,想办法把她骗来民兵队吧,我用镣铐绞死她。”
赵凌成戾气就很重,但唐天佑比他还凶戾。
曾风含糊了两句,几个民兵跟他打招呼他都没理,匆忙出了民兵队。
陈棉棉抱着妞妞,关着车窗在车里等着。
因为民兵队后面是个大粪场,最近又正在沤肥,特别臭。
曾风上了车,惊魂未定的说:“主任,唐天佑那狗东西策反不了的,咱们收手吧。”
又说:“我怕策反不了,还要闹出人命来。”
曾司令虽然油滑,但手上没人命。
曾风毕竟搞革命,人命于他是红线。
但唐天佑不是,他随时想杀人。
陈棉棉说:“你耐心点讲,到底出啥事了?”
曾风讲了刚发生的事,又说:“我刚才只图一时嘴快,说了你几句坏话,但唐天佑当真了,要碰到你,他肯定会杀了你的。”
妞妞都不懂‘杀’为何意,但感觉得到叔叔语气里的恐怖,撇小嘴。
马继光也劝:“姐,要不算了吧。”
可陈棉棉非但没怕,反而打个响指说:“他的性格,跟我猜得差不多。”
见曾风懵着,又说:“唐天佑其人,非常讲义气。”
她最担心的是唐天佑甜言蜜语的哄着林衍,最后来个反手掏,杀人潜逃。
但他虽然性格恶劣,可是不会耍阴谋诡计。
而且不过几杯酒他就愿意帮曾风杀人,只要能策反,他就能对唐军座开炮。
简言之,他还是个中二少年,真性情,别看外表凶巴巴,但要对人好起来,他也会掏心掏肺的。
不过虽然陈棉棉这样说,也觉得策反唐天佑有戏,但曾风是真怕唐天佑会杀了自己。
他现在也不敢再得瑟,只问陈棉棉:“那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马继光举拳:“姐,要不要再打他?”
曾风都要哭了:“主任,你就算用苦肉计,也别只逮着我一个人苦哇。”
唐天佑喝着美酒还不用劳动,他天天挨打,他觉得自己比杨白劳还要冤枉。
陈棉棉也不能只逮着他一个人打,忙说:“下回就不打你了,还有肉吃呢,开心点吧。”
话说,如今是五月,除了饭店特供,外面没有鲜羊肉。
但要配白葡萄酒,以陈棉棉的经验,最优搭配是烤羊肉串儿。
要说去牧场偷一只吧,不行的,如今的羊都烫着编号,少一只牧工就得挨罚。
陈棉棉的特种肉票还是革委会奖励的,也只七斤了。
她掏两斤肉票给曾风,说:“明早去国营饭店买生羊肉,烤给唐天佑,佐着葡萄酒吃。”
曾风挠头:“但我不会烤羊肉,要烤出来膻呢?”
马继光搓手,讪笑:“曾哥,我会烤。”
曾风接过肉票再看陈棉棉,还是很担忧:“如果唐天佑发现我在骗他,主任,他真的会杀了我的。”
但其实从前天给过唐天佑一回酒之后,他就没之前那么疯了。
他还专门喊来民兵聊,问西北特产的葡萄酒是什么牌子,用的哪种葡萄。
因为一杯甘甜的葡萄酒,他头一回对西北感兴趣了。
……
再说林衍,他这两天其实是跟赵凌成在一起,在国道上蹲守云雀。
他随时需要知道唐天佑的情况,等民兵来换班,就问:“犯人怎么样,没再闹腾,乖乖吃饭了吧?”
民兵如实讲:“曾风给他喝了酒,然后他就打听,问我们葡萄树。”
林衍并不知道他的小外甥爱喝酒的事,只说:“要盯好,别给酒给过量了,让他喝了耍酒疯。”
回头见一辆大卡车驶来,挥旗示意司机靠边,他亲自驱赶所有人下车。
在如今的西北,如果路上有辆卡车,就会有一堆搭便车的人。
大多是跨城探望亲戚的,也大多都是男性。
出远门交通不便,女性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单独出门,走远路。
赵凌成迅速扫了一遍所有人,摆手,林衍也就对卡车司机说:“辛苦了,可以走了。”
目送卡车走远,林衍回头又说:“凌成,我总觉得他应该坐的是火车。”
要来泉城总共两条路,一条铁路,一条公路。
因为一边是人难以逾越的在沙漠,一边是翻不过的祁连山,自古河西走廊就一条道。
赵凌成确定云雀不会坐火车,因为铁路沿线全是军人不说,火车上全是公安和基地的特种军人们。
既然到了西北,于云雀,搭便车就更保险。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而且今天6月1号,据可靠消息,5号氢弹就会启程,十号途经泉城。
云雀如果真想搞事,就会是在今明天到达,再晚可就赶不及了。
这是个路口的岗亭,赵凌成站在岗亭里,还戴着口罩。
摘掉口罩,抓起苦荞面谷垛艰难的嚼了两口,再一口凉开水顺下去,他说:“我有直觉,云雀会从公路走。”
就是因为他的直觉,林衍才陪他在这儿守着,罢了,已经两天了,继续蹲守吧。
听说今天唐天佑没再闹事,林衍很开心。
他难得笑,笑的眼角全是鱼尾纹,说:“阿佑跟你一样,将来也肯定会爱上咱大西北的。”
唐天佑好酒,跟赵凌成一样,其实也是林蕴的耳濡目染。
林蕴好酒,也是个优秀的品酒师。
赵凌成其实也很惊讶,因为在他看来,唐天佑那个狗杂种就不该懂得如何品酒。
而不管母亲还是舅舅也都该是他一个人的。
他是个天性自私的人,一想到跟唐天佑称兄道弟,已经抑制不住的心理不适,反感了。
但林衍又不知道,继续描绘幸福未来:“凌成,你们兄弟俩要能齐心,必将无往不利。”
天已经黑透了,随着突突一阵响声,又来了台拖拉机。
林衍立刻上前,带着民兵亲自拦截。
但司机并不下车,只说:“五七干校的车,都是干部,不查了吧?”
车上有俩年轻人,都戴着眼镜,他们也属于组织专项培养的干部,民兵无权查。
但因为挡着路障,车就得稍停片刻。
舅甥之间的默契,林衍指挥民兵慢慢搬路障,赵凌成打着手电筒查人。
瞟见还有个大肚子孕妇,他手电一停。
其中一个男同志说:“小马,原来在红专当过老师,来看望她丈夫的。”
孕妇低低说了句什么,那男同志又笑着说:“是赵总工吧,她可是你媳妇的老师。”
赵凌成看那女同志也面熟,想起来了,原来红专的老师。
看肚子也有六七个月了,想想陈棉棉曾经怀妞妞时的不容易,他说:“要生的话,可以来我们基地生,开个转院申请就行了。”
马老师挪脚欠腰,低低说了声谢谢。
看车没问题,林衍就放行了。
目送拖拉机突突突离开,他对赵凌成说:“你进房子里睡觉去,等再来车我喊你?”
赵凌成一直望着远去的拖拉机,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突然说:“云雀在车上!”
林衍提枪拉栓:“是那俩干部?”
赵凌成却说:“不是,是那个孕妇!”
林衍大惊:“你不是还认识她吗,你确定?”
陈棉棉读红专时有个挺漂亮的女老师,姓马,谈了个五七干校的对象。
她应该是调到凉州或者掖城,金昌的红专学校去教书了。
但其实她是假的,是云雀假扮的。
赵凌成一开始真没认出来,因为乍一看特别像,之所以反应过来,还是顾大夫的提醒。
西北的女同志们出门都爱裹个头巾包个脸,不好辩认。
但‘马老师’挪脚的瞬间,赵凌成直觉不对。
女人的脚不可能那么大。
那只脚至少40码,是男人的脚。
林衍招呼民兵们撤路障,跟赵凌成俩开车一路跟踪,还真找到云雀了,那就必须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