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在西北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大的沙枣。”
陈棉棉解释了一下这些沙枣是从哪来的,然后才说:“是因为有水源,咱们西北的土地也不贫,关键是缺水,只要能解决水源问题,咱们不论种啥果子都能长得大,还甜。”
雷鸣虽然关注,但并不了解农业,就不聊这个话题了。
他坐到椅子上,神来一句:“是不是你生孩子疼怕了,才让凌成去结扎的自己?”
再说:“那个还能复通,给我个面子,让凌成复通了,再生几个孩子吧。”
陈棉棉不太喜欢见雷鸣,就是因为但凡见面,他就要催她生孩子。
她不喜欢被催生,也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就又转移了话题。
她问雷鸣:“曾风到底怎么回事,他可是我们西北革委的一员,为了建设西北也立下汗马功劳,但自打来了首都之后,他就没音讯了。”
雷鸣闻言呵呵笑,反问:“就你,还担心曾风?”
再说:“那小子跟他爸一模一样,八面玲珑,狡猾之极。”
陈棉棉明白了:“他已经出局子了吧。”
雷鸣先说:“就在昨天,他用鞋底藏的刀片割腕自杀。”
顿了顿再说:“我之所以没有亲自去接你,是因为总革委的一把手杀到专案组,亲自抽调曾风的案件卷宗,并且用专车载着,把他送去了301医院。”
所以曾风不但已经出局子,而且是被大佬亲自接走的?
陈棉棉心说他可真牛逼!
……
其实论政治能力,曾风不比陈棉棉差。
她在西北时能一直压制得住他,也是因为她立足群众,站在群众一边。
曾风既然早就预见秦小北没有好下场,又怎么可能不提早防范?
公安机关也想给他定罪的,但需要实质性的证据。
可从曾风身上,他们查不到证据。
因为曾风跟秦小北别的手下们不一样的是,但凡书面的,文字性质的东西,他从来没有打过秦小北个人的旗号,用的都是共青团。
他也一口咬定自己是共青团的秘书,而非秦小北个人的。
他还有个杀手锏,就是当初他和陈棉棉带着邹衍和李开泰去核基地搞革命时,以恐吓的方式让那俩家伙写的认罪书,就在这次被抓后,他就把李开泰的认罪书给交出去了。
他也把钱胜昔怎么打他的,秦小北救他的事供述了一遍。
总之就是,他能证明自己是被迫的。
他没有闹出过人命,也没有参与过夺权一事,他清清白白。
但涉及秦小北,本来没有人敢保他的。
可是他给他爸的老上级们一人写了一封诀别信,然后就在局子里割腕了。
要知道,曾强虽然是坏人,但他保全了很多人的利益。
他的儿子如果死在局子里,申城派的元老们可就要跳起来造反了。
因为随着秦小北一家出事,现在申城派成了当权派。
但如果说当初曾强不自杀,而是把大家全都供出来了呢?
如今那帮当权派早就是阶下囚了。
而如果他们不保曾风,元老们就要怀疑,他们将来会不会保自己的子孙后代了。
那是政治的博弈,也是利益的交换。
所以曾风只需装模作样自杀一下,立刻就有人来保他了。
陈棉棉听到这儿,问雷鸣:“所以他只供出了李开泰,但是没有供出邹衍吧。”
邹衍和李开泰是一对表兄弟,也都跟秦小北有关。
曾风还算厚道,因为邹衍没有害过自己,就没有供出他。
但是李开泰在被抓后却疯狂撕咬邹衍,并最终把邹衍也拖下了水。
说起邹衍,雷鸣很惋惜的。
他说:“邹衍那小子做事有股执拗劲儿,在申城时也没闹出过人命,这个我们都知道,只可惜李开泰不肯放过他,他就得坐牢。”
邹衍其实是到西北之后才成长,变成熟的。
他也已经当了一年的兵了,有他爸的背景,按理他应该在部队有一番作为的。
可是哪怕曾风不咬他,但他表弟李开泰不肯放过他。
李开泰亲自指证,说邹衍也是秦小北阴谋夺权时的狗腿子。
可怜邹衍兵都没得当,也已经被拘留了。
陈棉棉说:“邹司令应该很苦恼吧,就那么一个儿子,前途还毁了。”
雷鸣说:“邹衍他妈可是搞核物理的,也是因为核辐射而死的,是个非常优秀的女科学家。邹衍跟秦小北也没关系,但他表兄李开泰死咬着他,他就得坐牢。”
思想革命已经进入尾声了,实干派也正在逐渐掌握各个部门。
公安特派组也会一个个的,把全国的小将们全审一遍。
该判就判,该送去坐牢的就送去坐牢。
邹衍确实很可惜,明明都已经走正道了,却被亲表兄给陷害了。
但其实他还能绝处逢生,逆风翻盘并躲过清算。
而且那一步棋,早在两年前,陈棉棉就已经帮他埋好了。
但暂且让他在局子里蹲一段时间,吃点苦头吧,也好让他长长记性。
交流完情况,雷鸣也该离开了。
这个年代的大多数男性都有烟瘾和酒瘾,所以他特别喜欢酒蒸沙枣。
他给自己抱了五罐,笑着说:“这东西好,加班的时候吃一点,可以提神。”
出了招待所,他又说:“情况好的话,等到明年二月份,李部长应该就会给你回信,他会不会采纳你的意见,会不会帮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耐心等待吧。”
陈棉棉要的是争分夺秒,但是半年后才能收到回信?
那她还能在1975年之前垦出四座葡萄园吗?
但现实是,像她这样的十级小干部们,有些人一辈子都见不到部委的大领导的。
而且‘农垦计划’于她非常重要,但于大领导,那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她做足了准备而来,但能不能办得成,全在领导一句话。
雷鸣走了,陈棉棉趁着还没下班,赶紧去商场。
眼看她就快要三十岁了,不想显得太老气,她就得好好保养皮肤,得买最好的化妆品。
首都的女同志跟申城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最显著的区别是,首都妇女基本都是朴素的解放装,也都是扎两根大辫子。
那也是为啥陈棉棉来首都,要故意把自己打扮的土里土气。
在首都,女同志就是要越朴素越光荣。
陈棉棉已经活过一辈子了,也知道活在当下最重要,也没有存钱的意识,所以不管是香皂还是润肤霜,她都买最贵的。
她还专门又给自己挑了两管新口红。
除此之外,她还给妞妞买了两件新棉袄。
正好商场里有蓝苹牌皮鞋的专柜,而且因为冬天到了,有新上市的翻毛皮靴。
陈棉棉于是给她和妞妞一人买了一双靴子。
这些东西都是在泉城买不到的,陈棉棉也不看价格,只管买。
第二天直等到中午雷鸣才来,带她去教育部,当然也进不去,就只是送东西。
完了之后以雷鸣的意思,她就可以买张火车票回西北了。
陈棉棉也以为自己这趟见不到李部长不说,就连赵凌成她都见不着。
她也计划明天去医院看看曾风,然后就回泉城。
但峰回路转,就在这天晚上,赵凌成和李部长,陈棉棉居然全都见到了。
就是过程有点曲折,还有点惊心动魄!
……
这是陈棉棉到首都的第二天。
下午,按赵军给的地址,她去找了一趟姜德,也就是姜霞她弟。
他早就转业了,目前在首都工作。
也是由他负责,把赵军老爷子的房子,一座大四合院给租了出去。
房子其实就在附近,但姜德把房租给了陈棉棉,却建议她不要去看房子。
因为租住房子的基本都是搞投机倒把,做小买卖的人,他怕她万一惹上麻烦。
总共有八十块钱的房租,陈棉棉也正好没钱了,留着这段时间花。
回招待所之前,她到附近的澡堂子洗了个澡。
出来正好碰上有人在悄悄倒卖麦乳精,明天她又要去看曾风,陈棉棉就买了两罐。
她刚进招待所,前台的大姐立刻喊:“哎,同志,你半天上哪去了?”
再说:“雷公安刚才来找你,没找着,又走了。”
陈棉棉一下也着急了,忙问:“他走了多久了,留了啥话没有?”
她已经四五天没洗澡了,招待所又臭,脏的实在受不了,她才专门去洗澡的。
但既然雷鸣专门来找她,会不会是因为李部长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