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相继进屋,高明才转身冲陈蕴皱了皱眉。
“你认识唐军杰?”陈蕴小声问。
高明点点头,也伸手关上房门:“这小子不是好人,胡月娥要真他结婚就完了!”
高明很少用这种笃定的语气说事,陈蕴心里咯噔一声面色不由凝重起来。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从省城拉物资回厂里时路上有人扒车偷东西吗?”
陈蕴记得,事情发生在年前最后一次去省城物资局拉物资回厂那一趟。
因为临近过年物资分配得比较多,车子装得太满泥路又烂,加上又是半夜,车子开得比较慢。
没开多久高明透过后视镜就发现有黑影往车上爬,扒车贼专门趁车速慢爬上车偷东西。
那伙人带着帽子蒙了围巾只漏出双眼睛,熟练地攀爬上车斗。
几个饭都吃饱的混子哪会是军人出生的高明几人对手,没几回合就被打得四处逃窜。
“六个跑了五个,就逮住个腿软跪下来的。”高明叹了口气,神色有些为难:“那伙人是附近话黄泥巴公社的小孩,被我们逮住那个才十二岁……吓得当时就尿了裤子。”
孩子带回厂里就交给保卫科,至于后来怎么处理的高明也没关心。
根据孩子交代其中有个姓唐的是他们头,那人是厂职工家属,清楚掌握了运输队回城时间才能准确在路上埋伏偷窃。
“今天我一瞧见唐军杰就肯定他就是那伙人的头。”高明抬手比了比唐军杰的身材比例:“我就没见过第二个腰到人家腿那么长的上半身。”
如此明显的身材比例,当时跑起来那背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再加上姓氏和年纪都对得上,高明更加确信唐军杰就是扒车党的领头。
“那厂里咋没抓了他?”
“这小子谨慎,没说出真名而且没露过脸,厂子里估计没调查出个所以然来。”
“那这事咱们要说吗?”陈蕴总算知道高明满脸为难是为了什么。
说……没有证据,不说就是看着胡月娥跳入火坑。
“得说。”高明犹豫了片刻后决定:“相不相信是他们的事,咱们总不能丧良心。”
陈蕴点点头,默默挑起根面条送入嘴里。
面条泡得已经软烂,轻轻用舌头一抿就断成碎渣顺着吞咽的动作滑下喉咙。
过年剩下的半块腊肉切了几片加蒜苗炒炒,让面汤都飘着股腊肉的香味。
陈蕴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苏伟明他们今天要去县城车站拉货?”
“现在应该到了。”高明估算时间,又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他们拉什么?”
“零件和一批刚到的车床配件。”
“我有个主意,等胡大哥回来……咱们这样干……”
陈蕴放下筷子,凑到高明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
春日的晌午似乎已经有些闷热,陈蕴吃完午饭就去了趟马家。
一是看看马翠芬的复习情况和这次去省城还需要带什么书,再就是给张桂香诊诊脉。
晃眼几个月过去,七个月的双胎孕肚快赶上单胎孕妇临盆前,高耸的孕肚让马家上下都绷着根弦,要不是陈蕴就住斜对门,随时弦都要断。
为此张桂香特意跟厂里申请让马翠芬代自己上半年的班,团委同意后除了去医院就只在家附近走动走动。
马翠芬白天上班,晚上就照着陈蕴的安排复习功课。
小姑娘放前世那就是个学霸料子,好多知识内容陈蕴照本宣科讲一遍她就能听懂。
“你大哥刚才塞了张工业票和五元钱给我,你有没有什么带的文具?”
马家这一家子从老到少都各有各的小毛病,但在大事上从不马虎。
马老娘让马翠芬等高考上大学,马志刚心里觉着吃饱没事撑的,但既然老娘支持那他也支持。
家里的活他和马老头揽去大半,还专门给马翠芬腾了个地方出来看书。
马老娘更是决定媳妇生之前就花钱搭个二楼,铁的搭不起就搭木头,最近正在到处找木匠。
“我用炭头写,工业票换成布票给两个小侄子买套细棉布衣服。”
马翠芬懂得感恩,扬起张被炭抹得更黑的脸笑了笑,露出口白牙。
“要是能换得到布票我就想法子买。”
陈蕴vb大吃一团把票收进兜里,抬头往窗外看去,立即就冲马老娘挥了挥手:“有什么不懂的上我家找我。”
“谢谢陈姐。”
先前一直以陈大夫称呼,马老娘说显得生疏,非要两个姑娘喊她姐姐。
“要是有了出息,以后一定不能忘记小陈同志对咱们家的帮助。”
马老娘坐在门口搓草绳,看陈蕴叫住胡钢铁,不由幽幽地感慨道。
“放心吧娘。”
陈蕴家这边,胡钢铁刚进屋,陈蕴又转去了隔壁。
“嫂子在不在?”
陈蕴站在门口问,回答的声音竟然是从胡月娥高低床的下铺传来:“杨婶子去河里洗竹筐,陈姨进屋来坐。”
唐俊杰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的看着就睡了很久。
“我就不进来了。”
登堂入室当自家……陈蕴撇撇嘴转身离开,直接去小河边找人。
“非要我上你家干啥!”
“嫂子声音小点。”陈蕴竖起食指小声交代,说着往隔壁瞄去。
昨晚不知道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呼噜声响彻屋子。
“妈的!”杨菊花忍不住高声咒骂起来,丢下箩筐就要冲进去:“老娘今天真是开了眼,没听过谁姑娘对象上女方家里睡觉的。”
“咋了?”胡钢铁在屋里听到杨菊花的骂声,刚想起身就被高明安抚坐了回去。
屋里呼噜声依旧。
下铺唐军杰睡着,胡月娥在父母床上躺着,两人之间好算隔了条帘子,否则杨菊花早就直接动手打人了。
“嫂子。”
陈蕴把人往屋里拖:“你先别着急,我们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那么着急。”杨菊花气得呼吸急促,手里的木刷子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等我教训了那臭流氓再听你说。”
“嫂子,我们要说的就是唐军杰。”
“他?”
“嫂子先坐。”高明站起来把听收音机正听得入神的胡向阳拉到门口,塞了本连环画过去:“我们大人有事要说,不管谁来你都出声叫我们,事成之后这本书就送你。”
胡向阳:“……”
他早已经过了能被本连环画骗得团团转的年纪,不过看在大人们商量大姐的事,他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胡向阳也不喜欢大姐这个对象,早些黄了他才更高兴。
胡向阳一屁股坐到门口摆摆手。
“胡大哥,事情是这样的……”高明把早上跟陈蕴说过的事再次说了遍:“当时我没瞧见领头长什么样,但我基本可以肯定就是唐军杰。”
“……”
杨菊花脸上又青又红,没想到女儿执拗要好的对象竟然是个贼,又有种家丑被掀开发现底下还更丑的难堪感。
她嫌弃唐俊杰家里穷,没想到最大的问题竟然是人品。
“老胡。”杨菊花很快乱了方寸,只能看向家里主心骨胡钢铁:“咱们月娥怎么办!”
胡钢铁黑着脸冷哼了声:“以后把月娥琐在家里,不让他们再来往。”
“能关得住几天,能关得住一辈子吗!”陈蕴轻声问:“月娥什么性子我们不清楚你们还不清楚?”
“……”
“那我去跟唐老头说,让他管好自己儿子。”
高明无奈得笑出了声:“要唐老头能管得住唐军杰,他还有胆子组织人爬车?”
“那高老弟你说咱们该怎办!”
拳头再硬那也不能下狠手打自己姑娘,胡钢铁下不去手,轻轻地打几巴掌跟毛毛雨似的又没任何用。
讲道理能听得进去,今天唐军杰就不敢大摇大摆地睡在自家床上了。
“我倒是有个主意,但有没有效果不一定能成……”
高明先把夫妻俩私下商量的结果提前跟胡钢铁透个底,以防他们好心帮忙对方倒还落个心里不痛快。
“你尽管说,成不成我们都愿意试试。”胡钢铁把心一横,下决定:“要实在管不了就随她造孽去。”
高明跟陈蕴对视一眼,缓缓开口。
他们帮胡钢铁这个忙不仅仅只是为了胡月娥,高明老早就想揪出这伙扒车贼来。
那次他们是抓着了人,可队里也有人因为没发现导致损失货物而收到处罚。
奖金没有是小事,大的得用工资赔,搞不好几个月工资都得赔进去。
最重要的是……高明怀疑车队里有内奸 。
“后天半夜有车队会经过黄泥巴公社,车上拉的是零件,所以我赌那伙扒车贼不会去扒车,但咱们可以让他们认为车上有好东西……正好给一网打尽。”
要是陈蕴早上没提出“引蛇出洞”这招,高明想都没想过要主动把贼引出来再包圆。
千日防贼不如主动出击。
“抓贼……你是说我们俩个人去抓他们一伙人?”胡钢铁连说话都哆哆嗦嗦起来。
“窝囊!”杨菊花见状,气恼得推了把胡钢铁胳膊:“就会在家里吼,让你干点正事倒是屁都不敢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