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大姐翻个白眼,拍出张条子来说:“今天晚上公安要搞大搜查,你不要再乱跑了,也不要胡乱买东西,还有这个条子,雷公安给你的,等公安来查房,你记得把它交上去。要不然,你没有单位的邀请函就乱跑,公安会把你抓走调查的。”
陈棉棉总觉得李部长应该要见自己一面,但显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雷鸣也是怕她被公安抓,才专门来给条子的。
而如果公安要搞大搜查,非法买卖的东西他们会没收的,咋办?
陈棉棉脑子一转,笑着对前台大姐说:“妹子,谢谢你帮我带东西。”
前台大姐再翻白眼,但是笑了:“我年龄肯定比你大,你也该叫我姐。”
陈棉棉说:“你也就二十六七岁吧,我肯定比你大。”
有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年轻呢,前台大姐伸手说:“把麦乳精给我,省得被查走。”
公安只查客人,不查招待所。
把麦乳精放前台,比放在客房里更安全。
陈棉棉于是麻溜的把刚买的麦乳精交给前台大姐保管,这才上楼睡觉。
推开房间门,她下意识一声呕。
因为带的行李太多,她这趟来没有背被褥。
但是首都的招待所,床铺臭到无法用语言形容。
那是一股臭脚丫子,烟草和酒精,粪便混杂的臭味。
昨天因为实在太累太困,陈棉棉没计较就睡着了,但今天她精神好了点,也无法容忍那种臭味了。
就为床铺太臭,居住条件太差,她也只想赶紧回家。
打开窗户,闭着眼睛捱了一会儿,逐渐适应了那股恶臭味,她才准备脱外套,上床睡觉。
但她才解开外套扣子,就听到砰砰砰一阵敲门声。
以为是公安来大搜查了,陈棉棉连忙扣好衣服,笑着打开了门。
但随着门开,她收了笑,还一脸惊讶
因为站在门外的是居然赵凌成,军装翠绿,面容白皙,但是一脸的气啾啾。
陈棉棉其实很惊喜的,但得张望一下大搜查的公安来没来。
看了一圈儿她才拉赵凌成进门,并说:“你怎么知道我来首都的,谁跟你说的?”
她这样问是因为,赵凌成他们目前处于全封闭中,消息不通。
可他精准的找到了招待所,还找上门来,她很惊讶。
但在赵凌成想来,媳妇是来捞曾风的。
而且她本来笑容满面的,一看到他,脸色却一下变得古怪,他心里就愈发不舒服了。
而他向来是用最冷的语气,最臭的脸,干最苦,最累的活儿。
他提着被褥的,进门先把床上的脏被褥卷起来堆到墙角,再把床垫搬出门,在走廊里使劲拍打,等把灰尘全拍掉后才又搬回来,把自家的被褥铺到上面。
这样一来,床好歹就没那么臭了。
陈棉棉坐了整整四天的火车,昨晚也没睡好,但家里的铺盖是赵凌成用的,带着一股清新的茉莉香气。
她也累坏了,纵身一跃躺到床上,摊开双手深呼吸:“哎呀,我可算活过来了。”
赵凌成碰过脏东西,还得去公共厕所把自己淘洗一遍。
好半天才回来,他居然带着个崭新的痰盂,并说:“夜里就别出去了,用这个。”
他的细心在于,知道外面比较乱,怕媳妇半夜出去上厕所会碰到意外,他就会买个痰盂回来,让她晚上不必出门就能上厕所。
而其实只要男人能做到像赵凌成这样,作为妻子,女人很愿意为他提供情绪价值的。
所以虽然他的脸色还是臭臭的,但等他一躺下,陈棉棉就手抚上了他的胸膛。
她还得分享点关于女儿的趣事:“赵望舒两颗门牙都掉了。”
再说:“为了新牙齿长得好,我每天都在督促她多喝牛奶。”
赵凌成唔了一声,却说:“听说秦小北出事了?”
陈棉棉愣了一下,凑近了,低声问:“他家的事跟你,就没有关系?”
既然是保密任务,当然就到死都不能讲出来,而且赵凌成不是为了炫耀,是为了挤兑曾风才专门提的事情。
他就说:“应该跟曾风关系更大吧?”
又故意说:“他一被抓就供出了所有的同伙,而且把自己摘的特别干净。”
陈棉棉也由衷佩服曾风,说:“他玩政治还是很厉害的。”
赵凌成不爱听这个,轻嗅妻子的头发,却是哑声问:“你刚才去洗澡了?”
陈棉棉想起件事来:“糟糕,我今天来了月经。”
赵凌成环着妻子,柔声说:“那有什么关系,我也只是想跟你一起躺会儿。”
妻子的头发香香的,身体软软的,靠在他怀里。
性于赵凌成当然很重要,他今天是请假出来的,打的还是结扎后的不适的名义。
总参那边估计又有很多人要背后笑话他,但没所谓了。
只要能是在干净的床上,跟媳妇躺在一块儿说说话,赵凌成就不惧人笑话。
不过俩人正浓情蜜意着,突然又是砰砰砰一阵敲门声,而且有人喊:“公安,查房。”
赵凌成蹭的坐了起来:“不好!”
陈棉棉也坐了起来,但提醒说:“你怕啥,咱们是夫妻呀,有结婚证的。”
又不是乱搞男女关系,夫妻睡一起难道还犯法?
但说话间赵凌成已经窜到窗户边了,撩帘子看窗外,他好像是要翻窗户逃跑。
陈棉棉提醒说:“这可是三楼,小心要摔断腿的,快回来。”
赵凌成一边穿鞋一边观察外面,一看急了:“来了好多公安,这叫我怎么跑?”
陈棉棉还是搞不懂,忙着翻绿书包:“你急啥,我带了结婚证来的。”
但现在不是有没有结婚证的问题,而是,因为秦副统帅的事,目前部队所有军人严禁随意流动,赵凌成昨天就想请假来找媳妇的,但是没有批到假。
今天也是专门祭出了自己结扎的大招才能出来的。
但是按规定,他应该在医院检查身体,而不是跟媳妇躺在宾馆里聊天。
这要被公安逮到,可就说不清楚了。
外面的公安敲门声愈发响了,在大喊:“陈棉棉同志是吧,请开门。”
俩口子心急火燎,但也必须开门。
看赵凌成躲到窗帘后面,陈棉棉拿着雷鸣给她的字条,边迅速解扣子,边开门。
开门的同时她手掩衣襟,笑着说:“公安同志,快,屋里坐。”
但其实她解开着衣服扣子,尤其还是里面穿的衬衫,公安会先退出去的。
满走廊都是公安,他们也不凶,而且都很讲礼貌,其中一个接过字条看了看,说:“陈棉棉同志,请先把你的衣服扣好。”
再说:“五分钟后吧,我们再来。”
倒是拖延了五分钟,但是陈棉棉看过了,所有的客房公安都会进去搜查。
一会儿如果查到赵凌成了呢,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军人不顾纪律乱跑,肯定要受军法处置。
他会被怎么处置,记大过,还是关禁闭?
陈棉棉一筹莫展,赵凌成比她更头痛,因为一旦被逮到,他以后很可能都没法再利用结扎的漏洞请假了,那他每周一天的回家假也会被取消掉。
但就在俩口子急的不知该如何才好时,外面有个公安喊了一声:“雷特派员好。”
紧接着是好多公安在喊:“雷特派员好。”
居然又是雷鸣,而既然他来了,陈棉棉的客房是不是就不需要被检查了?
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是雷鸣的声音:“小陈,是我。”
陈棉棉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开门见果然是雷鸣,可算稍微心安了一点。
只要他进来,他帮忙想办法,赵凌成应该能躲得过。
但放雷鸣进了门,她才要关门,门却被人一把抓住,并强行推开。
陈棉棉没看清来人,下意识跟对方较劲,强行关门。
那是一个大概五十多岁,戴着眼镜,头发花白,斯文儒雅的中年人。
他停止了推门,笑着说:“看来小陈同志并不想见我。”
陈棉棉愣了片刻,突然间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磕磕巴巴:“李,李部长?”
再问:“您是,专程来找我的?”
正是计委的一把手,李部长。
陈棉棉原来也只看过对方的照片,本来就不认识,刚才也没有仔细看。
她所期望的是,李部长能抽半个小时的时间见她一面,但当然应该是她去他的办公室才对,毕竟人家是大领导,她只是个小干部。
可在这大晚上的,李部长居然亲自找到招待所,来见她了。
查房的公安又来了,但是李部长的面子,他们一看,啥也没说就走了。
李部长转身,跟陈棉棉握手,笑着说:“我也才刚刚开完会回来。”
继而又说:“你可是立志要垦出十万亩荒地的人,我哪怕再忙,也要来见你一面的。”
……
这世界虽然千疮百孔,但总有人在尽力缝补。
虽然有人处心积虑,眼里只有权力,但也有很多人是把民生疾苦放在第一位的。
祁嘉礼是,赵军是,李部长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