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还有人在等着她。
那么她就必须得从这间隔离病房中走出去。
四月末的北城,天已经逐渐热了起来。
陈蕴将换下的病号服往床上一扔,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猛然被过于猛烈的光线刺得眯了眯眼。
昨天刚把铁丝网和胶带撕下,推开的窗口迅速涌入新鲜空气。
陈蕴站在窗户前,使劲吸气,让这些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感受着那种肆意畅快自由呼吸的感觉。
“你终于好了。”
左玲玲站在病房门口,与其他同事们站成两排,一同来迎接着即将回归医疗队伍的陈蕴。
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交到陈蕴手上的病情记录本。
“只能休息一天。”左玲玲的笑意特别明显,说着使劲拍拍陈蕴肩膀:“后天我们将集体转战定点医院继续工作。”
“好。”陈蕴的笑声通过口罩传了出来。
四月二十九日,高明接到陈蕴电话,正式康复可以出隔离病房了。
五月一日,陈蕴带领刚组建的新生儿科队伍出发定点医院,专门负责感染的孕产妇以及新生儿。
五月三十一日,定点医院宣布没有新增感染者入院。
六月二十日,医院最后一名感染者出院。
七月二日,所有参与支援的医护人员结束隔离,正式从隔离宾馆撤离。
高明就站在宾馆对面的人行道上,身后跟着一双儿女。
他没有像其他家属那般欣喜若狂地冲上去,在人群中看到陈蕴的身影后,扯了扯白衬衣领口,才不急不缓地抬腿走去。
陈蕴也看到了来接她的家人。
高明穿着件有些泛黄的白衬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
陈蕴却vb大吃一团忽然噗嗤笑出了声。
“你穿的不会是咱们相亲那天的衬衣吧?”
经历了中年的微微发福,这件带有明显岁月痕迹的衬衣早已有些紧绷,就像是偷穿了别人衣服似的。
“还是老了。”高明微笑,食指伸入绷紧漏出的皮肤:“不服老都不行。”
陈蕴瘦了很多,前几天送入宾馆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明明几个月前还很合身。
高明记得陈蕴皮肤一直很白,所以穿淡蓝色尤其好看。
可现在妻子的脸色还留着大病初愈后的蜡黄,淡蓝色衬得她更是憔悴,甚至连嘴唇上干皮都变得越发明显起来。
没有感动的痛哭流涕,也没有像其他夫妻那般相拥哭泣。
陈蕴伸出手挽住了高明胳膊,朝一双儿女挥挥手:“我们回家吧!我想好好睡一觉。”
“妈。”
“妈。”
高念安率先冲了过来,一把抱住陈蕴的腰,眼泪不要钱似的拼命往下滑落。
女儿已经比陈蕴高了个头。
这会儿趴在妈妈肩膀上,还得佝偻着背才能勉强抱住,从后背看更像是高念安把陈蕴提了起来。
“快看,那不是高念安吗?”
“她妈妈也参加了这次疫情支援啊?难怪上个月的采访她说要向妈妈学习。”
“妈妈长得也好看。”
“好像她妈在北城医疗圈还挺出名,你们没听说过?”
“怎么没听说过……我就是陈医生接生的。”
大明星的嚎啕大哭立刻引来数道打量视线,也多亏眼下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否则下午高念安的哭相就会出现在互联网上。
“妈妈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妈,你都吓死我了。”
高念安干脆在陈蕴衣服上蹭干净泪珠,抬头瞬间就非常注意形象地表情管理起来,一张漂亮的眸子跟含了汪水似的波光粼粼。
“妈没那么脆弱,这不是好好的出来了吗!”
高念平怂怂鼻尖,只是红着眼眶看着陈蕴没说话。
“回家回家。”
周遭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再待下去他们一家子就得现场表演一家团聚的戏码了。
高明被这些视线看得发毛,急忙摆手招呼家人赶紧走。
“妈,你跟爸坐咱们家新车。”
“新车?”
“爸说以后你就开那辆车上下班。”
高念安指向转角处的一辆白色轿车,姐弟俩挤眉弄眼一番后,迅速钻入了旧车里。
“怎么买新车了?”
“就当庆祝你康复顺利回家。”高明的喉结动了动,冲陈蕴伸出手:“我们回家。”
他不会告诉陈蕴,这辆车只是个开始而已。
在医院远远见过陈蕴一面后,他每天都向老天许愿,等陈蕴回家后一定拼尽全力地对她好。
每天许愿一次就欠了陈蕴一样东西。
所以他共欠陈蕴一百二十件礼物,以后会陆陆续续地送出。
车门拉开,高明细心地用手护住陈蕴头顶,在她坐在副驾驶的瞬间俯下身子亲了口妻子满是痕迹的脸。
“我爱你。”
结婚多年高明从未对陈蕴说过这句话。
可此时说完一遍后他又跟着重复了遍,一遍遍地直到陈蕴完全坐进车里。
“以后我要经常说我爱你,不然我怕你忘记了!”
说完笑着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车子发动的同时,那只手越过操作杆再次握住了陈蕴的手。
车子缓缓驶离医院,街道上车流熙攘,疫情带来的萧瑟仿佛没有给这座城市留下一点痕迹。
服装商场重新开门,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夏季服装市场进行门头更换,路边停了一排货车等着进入大门。
放学的孩子们嬉笑打闹着往家走。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我也爱你。”陈蕴重重捏了捏高明手掌:“不过以后不能再穿这种不合身的衣服了!”
要是再多看几次漏出肚脐眼的高明,陈蕴不敢保证会不会变心。
实在是太辣眼……
“好。”高明轻笑。
空气中有阳光的味道,陈蕴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还有这条路通往的……家的味道!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