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忽然划破宁静,孩童尖锐的叫声刺激得耳膜震动,看书的男青年不由皱了皱眉。
高念安眼色一向很快,看陌生叔叔不高兴了,更加意识到不能在车厢里喊叫。
“妈妈,好大的河。”
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干脆凑到陈蕴耳边再说一遍。
陈蕴啼笑皆非地板过女儿身体,把松散的辫子重新解开再梳一遍。
“妈妈。”
高明抱着眼泪汪汪的高念平来找陈蕴,表情无奈地长叹口气:“这些天的努力看来是白费了。”
为了跟儿子女儿拉近关系弥补四年空缺,这个月高明就在家带两个孩子,感情眼见着确实亲密不少,晚上两个孩子都愿意跟爸爸睡了
不过刚一上火车就回到了原点,女儿儿子睁眼就要找妈妈,怎么哄都不行。
“念平肚子饿不饿?”
安抚完女儿又安抚儿子,高明垂头丧气地坐到陈蕴身边,不时用手指头戳一下高念安胳肢窝。
逗得高念安想哈哈大笑,刚张开嘴就赶忙捂住嘴用脑袋拱高明胸口。
父女两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打闹。
他们都没发现,过道上的男人目光一直落到他们身上。
妻子正低头整理孩子衣领,小男孩胖乎乎的小腿在母亲腿上晃悠,父女俩眉开眼笑地扭做一团。
男人不由抬头看了眼上铺没动静的妻子,忽然合上书站起身走到过道点燃了只香烟。
虽然并没有规定不准在车厢抽烟,男人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孩子们。
“你跟高叔叔说了咱们到站的时间没有?”
收拾完终于有机会坐下来的李护国忙问高明。
“说了。”高明笑,把高念平抱到怀里让陈蕴继续给女儿编辫子:“我哥和我爸来接我们。”
“那回去是暂时住你爸妈那?”
高明点点头:“屋里空房间多,我爸妈还巴不得我们带着孩子回去住。”
李护国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陈蕴,觉得反正迟早都得面对,干脆直接说道:“高兰不说闲话?”
“她?”高明轻笑一声,表情似笑非笑,甚至带着丝不屑:“你看她敢不敢多说一句。”
陈蕴一直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
以前是vb大吃一团因为不用接触小姑子所以陈蕴没过多的关注过,以后要暂时在同个屋檐下生活段时间,再怎么还是得摸清楚婆家人性格比较稳妥。
“那倒也是,高兰从小就怕你。”李护国想起来就发笑:“我还记得前年咱们回北城,高兰见你就跟见老鼠见了猫差不多,生怕你回家住。”
高明余光里看陈蕴双眼发亮听得认真,原先想笑笑就带过的话锋一转说起了家里情况。
“自从物资调配处取消后周建国下岗,这么几年都没找到工作……”
周建民和高兰是两种完全相反的人。
周建国抠门,钱到了他手里是只进不出,而高兰大手大脚惯了,工资永远刚到手就花没。
两人之所以能相安无事地过这么些年,因为夫妻俩都有个共同认识。
自己的钱不管花还是存下来,反正生活开销靠父母,高兰没钱只要不找周建国要就成。
两人结婚九年都没生孩子,开头几年是不想生,这两年听说到处求医都怀不上。
因为孩子的原因,高兰在周建国面前气势都矮了几分,处处都低声下气地哄着。
大哥高飞因为工作调动住的宿舍被原单位收回,只能带着妻儿又搬回了父母家。
大嫂邱志芳是个勤快人,家里的家务活基本都是她在干。
周建国和高兰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前年回家我收拾了高兰两口子一顿,总算消停了点。”
夫妻俩有两个孩子,大侄儿高亮读初中,小儿子高毅比高念安大一岁。
“家里这么多人能住得下吗!”
随便数数都七八个人,再加上他们一家六口,屋里要挤十几个人,但凡屋子小点走路都得踩到脚后跟。
况且陈蕴还有层担心,让父母住婆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说什么闲话。
“房子的问题嫂子你大可以放心。”李护国冲陈蕴摆手笑道:“高明家房子是祖传的四合院,再来十个人都住得下。”
高明也赶忙安抚妻子:“到时候让爸妈住二进,进出都能从后门走,还能自己开火。”
北城市……二进四合院!
陈蕴不由转头仔细打量起丈夫来,不知是不是四合院加持,怎么觉得高明好像浑身都冒光了……
前一世动辄上亿的四合院,眼下在许多人眼里还比不上楼房。
比如在软秋眼里……
“四合院一点都不好住。”软秋张开手心,随便就能数出十个八个缺点来:“厕所在巷子里,早上家家户户都端痰盂出去倒,那光景看完早饭都吃不下去。”
李护国有些尴尬地搓了搓鼻尖。
因为他家就在高明家隔壁,虽然没有高家屋子大,但倒痰盂的情况他从记事起就已经出现了。
“而且那么大的院子不止一家人住,自家屋里说点什么话路过都能听见。”
大杂院的隔音比筒子楼还差,有时候坐自家屋里抬头都能瞧见对门晚上吃什么菜。
“还有其他人住啊!”明显的失望爬上陈蕴脸庞。
“早些年土改把没有明确房契登记的东西厢房那块地重新分配给了其他人……”
重新分配完后,高家就剩下四间正房,一间耳房和四间二进厢房。
饶是如此,高家如此的房屋数量也足够令人羡慕,前几年二进厢房租给了收音机厂当职工住房,高明回北城开公司之后才陆续收回了手里。
“住着过渡一段时间,等新房子买好咱们就搬。”
高明以为陈蕴是不愿意和那么多人住,连声保证只是过渡而已。
殊不知陈蕴是在为了飞走的亿万富翁美梦而可惜。
但也只是惋惜几秒而已,很快就关心起其他问题:“念安的学校是跟我单位走还是重新找?”
房子是高明父母的,哪怕真能卖一亿,亿万富翁也不会是陈蕴两口子。
“重新找。”高明在家里就已经想好:“我想送念安去五中,要是没考上再转到你单位的学校。”
大城市里读书可不像在厂里只要出学费就能读。
要么是父母工作单位分配的学校名额,要么就交借读费去想去的学校。
当然……这其中还有两者都不行的翘楚。
比如北城市第五小学,想要进那所学校读书,哪怕市长孙子没通过考试也只能在门口哭。
五中毕业保送第五初中和第五高中,大学升学历百分之九十五。
就问这个升学率有多少家长能不心动……
不过火车上并不好细说,高明提完一句后就继续说起家里的情况。
高家的人是只有这几个……可还有高明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那边的亲戚。
陈蕴听高明说了一大串,就记住他舅舅长得不像好人,但两人从小就亲近,相差五岁的甥舅俩没少闯祸。
“亲戚咱们就跟舅舅一家好好相处就行,其他人你觉得能处的就处,不能处的不理就是。”
陈蕴连连点头。
去走道抽烟的青年此时也随着车厢晃晃悠悠地走了回来。
坐下后抬头看向陈蕴一家,看高念平好奇地看着他,翘起唇角无声笑了笑。
“同志刚才多亏你,要不我们家这只皮猴子得摔够呛。”高明看到人回来,马上又笑着感谢:“我姓高,这是我女儿。”
“还不快谢谢叔叔。”陈蕴赶忙拍拍女儿屁股。
高念安眨眨眼睛没动,面对陌生人时倒有些害羞,偷看年轻男人两眼后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叔叔”说完就往高明怀里钻。
“不用谢。”青年笑,目光充满慈爱地在高念安身上转了一圈后看向高明:“我姓胡,我们夫妻回昆安探完亲返回北城。”
“胡同志是北城人?”高明问。
“我们是昆安人,因为工作调动才把户籍落到了北城,算是……半路子北城人?”
陈蕴抬眸看向睡在上铺一动不动的女人,因为面朝墙壁看不清长相。
高明迅速和姓胡的男同志聊了起来,聊到同为部队专业,李护国又加了进去。
三人聊得热火朝天,甚至约定好晚上打平伙喝上两盅。
陈蕴把外头的位置让给几人,跟软秋小声地说起她们关心的事。
“李护国说高明房子买在哪我家就买在哪,咱俩家得挨着。”
“你不打算住家里?”陈蕴问。
李家人口少,李父李母就两个儿子,李护国又是最受父母偏爱的小儿子。
“要是短住还行,常住李护国大嫂可不得天天阴阳怪气。”软秋撇撇嘴,递了块饼干给流口水的李帅帅接着道:“与其天天受气,我宁愿住宿舍。”
李护国大嫂独生女,从小就受不得一点委屈,谁要是说了句什么话不合她心意那脸立刻拉得比驴都长。
软秋结婚前就领教过大嫂的自私自利,根本不想和其有多少交集。
“你……不打算工作了?”
陈蕴撕破脸皮提辞职,新院长真就压了陈蕴的关系不放,还将此事上报省医疗局,想让陈蕴的档案里背上个处分。
不过省医疗局那边胡祥明早已打好招呼,报告送上去新院长反倒被批评了一顿。
陈蕴顺利拿到将档案转送至北城市工人医院,到北城休息一个月后她就得去医院上班。
但软秋辞职连档案都没调走,眼下关系还在红日机械厂里。
“不打算再干会计。”软秋笑笑,继续说道:“高明让我去运输公司干老本行,我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