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黎:“……行吧。”
于是黛黎不找了,回去睡午觉。
一觉睡醒,去了纳兰治那里的儿子还没回来,黛黎坐在窗边发呆。
“夫人,您若是觉得闷,不如去街上逛逛如何?”碧珀低声建议。
念夏皱眉,“我方才听闻城中的兖州兵还未肃清,此时出去不妥,不如夫人再等几日?”
黛黎叹了一口气,“过几日再去游肆吧,如今且先去府中后花园看看。”
不过令黛黎惊喜,这座府邸的后花园相当大,奇花异植姑且不论,还有个大池子。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黛黎坐在池边的乔木下,再拿一根鱼竿,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白日城,某茶馆内。
室内咕噜噜的煮着茶,氤着香,窗牗打开了大半,将暖融的日光迎入室。
室内有两人,一坐一站。
坐的那人很年轻,面容俊秀,着一袭滚金边流云交领长袍,温和中透着几分落拓不羁。
他面前放有一案,案上除了有茶盏和小炉,还有一副银白色的面具。
“范兖州败了,城中正在进行清扫,守城的兖州守卫逐渐被两军替换。先生,我们何时撤离?”
谛听却笑了笑,“大好机会,撤离什么?”
那人一顿。
“白日关是个险关,秦邵宗仅花了五日便将其破,此事若是搁在你身上,你得不得意?”谛听问。
那人立马颔首,“当然是得意。”
谛听笑道:“自古骄兵多致败,从来轻敌少成功。他秦邵宗春风得意,清理了满城的兖州兵后,又如何会想到这城中不止一方势力?”
他们青莲教向来低调,明面上根本没参与各州斗争。每人皆有自己台面上的身份,哪怕仔细查户籍和传,都寻不出错处。因为许多人本来就是某个职业,而后再入的教。
不过这番话说完,谛听顿了顿,“前有神迹一事,秦邵宗或许会想到我们,但那时已经迟了。”
“您的意思是守株待兔,静等黛夫人出府?”那人问。
谛听笑道:“行军多日甚是烦闷,如今总算进了城,自然不可能始终闷在府中。等着吧,她必定会出府的,迟早而已。”
那人犬儿似的乖顺点头,“您说得是。”
“绣娘那边筹备得如何?”谛听问起其他。
那人回答:“已选出体态和相貌相似的二人,如今绣娘正在给她们做最后的调整。”
谛听:“守城卫兵那边呢?”
那人说:“目前联系到的几个青州士卒里,唯有两人能参与城关进出的排查工作,而那二人皆被分到了东城门。”
“只有两个啊……”谛听给自己倒了杯茶,“不多,但也足够了。商队和船夫如何?”
那人说:“他们一直待命,随时可以行动。如今就差绣娘那边,以及等黛夫人出府。”
谛听拿起茶盏呷了一口,“叔叔说行大事最忌焦躁,且等着吧,不可打草惊蛇。”
“对了先生,还有一事。”那人面露迟疑,“信号发出去几次了,但明灯依旧没有回应,一次都没有。”
谛听放下茶盏的手一顿,他若有所思,片刻后轻笑出声,“不急,他绝对离不得我们。”
秦宅,后花园。
黛黎钓了三条鱼,悠哉悠哉地打发了下午的时间。
待到晡食初,胡豹来寻她,问:“黛夫人,君侯问晚上的庆功晚宴,您想出席否?”
“我听闻晚上你们和青州武将同庆,那我就不去了,你们吃得开心些。”黛黎心知他们肯定要喝酒。
一群武将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肯定放浪形骸,她就不去凑合了。
胡豹又问:“那秦小郎君呢?”
黛黎理所当然说:“州州也不去。秦长庚他先前说南宫青州怀疑我儿劫了他们给朝廷的礼品,我儿的通缉令满天飞,难保南宫青州会认得他。”
胡豹笑了下,“您不必为此忧虑,君侯已和南宫青州谈妥,后者答应既往不咎。”
黛黎稍愣。
谈妥?
他和南宫青州何时谈妥的?
这般想,黛黎便问胡豹,但后者只是道:“君侯去奇袭之前谈妥的,至于其中的个中缘由,还请黛夫人亲自问君侯。”
“晚宴一事,我先去问问我儿吧。”黛黎迟疑道。
虽然她觉得儿子多半不会去,但还是孩子大了,做父母的不能什么都一手包办。
没出黛黎的预料,秦宴州也拒绝了。于是晚上母子俩在小院里开小灶,吃的正是黛黎下午钓上来的鱼。
一条清蒸,一条红烧,另一条养水缸里明天再吃。
夏日昼长夜短,待膳罢,整片苍穹才彻底黑下来。
黛黎本以为今晚秦邵宗和青州那边宴庆,肯定会到很晚才散场,不会再有时间和精力想起那份“礼物”。
结果在戌时时,黛黎刚沐浴完,打算看会书就睡了,却有卫兵在这时来寻她。
卫兵道:“黛夫人,君侯请您和秦小郎君过去一趟,说是有份礼物要送给秦小郎君。”
一听礼物,黛黎的好奇心又支楞起来了,“他有没有说是什么礼物?”
卫兵:“并无,还请您和小郎君走一遭。”
“神神秘秘的。”黛黎嘟囔,但还是穿戴整齐和儿子一同过去了。
那边的宴会刚散,醉醺醺的青州武将勾肩搭背地往外走。
黛黎在侧廊下看到了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他站于光源的前方,影子被往前拉伸了老长一段。
男人的面容笼在黑暗中,叫人看不清神色,唯独目光是灼热的,像灼人的火簇,也像能融掉骨头的岩浆。
黛黎佯装无所觉,甚至没和他寒暄,“君侯说有礼物,礼物在何处?”
秦宴州跟在母亲身后一直保持沉默,和之前的许多回一样,他对秦邵宗完全无表示,只当他不存在。
秦邵宗看了眼这对母子,心道真是一脉相传,一模一样的目中无人。
罢了,懒得和他们计较。
“随我来。”秦邵宗转身。
黛黎以为他要带他们去正厅,却见他过侧廊而不入,一直往西边阁院方向走,还越走越偏。
又走过一段后,黛黎没忍住问,“君侯这是要去何处?夏日多蚊虫,夜里更甚,若是游园,不如白日再游。”
“到了。”秦邵宗此时却说。
他停在一处阁院前,从门口往内看,能见门前有士卒看守,屋前廊下悬着一个灯笼。灯笼小,不甚明亮,在这漆黑的夜里无端透出几分诡谲来。
“我与你母亲就不进去了。”秦邵宗并不入内,还是看着秦宴州:“里面有两个人,随你小子如何处置。”
“什么人?”黛黎没听懂。
她站在两人中间,她的身高不及他们任何一个,两人的目光从她头顶越过对视。
秦邵宗没有说话,秦宴州也没有。
几息以后,秦宴州点头:“好,多谢。”
黛黎大为震惊,这两人是在打什么哑谜,为何她没听懂。
秦宴州径直入内。
黛黎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儿子推门入内,彻底被黑暗吞没。
一条结实的长臂此时揽过她的腰,带着她转了身,秦邵宗笑道:“夫人先前说得对,夏日多蚊虫,夜里更甚。而那小子和他们有许多账需慢慢算,一时半会肯定出不来,不如你我去其他的地方歇息。”
恍惚间,黛黎知晓屋中是何人了,“是范天石……”
“嗯,还有他二儿子。斩草需除根,改日再去高陵郡将他其他儿子一并抓了。”
秦邵宗带着她往别的地方走,见黛黎频频回头往后看,不由轻啧了声,“那小子又不是要吃奶的幼婴,不用夫人惦记,也无需时时刻刻黏着母亲。”
黛黎那阵感动的情绪刚上来就烟消云散,没忍不住推了他一下,“秦长庚,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忠言逆耳啊夫人。”他低笑道。
第65章 月光下的爱与恨
“咯吱。”
木门转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刺耳分明。
屋中的两人齐齐一震, 眼里既有惊惧,也有终于要解脱的轻松。
秦宴州没有立马入内,而是似想起什么, 退后一步取了屋檐下的灯笼,提灯进入。光亮从外及内, 既映亮了屋中二人,也让他们看到了来者的面容。
屋内,范天石和范仲民嘴巴里堵着麻布,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同时双手被反剪着, 捆得结结实实。
二人看到提灯的秦宴州时,皆是一愣。
范仲民眼瞳收紧, 鼻孔大张,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呜呜声。
相比起情绪剧烈起伏的范仲民, 一旁的范天石要沉稳一些,当然, 这或许也是因他负伤甚久的缘故。
秦宴州将灯笼随手搁在案几上, 而后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朝着范仲民走去。
范仲民疯狂摇头,他双腿双手被捆着,如同长虫般在地上蠕动, 企图远离秦宴州。
秦宴州走到他跟前, 蹲下拔掉他口中的麻布,“想活命吗?”
范仲民一愣,随即疯狂点头,“犬芥,我与你无冤无仇, 你放过我吧!我有许多银钱和美姬,倘若你愿意给我一条活路,那些东西我全部赠给你。”
秦宴州挥刀。
范仲民下意识闭眼并大叫,但痛觉迟迟未来,反倒是手上的束缚松了。他睁开眼,以为秦宴州同意了,不由涌起一阵狂喜,只是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