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的要她去派出所, 人还没进去先把自己吓得全身发抖,就是车门都不敢推开。
“下车!”马老娘推她,语气沉稳:“咱们又没犯事,你怕啥!”
“肖木说他一会儿就来,让咱们先进去找人。”陈蕴说。
本意只是想问问肖木东区派出所有没有熟人,先打听打听究竟怎么回事。
没想到接了电话肖木就说要亲自来一趟,还让陈蕴颇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那我们先进去。”马老娘决定。
散发着汗味和霉味的接待大厅里, 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坐在窗口后昏昏欲睡。
大厅里没有空调, 两台老旧电风扇动静大得甚至能盖过几人走路的脚步声。
张桂香胆小地又往马老娘身后缩了缩。
“同志你好。”陈蕴走上前去,透过小小的窗口高声询问:“警察同志您好, 我们是马翠芬和金德才的家属。”
“马翠芬……”
年轻警察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忙不跌翻找着登记簿上的名字。
“马翠芬……非法经营有赌博性质的游戏机,在二楼的拘留室。”
警察抬起眼皮看了眼陈蕴, 眼底的欲言又止一闪而过。
陈蕴道了声“谢谢”,在年轻警察指路下, 穿过大厅爬上了去二楼的楼梯。
二楼楼梯口办公室。
陈蕴把刚才在大厅里说的话再问了遍, 头发半百的老警察叼着香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走廊尽头就是临时拘留室。”
老警察将烟头按进烟灰缸里,拿起桌上的《治安管理条例》走了出来。
“我带他们去见嫌疑人,你负责教育他们。”
老警察跟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交代,说着用手指了指角落。
陈蕴这才看见办公室角落有两个黄发青年, 两人一只手高高举着铐在铁栏杆上,蔫头耷脑地坐在长木凳上。
“刚才老肖给我打了电话,我带你们去跟马翠芬和金德才见面……”
往拘留室走时,老警察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派出所所长许平。
派出所昨天接到群众举报,锣鼓道上有家游戏厅涉嫌经营涉赌游戏机
许平亲自带队去游戏厅里一查,还真在其仓库中找到四台没插电的“老虎机”
金德才和马翠芬当即就带回派出所审讯。
两人不承认他们的游戏厅涉赌,咬死了“老虎机”不是他们买的,只说是朋友寄存在仓库。
结果警察找到两人所说的朋友一打听,人家根本不承认这事。
那个所谓的朋友做的是正经生意,跟游戏机八竿子都打不着。
两边说的话一比较,警察们相信谁的说辞显而易见。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只要他们说老实话最多罚点款拘留十五天就能了结这件事,你说拖着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许平话落,拘留室的门被推开。
屋里被一道铁栅栏分成两边,靠墙那边摆着几张木凳子,金德才和马翠芬各躺在张凳子上。
似乎在睡觉,又似乎是刚吵完架之后在生闷气。
金德才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声凌乱。
马翠芬两只手放在眼睛上,压抑的啜泣声透过手臂传出。
许平走到铁栅栏前,用本子敲了敲:“你们家属来了,有什么要说的赶快说。”
“翠芬!”马老娘哆哆嗦嗦地走到栅栏前抓住铁栏杆:“翠芬你咋了!”
一路颠簸到派出所,加上又惊吓不小,马老娘累得脸上血色尽失,呼吸一声比一声粗。
“娘,你怎么来了!”
马翠芬翻身坐起,顾不上擦脸上的眼泪,慌里慌张地扑到铁栅栏前。
“你个死丫头,还问我怎么会来。”马老娘的手穿过栅栏缝隙,使劲拍了几下马翠芬:“派出所电话都打到了你哥公司!”
“娘。”
“大娘坐吧。”许平给马老娘递上张凳子,又指指马翠芬:“你娘也在,接下来我问什么你老实回答。”
马翠芬有些不耐烦地叹气:“我们说得都是实话。”
“狗屁实话,东西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跟我说不知道……你一个开游戏厅的难道连‘老虎机’是犯法的都不知道?”
马翠芬深呼吸了口气,垂下头去。
“翠芬……”陈蕴刚张嘴,审讯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请进。”
“许所长。”肖木笑盈盈地走进来,伸手拍拍许平的肩膀:“好些日子没见,你怎么老了这么多!”
“我们基层派出所哪有你们市局里好过。”许平对肖木出现只是高兴了片刻,很快就意识到:“你朋友?”
“我嫂子。”肖木把陈蕴介绍给许平:“就是以前尖刀连高连长,你还记得吗?高连长的爱人。”
“高连长?”
许平当然记得,高明将转业机会让给受伤的战友传遍了整个团部,他们团长还可惜没有留下这个得力干将。
人都转业了好几年,许平在团部办公室还能听到团长和政委提到这个名字。
“原来是高连长的爱人!”
“许所长你好。”陈蕴的微笑有些尴尬,显然因为拘留室并不是寒暄的好地方:“我叫陈蕴。”
“先说正事。”肖木收敛笑意,把帽子放到桌上:“他们是个什么情况?”
许平说完,马翠芬立即委屈地插话。
“我是真不知道游戏厅里有老虎机,要知道我肯定不能让许老板把机器放我们仓库里!”
许平说:“我们调查过马翠芬说的许老板,人家是开小卖部的正经生意人,周围商铺也都说没见小卖部里有老虎机这种东西……”
“就是他!许老板当初说是借我仓库放几天世嘉游戏机,这周五就拉走!”马翠芬急忙辩解。
许平叹气:“那你得拿出证据来啊!”
光是凭一张嘴喊冤有什么用,机器是在游戏厅里搜出来的,许老板又不承认跟机器有关系。
警察办案也得讲究证据,总不能就凭马翠芬的话就放两人离开。
“许老板?”陈蕴总觉得这个称呼有些熟悉,很快就从脑海中搜到了相应记忆:“是卖游戏机给你们的许老板。”
“就是他!”金德才叫。
肖木立即抓住陈蕴话里的关键词:“许老板以前也是开游戏厅的?”
马翠芬连忙把几年前许老板卖游戏机给他们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审讯时你们怎么不说?”许平问。
马翠芬一怔,愣愣地回:“我们没说吗……”
“六年前的事,就算说起来你们也很难查到他究竟有没有开过游戏厅,六年前没几家私人经营的店办理过营业执照。”
“肖木能证明他开过游戏厅,而且游戏厅里就有这种老虎机。”陈蕴忽然说道。
六年前高毅偷家里的钱泡游戏厅,高飞找游戏厅退钱无果还被对方打伤了手。
高明将许老板告到公安局,还是肖木亲自去游戏厅协商的赔偿。
肖木短暂错愕后也很快想到了这件事,一拍手掌:“原来是他!”
“其实能不能证明许老板开过游戏厅都不重要,只要观察一下进出小卖部的人流就能看得出他们究竟是不是去买杂货。”
根据刚才马翠芬所说,陈蕴推断出许老板之所以会把机器暂放在他们仓库里,要么是没地方摆,要么就是听到风声提前把机器送走。
六年前就依靠这种机器赚了不少钱的人,她不相信许老板会轻易收手。
所以极大可能小卖部就是个幌子,里边还藏着个真正的非法游戏厅,而警察匆忙调查之后就没有了下文,游戏厅应该还在继续经营。
就像许平刚才说的,只要马翠芬两口子承认老虎机是他们的,最后也会因为机器没用罚点款就放人。
许平:“……”
边听陈蕴说着边悄悄打量这个看着很年轻的女同志。
她能想到,派出所里负责调查的警察为什么没想到……许平想到了更多可能。
也许马翠芬不是没说许老板以前开过游戏厅,而是说了根本没记录。
想到此,许平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疾步走到桌前翻开了审讯记录。
“你也想到了?”肖木走过去,食指轻轻敲敲桌面:“你这所长当得跟睁眼瞎一样,随随便便就让底下人的人耍得团团转。”
派出所里有人跟许老板有联系,审讯记录中不仅故意弱化了许老板在其中的存在,还特意将矛盾焦点转移到马翠芬的游戏厅执照到期没有年检上。
“还真是。”许平用力甩上审讯记录,右手在下巴摩挲起来:“前脚刚发通知要严厉查处涉及赌博的游戏机,后脚许老板就把游戏机送到了马翠芬游戏厅的仓库,你说……这消息可比我还灵通得多!”
“事情不小,电话联系局里吧!”
肖木没想到就是来帮个小忙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来,而且还是由“非专业”的陈蕴点了出来。
说起来还真丢份……
许平点点头。
“马翠芬和金德才今天还得在派出所待一晚,明天早上你们再来接人。”许平说。
肖木戴上帽子,温声道:“你们放心。”
马老娘和张桂芬听得一头雾水,从进来到现在就十来分钟,娘俩还什么都没说瞧着就像是要她们走了的样子。
“所长,我姑娘傻是傻了点,不过她胆子小不敢做坏事,你一定要相信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