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同时问出了同样一句话,高明和李护国同时看向翠娘,表情却完全不同。
高明似笑非笑。
李护国震惊完后似乎也想到了某种可能,嘴角渐渐溢出苦笑。
“看来是厂里有人说瞎话叫你听进了心里。”高明说。
公司就两个股东,李护国那百分之五还是公司初建时看在朋友面份上高明主动提出。
那时候公司就是个草台班子,大家做事全凭良心,分红也就两人私下潦草的分一分。
也许真是分红的随意和不公开才让职工们误会公司是由李护国和高明合伙所开。
至于为什么是百分之四十……应该是看总经理位置在高明手上吧!
以上都是高明胡乱猜测,该说不说……猜得已经八九不离十。
“什么意思!李护国你说什么意思!”翠娘焦急地抓着李护国衣袖追问。
她第一次听说李护国就是从运输公司职工们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职工们在饭馆酒喝大了拿高明跟李护国占公司股份多少打赌,有人猜李护国至少有公司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要不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买车。
各种猜测听到翠娘耳中就变成事实,李护国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就进了心里。
“公司高明一个人的,我就是帮他打工。”李护国没什么表情,身体随着翠娘拉扯摇晃,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他想开除我,一句话就能开除。”
陈蕴微微挑眉,看来翠娘还没摸清楚李护国究竟有多少家底。
李护国……也从头到尾没提那百分之五的股份。
“走吧。”软秋懒得再看前夫和情人拉拉扯扯,重新拉上皮包后转身得干脆利落。
陈蕴离开前注意到李护国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软秋在移动。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软秋做事历来不拖泥带水,说要去广市闯荡,回来没两天就提上行囊离开了关明胡同。
这一转身,曾经关系最好的四个朋友子自此分成了三路。
安平运输公司。
“你怎么也不干了?”
办公室里,桌上放着的辞职报告已经有十几份,苏伟明怒气冲冲地望着桌前的男人。
而办公桌另一边的高明表情却没有任何波动,只是点点头:“去吧!”
辞职的男人从红日机械厂车队起就跟着高明干。
几年前公司刚建立,高明重情义将下岗的车队兄弟们都带到了公司,这几年不说工资有多高,但多数司机都已经在北城买了房。
对待兄弟方面,高明自认从来没亏心过。
饶是如此,想离,高明也绝不会阻拦。
“你有没有良心!”苏伟明冷静不了,两步冲过去揪住男人的衣领:“当年要不是高队长,你早下岗喝西北风了!”
“对不起。”男人满脸羞愧,结结巴巴地才说完:“孩子……孩子要上大学,得好些钱,我……我也是没办法!”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几个臭钱。”苏伟明气得举起拳头,脖颈青筋暴起:“李护国不是东西,你们也不是东西!”
“好了!”高明猛地一捶桌子,站起来:“让他走吧。”
“队长!难道就任由李护国从我们这挖人?”
男人脚步踉跄地离开,苏伟明整张脸都憋得通红,除了怒火还有些伤感。
“怎么阻止?”高明苦笑,拉开办公室的门指了指车棚:“难道咱们开更高的工资把人留下来,然后把公司拖垮?”
李护国想单干高明知道,但没料到他竟然和[前进运输]的赵金国搅合到了一起。
两人合伙开了家[超越运输部]
李护国太了解高明和公司该如何起步,短短半年就通过银行贷款成功拿下笔买新车的钱。
车还没到位李护国就开始以涨工资的方式陆续从安平运输挖人。
今天辞职的有十几个,其实半月前就已经走了跟李护国关系较好的二十多人。
“人这一走,明天的广市线没司机跑该怎么办!”苏伟明着急得眼眶都跟着发红。
“李护国真不是东西!”
他大大方方骂出这句话,还想当着李护国的面指着他鼻子骂。
撬人前李护国就已经先抢走了北城市内的许多短线客户,让公司业绩在短短两个月内就下滑百分之三十。
苏伟明非常担心李护国接下来会把支撑公司业务的几个大单子也都抢走。
“我给隔壁老张他们打个电话,暂时借调几个司机过来帮忙。”
高明说这话时手指微微发抖,得知消息后他没有暴怒,没有跑去质问,甚至呼吸平稳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可随着李护国越来越明目张胆的挖墙脚,所有的平静仿佛立刻将要决堤。
桌上合照里还有李护国的身影,高明目光刚接触到就随即颤了颤,缓缓伸手将相框扣在了桌面上。
动作很轻,却像是结束了两人最后的友情。
“嫂子来了!”
透过窗子苏伟明没瞧见车棚里焦躁不安的司机们,却看见有道苗条身影缓缓朝办公楼走来。
高明立即往窗外看去,脸上浮现出丝喜色。
他忙于应付公司的事好些天都是早出晚归,陈蕴又几乎住在单位里,细细算下来两口子得有小半个月没正儿八经清醒着见面了。
陈蕴瘦了好些,有些圆润的下巴又变得线条清晰起来。
“那我先出去了,队长你跟嫂子好好说说话。”
苏伟明离开后没几分钟,陈蕴笑盈盈地敲了敲明明就大大敞开着的办公室门。
“高总忙着呢?”
“忙!”高明坐在沙发上,冲她招手。
“我听爸说李护国背后刺了你‘两刀’!”陈蕴坐下,把手搭在大手上轻轻点了点,两只手自然地相握:“所以被打击得一蹶不振了?”
“没有。”回答得有气无力,一半是累的,还有一半确实被打击得有些憋闷。
高明脑袋无力地靠到陈蕴肩膀上,缓缓将这些天发生的事讲了出来。
在妻子面前不用强装冷静,也不用表现得云淡风轻,一番话中夹杂了数次叹息。
“短期能看得见收益的合作单子都被李护国撬走了,长途单子都是半年一结,要是月底再拿不出钱来运转,跳槽的估计还有不少。”
“差多少?”陈蕴轻声问问。
熟人背刺起来还真狠,就是因为李护国太了解[安平运输]的运转方式才能最精准找到空子。
切断现钱来源,就能迅速让高明出现资金链断裂从而影响公司长线的运输板块。
而李护国真正目的是高明亲自掌控的几条长线。
跑广省的服装运输线,因链接点都是由高明的战友们主导,哪怕李护国想拉拢那些人也绝无可能。
还有就是北城供销系统的农产品订单,曹家人也只认高明。
所以……说来说去只能从源头下手,高明垮了业务自然能落到李护国头上。
“钱的事你别担心,我会解决。”高明用力握了握陈蕴的手。
陈蕴就像是没听到似的独自嘟囔起来:“前几年你拿回来的钱我都存着,加上我的工资……拢共有三百万来万,估摸着够公司周转个一年半载。”
“怎么这么多钱!”高明大吃一惊。
这几年公司是赚了不少钱,可一直在不停扩大规模招聘司机,加上周转资金,往家里拿的钱最多四五十万。
陈蕴说出三百来万时真的吓了高明大跳。
“我爸妈给的‘嫁妆’……”陈蕴笑着眨眼。
陈蕴的工资在其中占比不超过百分之一,就每个月两千不到的工资存一辈子也存不着那么多。
剩余全是陈树卖掉收藏古玩和泰城老房子来的钱。
还有一部分……徐翠华开办国画班攒的钱。
“爸妈……”
呼出的热气熏得高明眼眶发烫,听妻子逐一将巨款的来源讲出来,喉咙忽然哽住。
陈蕴用力回握丈夫的手,能感觉到掌心有常年开车留下的薄茧,粗糙却温暖。
高明一直在履行婚前说的所有承诺。
十多年婚姻生活里陈蕴从没产生过任何后悔的念头,这个男人不仅为家遮风挡雨,还主动将陈蕴本该承担的一半责任也揽到肩膀上。
要是没有高明的支持和理解,陈蕴不可能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当然……陈蕴也绝不会觉得理所当然。
“两口子说些干什么!”陈蕴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我爸妈的钱得还,我就给你两年时间!”
“好!”高明抹了把脸,整个人精神一震:“我就不相信解决不了。”
“这是你姑娘和儿子让我带来给他们爸爸的。”陈蕴又从兜里摸出把零钱:“他们听说爸爸遇到困难,把存钱罐里的钱都拿出来帮你渡过难关!”
“没白疼他们。”高明笑,还真把钱接了过去塞进裤兜。
陈蕴见目的达到,轻轻摇摇高明的手:“去高兰的饭馆吃顿白食。”
“今天周几?”高明顺势站起来。
“周五啊!”
“今天怎么休息了?”高明奇怪:“我记得你是每两周的周四休息一天,改调到周五了?”
“以后每周都休息。”
“嗯?”
“我辞了妇产科主任的职位,以后只负责新生儿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