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允来不及看清纸上写了什么,耳边就响起了惊雷剧响。
“事发前,祁悠的贴身丫鬟就试图买通后院看门的人在某日行个方便,后门侧方的一家民宅里也长备着一匹快马,与马在一起的,还有盖着王府大印的通关文书,以及路引身份,和一万两的大额银票。”
“祁悠足不出户,也用不上这些东西,你说,她一早就开始折腾这些,是在为谁铺后路?”
捕捉到祁允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钟璃冷冷一笑。
“而今日事发之前,祁悠就说自己不舒服,早早的将你叫到了她的院子中。”
“如果不是后院守门的人被换了,到时府中乱作一团,祁悠的法子说不得还真有行得通的可能,届时本妃就算是死了,也只怕是死不瞑目呢。”
看祁允死死地咬着牙关不语,钟璃讥讽勾唇。
“具体细节本妃知道得更多,你还想听吗?”
祁允颤抖着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一字一顿。
“不必。”
钟璃连祁悠准备了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相关的人肯定也一早就被她拿下了。
此时再做无谓的争辩,除了激怒钟璃外,毫无用处。
祁允当机立断下了决定,噗通一声对着钟璃跪下。
他将头重重的抵在了地砖上,哑声说:“这点儿雕虫小技自然是不能瞒过王妃慧眼的,但我想恳求王妃听我解释一二。”
钟璃呵了一声,说:“你说。”
“祁悠的确是一时犯了糊涂,只不过她做这些事都只是为了保住我的性命,并非存心与王妃作对,至于我所作所为,她更是从头至尾半点不知情,王妃要我怎么去死我毫无怨言,只求王妃能对无辜的祁悠网开一面。”
“更何况今若非祁悠阻拦,闯入内院的人肯定不止一个,王妃估计也不能像如今这般体面,我…”
“你是在威胁本妃?”
钟璃打断了祁允的话,字里行间莫名添了一丝彻骨的冷意。
“还是说,你真以为你的那点儿小把戏,本妃就半点也不知情?”
祁允是聪慧过人,也的确心计不俗。
可他到底是太年轻了,哪怕苦心经营多年,手中可掌握的可用人手也实在太少。
行动间难免就会露出马脚端倪。
钟璃对这些都早就知道,只是从未认真想过发作。
无论祁允背地里在做什么,无论他在想什么。
只要他未曾做出钟璃忍无可忍的事,其余的小动作,在钟璃眼中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可祁允这次太过了。
过分到让钟璃无法再装作视而不见。
看祁允不说话了,钟璃禁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
只是往常让人觉得和煦的笑声,此时平白带着无声的杀意。
她说:“你出自镇南王府,镇南王府给了你荣耀身份,可你为何要与祁琮相勾结?”
哪怕祁允是跟旁人相勾结,钟璃或许都没这么生气。
可那人是与镇南王府有血海深仇的祁琮。
是无数次想杀了祁骁的祁琮!
钟璃脸上并不真切的笑顿时消散了个干净,水眸中怒火顿生。
“你父王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
“先世子是怎么过世的你不清楚?之前祁骁出征险些丧命,数十万镇国军是怎么枉死边疆的,你不知道原因?!”
“你什么都知道!为何甘心认贼作父与虎谋皮帮着祁琮坑害镇南王府!”
“难道你真的以为,祁骁死了,祁立废了,祁琮就真的能将王位给你吗?痴人说梦!”
“真到了那时候,大厦倾倒,等待你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祁允闻言长久沉默,额头抵在地上,也难以让人看清他的神情。
可他的神态就是莫名的让人觉得,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就在钟璃以为祁允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突然说:“可不如此,我的活路在哪儿?”
祁允骤然抬头紧紧的盯着钟璃的眼睛,声声泣血。
“不与虎谋皮,不认贼作父,我的活路在哪儿?”
祁骁早年间杂事繁多自顾不暇,根本无心管辖王府中事。
府中侧太妃为大,祁立跋扈。
出身微末的祁允祁悠活得极其艰难,数次更是险些没能活下来,生生被磋磨在王府中断了气。
为了活下去,祁允不得不接过了祁琮递过来的橄榄枝。
因为只有祁琮的暗中庇护,才能让他和祁悠在这无望的内院中活下来。
甚至祁允能出府读书,也是祁琮暗中帮忙的缘故。
否则以侧太妃当时的权势,祁允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庶出子,别说是外出读书一展抱负,就算是活着,于他而言也是不可能的奢望。
可祁琮绝不是做善事的好人。
他明面上扶持烂泥似的祁立,暗地里真正扶持的人却是祁允。
作为交换,祁允必须在镇南王府作他的内应。
小事无需出动祁允,故而祁允这么多年露出马脚的时候极少。
可这一次,祁琮急红了眼。
祁允不得不按照之前的约定向他透露镇南王府的情况。
早在做出这事儿的时候,祁允就猜到了自己会暴露。
可他顾不上了。
也顾不了。
第486章
祁允满面颓丧的苦笑了一下,沙哑地说:“我说别的,王妃或许也难以相信,可我做这样的事儿,的确只是为了活下去,并非与谁作对。”
“事已至此,我无怨无尤,也无话可说。”
钟璃抿了抿唇没说话,气氛瞬间就再度陷入了凝滞。
祁允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突然从袖中拔出了一把匕首狠狠的朝着自己的心口捅了进去。
钟璃瞳孔猛地缩紧,抓起桌上的茶盏朝着祁允的手腕狠狠地砸了过去。
祁允吃痛下意识的松手,匕首咣当一下掉到了地上,雪白的刀尖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丝丝刺目的血迹。
一身白衣的祁允胸口染血,茫然的看向钟璃。
“王妃连一个给我以死谢罪的机会都不肯了吗?”
钟璃垂首避开了他的目光,淡淡地说:“如今你的生死由不得你,本妃说了算,知道吗?”
“五小姐!五小姐您不能进去!”
“五小姐!”
满面惊惶的祁悠冲了进来,看到胸口遍布血迹的祁允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直接晕死了过去。
祁允赶紧扶住她,低声斥责:“不是说让你好生的在院子里待着吗?你这时候跑出来做甚?!”
祁悠含泪吼了回去。
“我不出来,难道就真的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吗?!”
祁悠一把推开了祁允,直接跪倒在了钟璃的面前。
“王妃,哥哥实在糊涂做出了这样的错事,我知道过错难恕,也知道自己的话很过分,可我愿意以一切代价来抵消哥哥所犯之错。”
“只要王妃能留住哥哥一命,我愿当场自裁只求可熄王妃心中怒火,至于哥哥,王妃可将他的腿打断绝了他的功名之路,彻底将人赶走远远的就此不见便是。”
祁悠说一句便磕一个头,用力得青石砖上都染上了一抹鲜红。
她泣不成声的哀求钟璃放过祁允,甚至不惜用金簪自残来以表决心。
眼前的两人的确是兄妹情深,人人都愿意为了对方去死。
可钟璃的心底却陡然生出了一种可笑的荒谬之感。
她冷眼看着眼前的两人,声音飘忽得几乎听不清。
“祁悠,祁允是你哥哥,祁骁就不是了吗?”
“你愿为了自己的亲哥哥去死,可你何曾想过,正是你的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无数次帮着外人,想要杀了自己的另外一个哥哥?”
祁悠满面是血的哑然失声。
钟璃却没了再与他们纠缠的耐性。
钟璃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吩咐身边的紫纱。
“将五小姐和四公子带下去严加看守,不得再让他们有任何机会往外传递消息,至于如何处置,等到王爷回来再说。”
紫纱沉声应是,对着目光呆滞的祁悠和祁允做了个请的姿势。
“二位请吧。”
祁允拽起了浑身无力的祁悠,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紫云一脸掩饰不住的愤怒,咬牙说:“王妃为何不处置了他们?今日若不是王妃自己身手了得,只怕是就要吃了大亏,您…”
“你以为,祁允真的就与祁琮是一条心的吗?”
紫云面露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