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包拉链剛拉出条缝,李帅帅就看见了许多张花花绿绿的洋画片。
“不止洋画片,我还帶了弹珠和粉笔,等你病好我们去楼下跳房子。”
高念平兴奋地展示着自己带来的诸多玩具,本来还想一一都擺到病床上,被陈蕴一个眼神阻止之后转而全堆到了床头柜。
“明天放假,我可以在医院陪你玩两天哦!”
“真的吗?”
“你看……”高念平这才兴奋地指向剛进门的高明:“我爸还给我带了枕头。”
“我的病……可能好不了了。”李帅帅忽然叹气,音调里满是失落。
“……”
陈蕴鼻子一酸,将高念平拉到床边坐好,自己则坐到椅子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些沉重:“帅帅骨髓里长了许多壞細胞,接下来要打针吃药,把壞細胞杀死就能治好,只是……”
“只是什么!”高念平焦急地抓住陈蕴胳膊,声音里都带上哭腔:“治不好是不是就跟李爷爷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当然能治好!”陈蕴立即反驳,安抚地拍拍儿子耷拉下去的肩膀:“媽妈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真的!”李帅帅眼前猛地一亮,也抓住了陈蕴手臂。
“当然。”陈蕴摸摸那颗头发丝都黏到一起的脑袋,语气盡量輕松地继续往下说:“但是……过程会很难受,可能会比你现在还要难受。”
“我不怕!”
“我相信你。”陈蕴冲两个娃娃摆摆手:“到时你可能会没力气,还会吐,有可能还会掉头发,只要你全部都扛过去了……那坏细胞肯定就能全部杀死。”
“我能坚持。”李帅帅激动地从被子里坐了起来,像是生怕陈蕴不相信,连连拍着胸口保证:“我一定能打败坏细胞。”
“那来拉钩。”陈蕴伸出小拇指。
一大一小两根手指轻轻勾了勾,似乎刚才那番话带来了无盡力气,李帅帅又活泼起来。
“念平哥,咱们来看书吧。”
“好呀!我还带了《历险记》下册,我专门去音像店借的书。”
“我先拿护士站消个毒你们再看。”高明赶紧抢走那本看着就脏兮兮的故事书,打湿毛巾给两人擦干净手:“我和你陈姨先去洗毛巾,你们不准到处乱跑。”
“知道啦。”
难受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陈蕴说能治好,对李帅帅来说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两口子出病房前,两个孩子已经藏在被子下说起了悄悄话。
听內容好像还跟学校内容相关。
“吴主任怎么说?”
“情况比預想的要好,白细胞计数没有顯著升高,吴主任预估治疗的预后应该不错。”陈蕴勉强笑了笑。
按照眼下的医学水平,吴主任说儿童急性白血病L1型已经有百分之七十的治愈率,且预后较好。
但她担心的是剩下那百分之三十。
“我一会儿写几张食疗方子你带回去,让妈熬好送医院来。”
高明顿了顿,很快点头说“好”
“方婶子病了!”陈蕴叹气,明白高明迟疑的原因,话说得毫不留情:“李护国……我不相信,靠他不如靠我们。”
“我明白。”
水房中熱气氤氲,不知是哪床的病房家属正在接熱水洗衣服。
陈蕴把盆放到水龙头下,也打算接热水洗衣服。
高明将毛巾和带着呕吐物的绒衣扔进水盆,并轻轻挤开了陈蕴:“最近公司事儿也多,我忙完就尽量往医院赶。”
“你忙你的,这儿有我!”陈蕴卷起袖子笑道。
“软秋的电话还是没人接?”高明忽然问。
陈蕴嘴角的笑意一下子淡了许多,神色中也有些困惑解不开:“昨天打没人接,今天打就打不通了!”
年初软秋还隔三差五地给李家打电话,连李帅帅的读书成绩都问得相当仔细。
可真等出了事,陈蕴给软秋留下的座机号打过去却一直打不通。
“真出了事一个都靠不上!”高明的语气不禁带上了丝埋怨。
“我去找吴主任借电话再打一个。”
“不用找吴主任,我兜里就有电话。”
陈蕴从高明黑色呢子大衣兜里摸出个手掌大小的银色按键手机,比家里那个加天线有半米长的大哥大小了不少。
“刚买的?”陈蕴拿在手里惊奇得翻来覆去看。
“有个做手机生意的朋友看我还用座机,从深市捎了个来,让咱们也凑个热闹!”
透过水汽依然能看得出高明笑得眼睛都眯成缝,沾满泡沫的手曲起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陈蕴:“以后你用。”
“我天天除了医院就是家,根本用不上。”陈蕴摸索手机盖上凸起的外文字母,笑了笑:“你带身上,以后孩子们打电话喊爸爸回家吃饭才联系得上。”
花费几毛一元打电话叫人回家吃饭当然是玩笑话,这种还没有量产上市的手机有多昂贵陈蕴自然清楚。
几千上万元的手机在陈蕴手上作用跟座机差不多,但在高明手上偶尔却能成为生意场上的“筹码”
陈蕴不懂商场……但没吃过猪肉总也看过猪跑。
“找着机会再买一个,咱们两口子一人一个。”
陈蕴衝高明擺摆手:“还不如给家里添台洗衣机,咱家人多,洗个衣服都费劲!”目光锁定在手机屏幕上只有可怜一点的信号上。
“我找个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你洗完给两个孩子买点中午饭吃。”
“成!”
手机再贵,在没有信号的住院部就跟砖头没什么区别,陈蕴在走廊的每个窗户起前都试了试,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楼下。
电话总算拨打成功。
嘟嘟——
伴随着话筒里传来的接通声,一道沙哑得分不出男女的声音忽然在听筒那边响起。
“你好。”
“你找谁啊?”
接电话的人清了清喉咙,陈蕴这才听出对方是个男人,年纪还应该不轻。
“你好,我找软秋。”
“……”
听筒对面很短暂的沉默后,男人声音再度响起,跟喉咙里含了口老痰似的吐字模糊。
陈蕴觉得这人应该是土生土长的广市人,尽量咬字发音中还是能听出淡淡的广市口音来。
“我儿媳跟儿子老出去谈合同了,应该下午才回得来啰!”
陈蕴:“……”
“你谁啊?有什么事找她?”
“儿媳!软秋已经结婚了?”陈蕴吃惊反问,似乎觉着自己不小心听岔,又忙把手机换了个手拿着:“您是谁?”
“软秋是我儿媳,她和我儿子上个月刚结婚。”
陈蕴:“……”
“你到底是谁!不说话我挂了啊……”对方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
良久后,陈蕴才缓缓报上自己名字,并且让软秋回来务给她回个电话。
软秋结婚了……而且还是新婚。
二婚并没有错,可却在李帅帅生病的这个节骨眼上。
陈蕴完全不敢想,要怎么把这个消息跟孩子说。
第98章 癞蛤蟆
来来回回思考中, 陈蘊并没有跟李帅帅提前软秋再婚的事。
后来几天又给那个号码打去几个电话都以人没在或者无法接通结束,连续一周后听筒那头總算换了个人接电话。
电话一接通, 软秋不可置信中又夹杂着着些不安的声音飘进陈蘊耳中。
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市。
“是不是帅帅出什么事了?”
软秋心里咯噔一声,像是预感到什么似的,不安感逐渐扩大直至笼罩住了全身。
“帅帅生了很严重的病。”
陈蘊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就像是在说帅帅得了場感冒那样稀松平常。
“什么病?”
“急性白血病,已经确诊,接下来……”
“接下来,接下来会怎么样!能治好吗!”
陈蘊叹了口气, 才接着将接下来的治療讲给软秋听。
听筒里很长一段时间只能传来陈蕴不急不缓的声音,每个字听到耳中却像是一次次给软秋的心里戳下无数个血窟窿。
窟窿越来越大,直至心口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讓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我现在就去买飞机票, 你跟帅帅说妈妈明天就去医院陪他治病。”
“……”
眼淚从眼眶中奔涌而出,软秋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你……不需要跟新婚丈夫商量之后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