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总是能看透她。

　　格蕾雅走后，奥利维娅也用完了早餐，她把一碗粥都喝完了，司康也吃了两块，喝了一杯牛奶，肚子里暖暖的。

　　为了在当地主的同时还保持健康的体魄，奥利维娅通常在饭后出门遛弯。

　　她起身去穿了一件带兜帽式的浅黄色披风，套上了她自己做的长靴，系紧靴子之后，才去前院里逛一逛。

　　庄园内，一片被雪覆盖的素白颜色，从大门口拾台阶而下，门口一条小径，还留存着早晨凯撒出门时留下的马蹄印。

　　她的披风很长，连靴子都露不出来，倒是有一定的保暖作用，不过奥利维娅还是尽量不让它拖地，省的难清洗。

　　一路朝着果园里逛，奥利维娅惊奇的发现，沿路的梨树，苹果树，都被修剪过了。

　　这些树木，年龄都老了，一共几十棵，春夏季节会长成一片绿意森林，冬天就凋零的只剩枝条。

　　照理来说，是应该修剪的，但是，庄园里事务繁忙，管家即便派人做，也做不了太细节。

　　但贾格布管理果园的这几天，这果园的树明显是更秃了，随处都是修剪下来，被扎成捆的树枝，树上只有几个大枝干。

　　她往前走了走，发现贾格布正拿着一把铁钳子，在对一棵苹果树痛下杀手。

　　贾格布十分沉浸，他看起来腿脚是好多了，裹着几件亚麻袍子，外面套一件有补丁的毡衣，脚上穿着旧旧的，用布打了补丁的皮鞋。

　　能看得出来，曾经的生活条件不差，也是个能温饱的自耕农。

　　但眼下他拎着剪子，围着苹果树，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侧枝，剪的掉了一地。

　　奥利维娅作为一个从来没干过农活的城市社畜，忍不住上前去观看这有意思的事情。

　　贾格布扭头，就看见领主夫人一副审视的目光，他吓了一跳，连连解释：

　　“夫人，我这可不是在搞破坏……”

　　“这苹果树和梨树，枝干没有修剪好，这冬天，就会耗费更多的营养和水分，修剪一下，明年会长的更茂盛。”

　　贾格布自小就明白这个道理，他与植物很亲切，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个植物缺少水还是阳光，还是土地太贫瘠，还是被肥给烧了，也知道如何沤肥让土地保持肥沃，什么样的植物适合起垄栽种，甚至能尝出来水质的不同酸味。

　　他天生就拥有这些能力，但他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这么多年来，总有人对他源自直觉的行为产生误解，曲解他的行为。

　　贾格布不得不谨慎的做事，解释已经成为了他的日常。

　　面对贾格布手足无措的解释，奥利维娅看的都有些心酸。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又询问起贾格布曾经都种植过什么植物。

　　贾格布原来生活的地方能种的东西比河这边还少，况且种小麦还得单独交税，所以他们那的人在夏季种甜菜种的多。

　　“那你觉得，庄园里的这些田地，每个地方都适合种些什么作物？”

　　说到这个，贾格布就不吞吐了，他思考一阵，说道：

　　“耕地附近的水源不少，如果能起垄种植，适当的调整肥料，种植什么样的植物都很合适。

　　至于山坡附近的土地，浇水不方便，石头砂子也多，十分透水，适合用来种圆葱，紫萝卜这样的作物。”

　　贾格布说了一通，奥利维娅边听边点头。

　　三星果然是比二星一星都好用的工具人。

　　她看着贾格布，将明年要进行土改的消息告诉了他，又道：“既然你懂行，那我就把春天的播种都交给你来负责。

　　磨坊主和管家把每个组的土地分好之后，你看看什么地方适合种什么，再来向我汇报。”

　　“要是有什么好办法，也可以用一用，要是以后推行的碰到了困难，可以来找我。”

　　“我吗？”

　　贾格布发表出来似曾相识的疑问，他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有一天还能被别人听进去。

　　“难道你做不好吗？刚刚不还说的头头是道，难不成糊弄我呢？”

　　奥利维娅学着一个领导的样子无情反问。

　　身在异乡为异客，贾格布全家都想融入这里，好一点点往上爬，他能来庄园干活，已经是得到了很大的机会。

　　谁会嫌机会不够多？

　　庄园里的土地都能统一管理，而不是东一块西一块随便种，那产量肯定能比过去要好。

　　况且，有领主的支持，贾格布感觉，自己以往不能施展的方法，都可以循序渐进的试一试了。

　　“我可以！”贾格布连忙接下这份工作。

　　“嗯，明天，让管家带你去地窖，查看查看种子，既然擅长，那就好好干。”

　　贾格布踌躇满志的答应了一声，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信任，但管他的，能被信任就好了。

　　作为一个连命都不属于自己的农奴，贾格布很有自知之明。

　　说完，奥利维娅就继续沿着果园里的小路往前走，慢慢的兜了一圈。

　　走到围墙边的坡上，她可以看见不远处，有几个壮年的佃农推着板车上的冰砖，往管家指定的堆冰地存放。

　　已经蚂蚁搬家式的放了十来块冰，不过块头并不是很大，摞在一起，再盖几铲子雪。

　　她又继续顺着果园往回走，回家去，使唤洒扫的那个叫凡茜的女仆把大厅清扫清扫，餐厅的桌子擦一擦。

　　说起凡茜，实际上也是个苦命的人，父母都不在了，因为家里的份地和屋子都被重新分配给别的佃农了，她就寄居在叔叔家。

　　她叔叔是村子里唯一会养蜂的人，早就赎身做自耕农了，能赚钱，也能养得起她，可就是对她不太好，也没有给凡茜赎身。

　　不过，虽然命不好，但凡茜勤快出了名，经常在湖边给家里人洗一大堆沾了泥巴的麻布衣服，一洗就是一早上。

　　每次管家都能看见，也自然就记住了，所以一提到找个专门洗衣服的，他就想到了凡茜。

　　凡茜人很干瘦，一把长辫子像是枯黄的麦秆，甚至只有奥利维娅的肩膀那么高，她的手腕跟扫帚的棍子粗细差不多，显然营养不良。

　　她看起来有点唯唯诺诺，弯着腰不敢与奥利维娅对视，无论说了什么，都是连忙答应两声，就着急的去做，生怕自己闲下来的时候，就让人感觉煞了这屋里的风景。

　　奥利维娅打开她的角色卡看了半天，凡茜的性格并不是「麻木」而是「隐忍」

　　看来，凡茜也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一时拉不过来。

　　奥利维娅仔细看了看，发觉餐厅里，凡茜把壁炉灰清的干干净净，墙壁上的遗留的，不易察觉的蜘蛛线，她都拿杆子给沾掉了。

　　知道要来客人，地砖也是早起用热水跪着一块块擦，又用干布抹一遍，远远看着不是落灰落的泛白了。

　　原本该在餐桌上的那块亚麻餐布，似乎换洗成更干净的了，这会儿摆着烛台，三支蜡烛插在上面，但只是装饰品，擦的干干净净。

　　奥利维娅不禁思考，怪不得领导会让人越当越上瘾，越来越脱离群众，脱离实际，变得离谱。

　　曾经作为社畜的她不懂，但现在大概懂了，这种指西别人不往东，大家争相向你服务，想要获得来自你的认同，即便你资质并不完美，但地位使然，这感觉实在是太让人飘飘然了。

　　她适时的思考，避免让自己成为这样的领导。

　　临近正午，管家也打扮了一下子，又从上锁的柜子里掏出一瓶葡萄酒，拿到餐厅来醒。

　　奥利维娅回屋整理了着装，再走下来时，波多尔夫人就到了，带着她的管家，和两个粘人的小孩子。

　　波多尔夫人有两个孩子，她第一次来找奥利维娅要那么早，就是因为孩子粘人。

　　奥利维娅让她们落座。

　　管家带波多尔夫人的管家去后面跟他盘账。

　　寒暄一阵子，午餐就端了上来，波多尔夫人无心观察这屋里的细微变化，一心都是她的差事，以及修道院的事儿。

　　“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修女见了见男爵夫人，夫人就把后来的预算削减了那么多，原来是修女要夫人在三大殿下头修个地窖，这要修多大个地窖，才能花这么多钱。”

　　波多尔夫人叹气说着，也没有办法，人家修女虽然是个年轻姑娘，但她妈是公爵之女，她从小就修行，甚至对外都不自称名字而是神仆，她富有盛名，一句话要做，大家还不是只有依从的份。

　　奥利维娅听了，却不由地多想。

　　这修女本身到底是以一种怎么样的态度来到这里的呢？

　　是帮国王一脉监视伯爵？还是有别的原因。

　　仆人们渐渐的把菜都端了上来，有奶油汤，烤肉，馅饼，司康，还有肉冻布丁，没有任何带骨头的东西。

　　等饭罢，两个管家也盘好了账目，用羊皮纸一类一类的把树木名称，数量，都计写好了。

　　总计一共要挖走一百多颗树，用于教堂和周围道路的绿化，平均每颗一个银币左右。

　　是波多尔夫人请人满山挑选了好几天，标记出来的形状好看，大小，年份都差不多，位置又适合运输的健康树木。

　　奥利维娅算了算，抹掉零头，报了个整数，收她十二个金币，两人叫来司铎作证，签上了字，按了手印子。

　　波多尔夫人点头，钱还没拨下来，她到时候直接把这个条子交给工程管账的，奥利维娅直接就能领到。

　　签了字，也算是银钱落袋，奥利维娅松了口气，盘算盘算，自己貌似也只有卖卖木头，可以得到点外快。

　　庄园里，除了树木，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能给她生钱呢？奥利维娅思考着这个问题。

　　木头好像还能加工很多东西，比如巴斯金庄园，就爱砍树烧炭拿去城里卖，但这资源也不是无尽的，资源不如技术。

　　奥利维娅回过神来，将波多尔夫人送走。

　　…

第43章 ◎狂肝任务◎

　　波多尔夫人走后, 凡茜轻手轻脚地在餐厅里收拾残局。

　　她看着空荡荡的餐盘松一口气，后厨两个姐姐正翘首以盼，等着她带个好消息。

　　凡茜将餐盘都收起来, 用托盘抱走, 临回厨房时，往祷告室里瞥了一眼。

　　她看见夫人正在祷告室来回走动, 此刻又驻足在壁画前深思着什么，背影挺拔，威严而优雅。

　　凡茜自认为擅长生存, 能看懂人的脸色，有心想在夫人面前表现，可又觉得夫人的心情太难揣测，她只好继续抱着盘子回到厨房。

　　奥利维娅没有盘算别的, 只不过来回捋了捋波多尔夫人带来的消息。

　　思前想后, 她从这些话语中揣测出了一些事情。

　　赚钱的事先不提, 这修女的行为值得琢磨。

　　半晌后, 奥利维娅朝后门外叫了一声。

　　凡茜在楼梯间扫地, 赶紧丢了东西跑过来询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