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周建军立刻决定。
“明天去公司,老哥亲眼看看去年公司的工资表再做决定。”高明说。
周建军点头:“要是真事!运输队那边的兄弟我来帮你劝。”
钢铁厂前两年就开始就不涨工资了,各种职工福利也在逐渐取消,周建军下岗之前甚至听说厂里开始卖地皮填补财务窟窿。
只要高明说的工资是真,他只要一句话肯定就能带走大半运输队。
“好。”高明满意地笑了笑。
“继续喝酒。”高铁军瞅准空挡就给空了的杯子满上:“工作的事解决了,更得好好喝一场。”
两人直喝到月光都照进了屋里才散场。
陈蕴和高明走出屋子,站在屋门口缓了缓神。
“你说……”陈蕴凑近高明,指指亮着灯的书房:“三个孩子有没有在写作业?”
“没有。”
“我也猜没有。”
屋里虽然安静,但静悄悄的才惹人怀疑,高念安只有做坏事才会如此安静。
“去看看。”高明笑。
夫妻俩蹑手蹑脚地摸到窗户边,从没拉窗帘的玻璃窗往屋里看。
一大两小是在屋里,可都没在书桌边。
高念安歪在沙发上,脑袋朝下脚朝上,连环画看得津津有味。
高念平和李帅帅则趴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弹弹珠。
“李帅帅!”陈蕴忽然出声,没用多大力气就推开了窗户,在三个孩子弹起来的瞬间笑眯眯地继续说道:“今晚是在我家还是回去睡?”
“回去睡!”李帅帅连忙穿鞋下地,慌乱中还穿成了高念安的凉鞋,又急忙趴到床底去找自己鞋子 。
此时陈蕴和高明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高明帮着找鞋,陈蕴走到桌前翻看几人作业……果然都一字未动。
“帅帅,今天翠娘是不是又去你家了?”
陈蕴合上作业本,还是打算放过几人。
“她说明天和我爸一起回来过节。”李帅帅回着,没穿鞋的左脚百无聊赖地搓了搓右脚小腿:“还说要带爷爷奶奶去国外玩。”
陈蕴摸了摸他脑袋,叹气:“要是明天在家里不舒服,就过来。”
“好。”李帅帅腼腆地笑笑。
“那我们送你回家,你妈打电话来让我去看看你有没有加棉被,一立秋这天就冷起来了!”
软秋远在广市,每天早晨起床的第一件事还是看北城天气预报。
比起工作忙碌的陈蕴,她更清楚什么时候会下雨变天。
“妈,过几天学校诗朗诵比赛要买白球鞋,帅帅也参加了,你给他买一双白球鞋吧。”
好友脸皮薄,学校里有什么事都不好意思跟爷爷奶奶提要求。
六年前爷奶不认他们母子的事还是在李帅帅心里留下了疤痕。
“成!明天早上姨就去买。”陈蕴同意得相当干脆。
“谢谢陈姨。”
“穿上鞋,我们送你回去。”
“好!”
陈蕴话音刚落,李义匆忙的脚步声已经停在了院中。
“帅帅,李帅帅!”
“二爷爷。”李帅帅跑到门口,忙不迭抓起书包就要出去:“我刚准备回家。”
自从软秋走后李帅帅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高家,李忠两口子都已经习惯孩子在隔壁,没事不会轻易来找人。
所以陈蕴有些奇怪,忙问:“李二叔,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李义点头,呼吸有些凌乱:“我刚接到电话,说是帅帅他爷爷被送进医院了,让我带着孩子赶快去医院。”
李忠两口子晚上去参加一个朋友重孙子的百日宴,饭吃完准备回家前忽然在饭馆门口晕倒了。
主家赶快把人送去了大医院,医院那边说是突发脑出血情况紧急。
听大夫口气,李忠有可能抢救不回来,李义才想着带李帅帅去医院。
万一真抢救不过来……就是让孩子最后见爷爷一面。
李义的话才说完,李帅帅忽然大哭出来。
孩子们对于死亡的认知还停留在电视机里,当身边的人真正面临死亡时,下意识的恐惧涌上心头。
“我送你们去!”高明立即决定。
李义其实也早已乱了阵脚,一路上只不停地舔舐嘴唇,半句话都没说。
陈蕴搂着李帅帅,温声安抚着。
车子一路疾驰来到工人医院。
二楼急诊手术室。
走廊上灯光惨白,“手术中”的灯牌猩红得刺眼,似乎在冷冷注视着手术室门口焦急期盼着的家属。
方芳跪在手术室门边的角落里,双手合十虔诚地向上苍祈求着奇迹降临。
李护国坐在凳子边,脸埋在掌心中,侧脸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晦暗不明。
“情况怎么样!”
高明快步走上去,推了下李护国肩膀。
“抢救过来的希望很小。”李护国有气无力地回答完,忽然拍拍身侧的位置:“大夫说脑干出血的面积太大,就算抢救过来也可能是个植物人。”
高明沉着脸坐下。
“老天爷要惩罚就应该惩罚我才对,毕竟是我做了亏心事,怎么会报应到他头上去了呢!”
“是我挖你公司的人,是我抢你订单,是我……都是我干的。”
“该遭报应的是我。”
高明没接话。
一码归一码,他来看李忠是看在帅帅面份上,跟李护国决裂是另一码事。
而且他很清楚,无论李护国刚才如何忏悔,回到以前他还是会那么干。
手术室的灯忽然熄了。
门缓缓打开,大夫边走边取下口罩:“李忠家属?”
“我们是!”
李护国立即终止话题朝大夫走了过去,像是没看到大夫表情似的急忙问:“我爸情况怎么样?”
“节哀!”
大夫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
“啊!”方芳一声尖叫,直挺挺地往地面栽倒下去。
身旁的老朋友妻子眼疾手快扶住了她,面上也溢满悲伤。
大夫深呼吸了口气,仿佛有千斤重担沉沉压下:“抢救无效,患者李忠于二十二点三十七分死亡,请节哀!”
节哀两个字第二遍出现,哭声瞬间响亮起来。
“家属进去做最后的告别吧!”大夫摇了摇头。
那扇通往手术室的门在大夫身后无声合拢,门内被白布盖着的人再也听不到门外家人的哭泣声。
陈蕴一直紧紧搂着李帅帅。
陪他进去见爷爷左后一面,陪他坐在走廊上静静听着亲人们悲伤的哭泣。
一切来得太突然,快得人措手不及。
丧事办得很简单,胡同里的老邻居们纷纷来送了李忠最后一程。
人上了年纪就是活一天算一天,大家也只能唏嘘感慨一番作罢。
葬礼办完,李忠的骨灰坛埋入墓地。
生活看似归于了平静,但平静之下的暗流却在缓缓涌动。
翠娘挺着大肚子又找上了李家。
这一次她将目的表达得很明确……要在孩子出生前跟李护国拿到结婚证。
孩子出生不能没有户口,而李护国总以得父母同意才能结婚为借口,推了一天又一天。
“妈。”
“我不是你妈!”方芳冷着脸回得相当干脆:“你肚子里的娃不管是谁的种,都不是我方芳的孙子。”
丈夫的突然离世,方芳全算在了翠娘头上。
李忠去世那天早上,翠娘一大早就来家里,非求他们两口子同意自己进门。
结果晚上老伴儿就脑出血去世了!
要不是看她还怀着孕,翠娘根本不可能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挤眉弄眼。
“帅帅,你怎么了!”
阴沉的表情瞬间巨变,方芳推开翠娘朝门口冲去,中途脚一软还差点跪了下去。
李帅帅浑身是血地出现在门口。
“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李帅帅举起胳膊擦擦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连忙解释:“是猪血,后边胡同有人杀猪,我们去看热闹被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