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空气清新无比,山林中微风柔地拂过皮肤,刹那间就将刚冒起的热气吹散。
许是比较凉爽,早上出门活动的人特别多。
路两边到处都是孩童嬉戏玩耍,球场边玩泥巴的开裆裤娃娃多如雨后春笋,空气中满是欢声笑语。
她家往上数三代都是独生子女,从小到大很少有机会接触孩子,直到高考前夕从电视新闻里看到一对中年夫妇因无法接受孩子生病去世而双双自杀,从而立志要成为一名医生。
而这个志向在接近十年医学生学习中渐渐被磨平,直到实习轮转到儿科,那种希望才再次被脆弱又强大的孩子们所激发。
谁能想到夜班一场新生儿抢救后再次睁眼,人已经成了卫生院的陈大夫。
“陈大夫,去打饭啊!”
走着走着,昨天听到的声音忽地在身后响起,陈蕴翘起唇角,冲着步履匆匆的黄莲露出感激微笑:“黄主任。”
“叫我黄姐就成,主任听着多生分。”
“黄姐专门来找我?”陈蕴大大方方地笑起来,还热情地帮黄莲顺了顺后背。
黄莲掩饰住眼底的诧异,叉腰喘匀了气后才开口:“我是替党支部来问情况的。”
“是为了昨天的事?”
黄莲点头,接着随便提了几句关于杨海萍的审讯结果。
杨海萍很快把对象张能供了出来,两人的处理结果要等厂里开会决定之后再发公示。
而黄莲今天来得主要目的,是受党支部委托,私下询问陈蕴关于补偿的要求。
“厂里给出了两个补偿方案,你看看愿意接受哪个,我回去跟组织部报告……”
因为张宗义带了不少人闯进女宿舍楼,最后又当着那么多人面查明陈蕴是被冤枉的,所产生的恶劣影响范围太大,党支部相当重视这次污蔑同志事件。
早上开会决定出两个补偿方案。
今年轮到红日机械厂卫生院派大夫去县城医院学习,厂子里可以把这个名额给陈蕴。
陈蕴想都没想就摇头:“黄姐你应该也听说过我父母的事,就算我去县城学习回来,也绝不可能升职。”
说白了父母没平反之前她根本不可能再继续往上走,再学习也无济于事。
黄莲叹气,轻轻点头。
“那你听听第二个方案,要还是不合适我再去说。”
“黄姐您说。”
“你看到那栋刚盖好的宿舍楼没有?”
前几天刚封顶的五层家属楼,这几日正忙活着给屋里刮墙刷卫生墙。
“那栋楼一到四层是套间,五楼是单间,是厂里专门给优秀单身职工准备的房子,方便他们结婚有个过渡……你看你想不想搬到这里来住……”
想!怎么会不想……
陈蕴眼睛顿时大亮,黄莲还没说完立即就连连点头。
“你先别忙着高兴,住进家属楼以后就可得自己交水电费了,而且屋里的床啊柜子啊都得自己花钱……”
别小看这些零零碎碎的钱,加起来可是笔不小开支。
“我愿意。”陈蕴连忙又回,说着表情还有些无奈:“虽然昨天是杨海萍先害我,可毕竟我也当面举报了她,以后在宿舍……谁还敢跟我来往。”
“那我这就去跟党支部回复,通知最快下午就送到宿舍。”
“谢谢黄姐。”
“谢啥谢,要不是多亏你开的药,我还不晓得要受多少罪呢!”
黄莲得到确切答复,饭都顾不上吃,着急忙慌地又要赶忙回办公室去报告情况。
陈蕴目送她走远,去食堂的步子一转往回走去。
一千元存款取出三百元,加上这个月刚发的五十六元工资,挎包竟然装得鼓鼓囊囊的。
陈蕴坐在书桌前,小心地把挎包转到前面,带子收短贴到胸口。。
黄莲的办事效率堪称楷模,陈蕴才刚取了钱回来,那边已经带来新宿舍的钥匙。
二十五栋家属楼五一五房间。
陈蕴没看到房间具体多大,更不晓得邻居是谁,光是单人宿舍这四个字就足以令她激动不已。
因为事件特殊性,总务科那边特别放宽要求,可以先入住再去办理各种手续。
也就是说当钥匙交到陈蕴手上那一刻,房子她随时都能住进去了。
高兴归高兴,陈蕴也没头脑发热拎着包就搬家。
得先去看看宿舍有多大,还得先置办点家具。
再怎么……晚上睡觉的床总得有吧!
第5章 第二次遇见
其他家具陈蕴接受随便凑合凑合,可床关乎到每天三分之一时间的生命质量,说什么都不能马虎。
这所谓的不能马虎,其实也就是麻烦黄莲介绍个木匠买了张旧木架子床。
厂区商店里也有新床,可陈蕴手里没票,属于只能看不能想的范畴。
“就是最右边那一间。”
站在二十五栋家属楼下,黄莲指向五楼最右边一扇绿色木门。
“五一五旁边就一个邻居,而且我亲自上楼去看过,房间比其他几间都大不少,我当然得先帮你抢到手……”
爬楼间,黄莲还笑着说起因为担心别人抢先一步,和人跑着上楼的趣事。
陈蕴非常感激地又说了遍谢谢。
“你家的事我也听说了。”黄莲叹了口气摇头,接着轻拍陈蕴后腰:“我相信好日子肯定会来,你可千万别自暴自弃。”
“我会的。”
宿舍门出现在眼前,老木匠比她们还先一步,早在屋里组装着床架子。
一间二十来平的长方形屋子。
黄莲说是拼了老命才抢到的这间屋子,陈蕴相信她没说假话。
隔壁窗子在前后,这间屋子的窗子在右边墙壁上,一大扇玻璃窗让房间被阳光所充斥。
而原先面对走廊的窗子修了个壁龛,既增加了储物空间,还保证了屋里的隐私。
五一五房间肉眼可见的比旁边宽,随便隔成两间都不成问题。
“这里就是离厕所和水房远了点……”黄莲继续说着房子的优缺点。
屋里空空荡荡实在没什么可看,只粗略扫过陈蕴心里就有了个大概。
木床很快装好,陈蕴又麻烦老木匠把床推到最里边靠墙处,然后在房间三分之一的位置左右墙壁各订一颗钉子。
等送走老木匠,陈蕴把窗子打开。
房子最绝的地方绝对是窗外景色,放眼看去山峦连绵不断,看似静止实则汹涌翻滚的河水,就像是幅画似的在眼前展开。
这窗前摆张书桌,累了抬头看一看四季山川景色,还愁有什么烦恼解不开……
陈蕴看得入迷,连窗外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都没发现。
“高队长!”
黄莲带着笑意的声音迅速将陈蕴拉回现实,回头看向门口,只看到一道高大身影背光站着,五官模糊看不清长相。
不过熟悉的称呼一下子就让人联想到昨晚夜间商店里那个人。
“黄姐,昨天软同志说的人原来是你啊!”高明笑着走进屋里,身后一男一女也相继走了进来。
“那还真巧。”黄莲笑,转身拉着陈蕴的手往前带:“我帮陈蕴抢的屋子,人一个女同志住,我可不得上点心。”
高明其实早发现了陈蕴,只是担心一来就盯着人家看会被误会,特意目不斜视地看了黄莲半天。
总算听到介绍,这才不急不缓地往旁边看去。
“原来是卫生院的陈大夫,你好。”
相当纯粹的革命同志见面礼仪,双方两手相握收回,脸上都带着和善而得体的微笑。
“高队长你好。”
“陈大夫要结婚了?”高明收回的手垂下,食指无意识摩挲了几下裤子。
陈蕴手心柔软而冰凉,与自己粗糙又潮热的掌心完全是两个极端,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香皂味。
“陈大夫情况特殊,昨天发生的事高队长也应该听说了吧,你们运输队那个张能……”
黄莲先前就已经提过,五楼是专门给优秀单身职工分配的过渡房,能住进来的大多是要结婚亦或者刚结婚的小两口。
心底仅剩一丝失落在黄莲讲述中迅速烟消云散,高明那双常年没什么波动的眼睛此刻像是冰封河面忽然被砸开了条细缝,微弱得旁人无法察觉。
可旁人里不包括高明身边的李护国,目光只略微接触心底便立刻惊讶的顿了顿。
两人是发小,一同进部队当兵又一同转业分配到红日机械厂,只要眨眨眼就知道对方什么心思。
老高这是……李护国眼底闪过笑意,悄悄往陈蕴脸上瞟了眼。
“陈大夫确实受了委屈,补偿是应该的。”高明听得浓眉紧锁,接着目光坦荡的看向陈蕴:“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陈大夫尽管开口。”
“你别忙着作保证……先介绍我们啊!”
一直笑盈盈瞧着的年轻女同志忽然插话进来。
阮秋个子娇小,长相温婉笑容恬静,给人的第一印象相当好。
不过这姑娘性格跟长相不相符,下一秒拍到李护国身上的巴掌拍得人一个趔趄差点没撞上墙。
李护国揉着肩膀满脸苦笑。
“陈大夫好,我是李护国,这是我对象阮秋……”
李护国在厂子保卫科上班,两人上周刚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