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高主任的声音，何大姐最先反应过来，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但苗慧打红了眼，伸手就给了何大姐一巴掌。

　　巴掌声响起，在场的人都愣了。

　　苗慧也看到了高主任，整个人吓得一软，脸色苍白喊道：“高、高主任。”

　　何大姐则捂着脸颊流泪卖惨。

　　但高主任没看何大姐，只问钟表柜台的大叔：“要不要去卫生院看看？”

　　大叔想说没关系，但他才开口林青青就说：“还是去看看吧，让医生上点药，免得明天肿起来。”听说可能会肿，大叔也不逞强了。

　　何大姐点头，叫采购部一名男同志和大叔一起去卫生院，完了又说：“你先把今天的钱票跟会计核对一下。”

　　各柜台的货物进出表和钱票每天都要和会计核对，不过一般核对时间是在次日早上，听高主任这么说，大家都有点纳闷，但没有人问出口。

　　幸好大叔管的是钟表柜台，因为价格昂贵且票证难得，一天能卖出去一两件就不错，核对起来很容易。

　　对完账后，大叔就离开了。

　　直到这时，高主任才把目光落在打架的何大姐和苗慧身上，语带嘲讽说：“打啊，怎么不打了？”

　　“是她先动手的！”何大姐指着苗慧说道。

　　高主任却不管她说什么，只问：“老周的脸谁抓的？”

　　“她！”苗慧连忙伸手指向何大姐。

　　何大姐辩解说：“我那是不小心抓的，你还打了我一巴掌呢！”她说着捂脸的手放下来。

　　苗慧下手挺重，何大姐脸颊都肿了，唇角破了皮在渗血，形容看起来十分凄惨。苗慧虽然头发也被抓的乱糟糟，身上到处都觉得疼，但看起来可比何大姐好多了。但苗慧不甘心，捂着手叫嚷起来：“哎呦我的手……”

　　何大姐看她叫嚷，自己也跟着喊起来，两人声音此起彼伏，气得高主任眉心直跳，吼道：“够了！”

　　两人连忙住嘴，垂头丧气地站着。

　　高主任冰冷的目光扫过两人，转头问林青青：“她们为什么吵架？”

　　林青青的柜台就挨着苗慧，自然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她记性好，张口就把两人对话叙述得八九不离十。

　　高主任眉头皱起来，扫一眼何大姐问：“她抢你顾客？”

　　“这倒是其次。”林青青没帮何大姐隐瞒，说道，“只是我觉得，咱们面对顾客应该实事求是，不能借着小聪明使用语言陷阱。”

　　“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何大姐否认三连。

　　“我都听到了你还狡辩，”苗慧一听气势又起来了，跟高主任告状把何大姐跟李静思她们说的话说了，然后说，“高主任，这可是大问题啊！要不是实在看不过眼，我也不至于说那些话。”

　　话头是她先提起的，手也是她先动的，那就只能把何大姐按下去了。

　　何大姐当时就慌了，嗫嚅说：“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如果只是吵架，高主任兴许只是敲打敲打两人，听说还牵扯了这件事，当时就坐不住了，冷声问：“你是没想那么多，还是为了营业额连名声都不顾了！”

　　青山供销社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那是靠着良好的服务态度打出来的口碑！

　　口碑立起来难倒下去却容易，要是何大姐今天把布料卖出去了，改天顾客找上门，一传十十传百，说不定他们辛苦两三个月扭转过来的好口碑就都崩塌了！

　　想到这里，高主任狠狠地剜了何大姐一眼，发出两个指令：“孙会计，你跟隔柜台的人核对好今日营收票证，算出每人本月营业额，徐同志，同志开会。”

　　说完扫一眼何大姐和苗慧：“还有你们，都给我老实点！”

　　随着高主任一声令下，孙会计和徐同志匆匆下楼，何大姐和苗慧安静如鸡，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时间，二楼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在这寂静里，林青青想起早上出门前谢巍说让她早点回，心里忍不住唉声叹气，看来今天是没办法早点回去了。

第82章 林经理

　　虽然只是核算营业额,但这时候的钱大多零碎，还有各种各样的票，等会计算完所有柜台的营业额已经是晚上七点半,距离下班时间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这期间大家各自盘点好了自己柜台的物品，做完今日收尾的工作,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等待高主任的同志。

　　七点三十五,所有人聚集到一楼排队站好。

　　这一次高主任没让徐芳芳讲话,而是自己站在最前面，用严厉的语气说道：“今天门市部发生了两件事，让我非常失望。”

　　“首先，是何同志和苗同志二人在单位内打架斗殴,还误伤周同志！”高主任眼神凌厉地扫过何苗二人,问道，“徐同志，打架斗殴怎么处理？”

　　徐芳芳立刻说道：“轻者记过，重者开除！”

　　大家闻言纷纷转头看向何大姐和苗慧,眼神中有同情也有幸灾乐祸。而何苗二人在徐芳芳说出那句话后就慌了,连忙辩解自己不是故意的，又保证不再犯错。

　　高主任却没有心软,说道：“每人记过一次。”

　　二人闻言都松了口气,以前的供销社就像是一池死水，大家没有欲1望也就没有冲突,关系处得比现在好些,所以没有人被记过过。记过三次才会被开除,这才第一次，她们还有机会。

　　但这客气才刚吐出来，她们就听到高主任说：“其次,我平时总跟你们强调，我们面对的顾客都是普通的工人、是劳动人民，所以我们在销售产品的时候，必须实事求是，不能有半点虚假！但有些人，为了营业额漂亮，就把我这些话都忘了！”

　　到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到高主任的话纷纷看向何大姐，而刚松了口气的她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流着眼泪说：“主任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听到何大姐的话，高主任才看向她，神色严肃说道：“何同志，我希望你是真心悔改，而不是糊弄我。”

　　何大姐也不傻，一听就知道事情还有转机，连忙说道：“是我鬼迷心窍，是我昏了头，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如果我再犯，天打五雷轰！”

　　虽然如今破四旧，天天说去除封建迷信，但大多数人还是迷信的，见她发这么狠毒的誓言都有些可怜她，还有心软的劝道：“高主任，您就念在她是初犯的份上放过她吧。”

　　高主任冷声说道：“何同志记错两次，如果再犯，谁来都保不住你。”

　　何大姐刚才都以为自己要被开除了，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此时听说记过两次，顿觉劫后余生，一屁股坐在地面上说道：“是是，我以后肯定老老实实的，再不犯错！”

　　说完这两件事，高主任环视一圈说道：“我知道，你们中间某些人因为门市部经理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所以一时头昏脑热走错了道。所以，把你们叫过来除了说这两件事外，还是为了确定门市部经理的人选。希望人选定下后，你们都能踏踏实实做事，别再搞这些小动作，不然被我发现，严惩不贷，知道了吗？”

　　有何苗二人记过在前，大家再听高主任的话，丝毫不敢懈怠，齐声喊道：“知道了！”

　　高主任训完话，便让会计公布每人的营业额。

　　毫不意外，林青青又是第一，只是她的营业额高得让人震惊，特别是何大姐，脸色当时就变了：“不可能！”

　　所有人朝何大姐看过来，其中高主任更是皱着眉头问：“你有什么意见？”

　　何大姐语气连忙弱下来：“林同志的营业额真有这么高？是不是算错了？”

　　孙会计听到这话不高兴了，她当会计的，数钱还能数错？只是高主任盯着，她也不敢说什么，忍着气解释说：“钱和票证都是我和林同志一起清点过的，没有任何问题。”钱交到她手上，出了差错是要她负责任的，她怎么可能点多。

　　何大姐闻言脸色更加灰败，早知道自己和林青青营业额差了那么多，她何必枉做坏人，闹得记过两次！

　　想到这里，何大姐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后悔中，以至于她业绩拿了第二，即将到手的月度和季度奖励加起来有十五块，都没能让她挤出一丝笑容。

　　业绩排名第三的依然是郑大姐。

　　得知这个结果，大家并没有太意外，以前供销社营业额高的就是布料、鞋帽、糕点和日用品四大柜台。直到林青青入职后，才把成衣这一块做起来，而布料因为有她的帮衬，所以营业额持续翻倍，郑大姐则是因为工作有拼劲，所以营业额也做起来了，鞋帽和日用品柜台都掉到了第二梯队。

　　报完各柜台营业额后，高主任开始给前三发奖金。

　　因为是九月份开始实行的新政策，所以以九、十、十一月份为一个季度。这次是月度奖励和季度奖励一起发，林青青一共二十三，加上今天刚发的工资，今日入账四十七。

　　发完钱后，高主任对林青青说道：“以后门市部交给你了，林经理。”

　　听到高主任这话，大家都面露诧异，他们还以为高主任弄出阵仗，会在最后隆重宣布经理人选，没想到趁着发奖金的时候直接把林青青当上经理的事落实了。

　　“我会好好干的！”林青青说道。

　　直到此时，高主任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我相信你。”

　　第二个上前的是何大姐，因为下午到现在发生的事，她现在是里子面子都没了，走到高主任面前的时候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但高主任没有安慰她，只是将原本应该发给何大姐的奖金交还给会计，神色严肃问：“知道我为什么没收你的将近吗？”

　　何大姐愣了一下，迟疑说道：“因为我打架，在顾客面前耍小聪明，弄虚作假。”

　　“这两件事，我已经罚过你。”

　　听高主任这么说，何大姐神色迷惘，但她没勇气问出来，只低着头说道：“那就是我其他地方做错了。”

　　“没错，你今天的确还做错了一件事——你抢了林同志的顾客！”高主任说完不再看何大姐，抬头看向大家说道，“从前我们供销社没有发生过抢顾客这种事，所以我没有告诫过大家，因此，念在何同志初犯，没收其月度和季度奖金作为惩罚，你有没有意见？”最后一句是问何大姐的。

　　何大姐哪里敢有意见，慌忙点头说：“没、没有！”

　　高主任点点头，继续说道：“今天，在这里，我强调一遍，我们供销社内，禁止任何不当竞争！一旦被人告到我这里，查实过后，前两次扣除奖金作为警告，第三次记过，累计记过三次，开除处理！”

　　说到最后，高主任声音微扬，众人都是一个激灵，喊道：“是！”

　　而何大姐脸色更加苍白，她记过已经两次，如今又加一次没收奖金，这也就是说，她再抢别人顾客两次，工作就要没了！

　　想到这里何大姐连忙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高主任今天听多了她说这句话，心里腻歪不已，懒得听她辩解，示意高主任叫下一个。

　　何大姐惶惶然回到队伍，郑大姐一脸忐忑走到高主任面前，站定的时候她还在想，自己最近好像没犯什么错吧？

　　事实上她也的确没有犯错，因为她顺利地拿到了奖金。

　　发完奖金后，高主任问：“我听说你这一个月都没有休息？”

　　郑大姐一听高主任问话就忐忑起来，连忙抬头挺胸站直，喊道：“我愿意不眠不休为人民服务！”

　　高主任笑道：“你扎根岗位，不计得失，无私奉献的精神很值得嘉奖，但是你要记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明天在家好好休息。”说着，高主任还拍了拍郑大姐的肩膀。

　　郑大姐第一次被高主任夸奖，当即感动得眼睛都红了，喊道：“是！我一定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回到岗位后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还要听领导的话。”高主任意有所指说道。

　　郑大姐看向林青青，她心里的确还有些不甘心，因为林青青年纪太小，进供销社才几个月。但她不得不承认，林青青能力的确强，没当上经理是她不如人。

　　看了一晚上，郑大姐也算是明白了，高主任看不惯只顾自己利益，偷摸搞小动作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坦坦荡荡为供销社的林青青才格外受她器重。

　　郑大姐想，她要走的路，还远着呢！

　　……

　　会议一结束林青青就被围住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全在恭喜她当上经理。

　　只是林青青惦记着和谢巍的约定，没跟他们多说，借着没吃晚饭脱身上楼拿东西。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林青青还在想，还好现在没有升职加薪就请客的习俗，也没有营业到凌晨的烧烤摊，不然她今天肯定回不了家。

　　想到这里，林青青脚步更轻快了些，只是才刚下楼，她就被何大姐拦住。

　　何大姐嗫嚅说道：“对、对不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林青青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