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栀,进来。”她扬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恼意。
青栀应声推门而入,目光触及小姐红肿的唇瓣,心中偷笑,脸上却极力绷着——世子爷果然还是对她家小姐念念不忘。
小丫头的心思全写在脸上,姜玉姝无奈地瞥了她一眼。
她从妆匣中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去成衣铺,买几身合你我二人身形的男装,连同饰物。”
“小姐,买男装做什么?”青栀疑惑地看着她,接着眼睛突然瞪大,一脸兴奋:“小姐,您该不会是想趁着世子爷不在府里,带我去逛青楼吧?”
姜玉姝额角隐隐抽动,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且去置办,自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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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的日光带着几分清冷,洒在略显陈旧的街巷上。一身男装打扮的主仆二人步履从容地来到一家药铺。
铺子位于侧街,店面不大,看着有些年头,上方悬挂的匾额漆色已然斑驳。
里面空空荡荡,不见一个客人。掌柜在柜台后支着胳膊,眯着眼睛,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姜玉姝上前两步,屈起两指在柜面上叩了叩,发出两声闷响。
掌柜这才惊醒,他约莫三十余岁,蓄着两簇略显稀疏的小胡子。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抬头看向姜玉姝,眼睛忽的一亮,脸上瞬间堆起殷勤笑容:“哟,小公子要买些什么?不是我吹,我这宝芝堂开在这儿百来年了,您要的我这儿都有,包您满意!”
“上等参茸,你这儿有多少?”
掌柜眼珠一转,两指交叉,在胸前比了个手势道:“十斤!都是顶好的货色!”
“我全要了。”姜玉姝从袖中取出五张一百两的银票,随意放在柜台上,“另外,再帮我采办一批急需药材。”
她报出几味治疗时疫常用的药材名称,“有多少要多少,钱不是问题。”
掌柜眼神偷瞥着银票,右手颤巍巍地伸过去,一把攥住,对着光眯眼仔细辨认一番,确认无误后,忙不迭地塞进怀里。
他弓着腰谄笑道:“小公子,您放心,三天后您来我铺里取,保管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就是...这后续的银钱...”他搓着手指,意有所指地讪笑着。
“你放心,”姜玉姝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带着世家公子的矜傲,“银钱本公子自不会短了你的,你尽管把事办好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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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京郊官道。
一辆看似朴素的青帷马车跟在数辆载满货物的车马后面,缓缓前行,车轮碾过黄土,扬起细密的尘烟。
道旁两侧树林丛荫,一派生机,远处山峦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青虎镖局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青栀放下车帘,侧过身子望向倚在车榻上的姜玉姝,疑惑问道:“公子,咱们带这么多药材去青州干嘛?”
“自有用处,你不必多问。”姜玉姝眼皮都未抬,只淡淡回应。
“哦~我知道了!”青栀猛地一拍手,脸上露出狡黠笑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公子你一定是担忧萧少爷!对不对?公子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她挺直腰板,一脸“我已将你看透”的表情。
姜玉姝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也懒得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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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十天过去,马车在镖局的护送下,抵达冀州。此地离青州仅有半日路程。
夜色渐浓时分,众人在城内一家略显陈旧但还算干净的客栈歇脚。
客栈大堂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昏黄,勉强照亮几张油腻的方桌。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劣质酒气和饭菜的味道。
戴勇和众兄弟围坐在大堂桌旁喝酒。雇主出手大方,此行他们晚间都能住在客栈,连酒肉钱也一并全包。
掌柜擦着柜台,目光扫过门外停着的几辆大车,随口问道:“兄弟,你们拉这么多货是要去哪儿啊?”
戴勇灌了一大口酒,用袖子一抹嘴,笑道:“青州。”
“青州?!”掌柜一听,脸色骤变,急忙放下抹布,劝道:“兄弟,赶紧跟你家雇主说道说道,这青州去不得啊!”
“先不说从济城过去的一路上流寇多,那青州里头如今正闹瘟疫,凶得很呐!听说连朝廷派来赈灾的御史大人都病倒了!”
“这...”戴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握着陶碗的手停在半空,眉头深锁,面色骤然凝重。
他旁边一个腰挎大刀的壮汉将酒碗重重顿在桌上,粗声道:“勇哥,你去跟雇主说说吧。流寇不打紧,兄弟们跑镖这些年,刀口舔血,生死由命!可这瘟疫...”
他声音沉了下来,环视了一圈桌上其他兄弟,“沾上了,有死无生啊!”
戴勇迎着众兄弟望过来的、带着忧虑和询问的眼神,沉重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我去跟雇主说说。”
“叩叩!”戴勇走到二楼天字房门口,略一犹豫,抬手轻敲两下房门。
“谁?”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出。
“青虎镖局的戴勇。”
姜玉姝起身开门。
门外,戴勇微躬着身,脸上带着明显的局促不安。
只看他这副神情,姜玉姝心中便已明了,此地离青州近,瘟疫的事情想必镖局的人已经听说了。
“何事?”姜玉姝倚着门框,目光平静。
“刚从掌柜的那里听说...青州如今瘟疫横行,”戴勇搓着手,艰难地开口,“兄弟们虽说都是习武之人,身子骨硬朗,可这瘟疫...真不是靠拳脚功夫能抵挡的啊。”
“青州,我非去不可。”姜玉姝语气斩钉截铁,目光锐利地扫过戴勇,不容置疑地道:“你们若不愿去,现在便可离开,雇银照付,分文不少。若愿继续走这一遭...”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我付五十倍雇银!”
“五十倍?!”戴勇呼吸猛地一促,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戴勇脸上肌肉抽动,显出剧烈的挣扎,几个呼吸间,眼中闪过决绝,狠狠一跺脚:“行!富贵险中求!我戴勇豁出去,陪您走这一遭!但我那些兄弟...我得去问问他们的意思。”
“嗯。”姜玉姝淡淡应了一声,随手关上了房门。
门扉隔绝了外面的光影,她脸上并无波澜。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戴勇若不肯,在冀州重新招募人手便是,无非多费些时日。
戴勇看着房门,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下楼。
他回到桌前坐下,抓起陶碗仰头灌下剩下的酒,看向众兄弟:“雇主说了,青州非去不可!不愿去的,现在结钱走人,分文不少。愿意去的,”他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顿道,“雇银翻五十倍!”
“五十倍!”桌边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可...可那青州到处都是瘟疫啊...”有人小声嘀咕。
“可这雇主给的雇金本来就高,再翻五十倍,”另一个声音响起,“光这一趟的报酬,就抵得上兄弟们过上半辈子了!”
那腰挎大刀的壮汉猛地站起身,大手猛地一拍桌子,吼道:“勇哥,我去!咱们跑镖的,脑袋本就在裤腰带上拴着!老子体魄强健,不惧那劳什子瘟疫!”
其他人见状,眼中的挣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也有人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连连摇头。
最终,三分之一的人选择不去,打道回京;包括戴勇在内的三分之二的人,选择了留下赌一把。
第14章 世子爷的心机表妹14
晨雾未散时,车队已碾着露水启程。官道上起初还能看到零星农舍,路旁的田野也偶有农人劳作的身影。
渐渐地,人烟愈发稀少,两侧的山峦开始合拢,官道上便只剩姜玉姝一行人。
行至一处荒无人烟、两面环山的地段时。
戴勇突然勒紧缰绳,抬手示意,大喊出声:“停!”
众人闻令立刻绷紧神经,迅速背靠马车与货物,成圆形靠拢,警惕地环视四周。
戴勇策马靠近马车,俯身贴近车窗,沉声提醒道:“姜公子,此处地势险恶,恐有埋伏,您在车内务必小心。”
“嗯。”姜玉姝清冷的声音自车内传出。
车内的青栀吓得脸色发白,双手紧攥衣角,瑟瑟发抖地往姜玉姝身边靠。
“杀——!”一声嘶吼骤然打破死寂。
数十个面目狰狞、衣衫褴褛的悍匪,嚎叫着挥舞刀枪棍棒,从两侧山坡的枯木丛后扑下,瞬间将车队围住。
兵刃交击声、厮杀吼叫、受伤闷哼声交织,空气中弥漫起血腥味。
货物被撞得砰砰作响,拉车的马匹受惊嘶鸣,马蹄慌乱地刨着地面,场面一片混乱。
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疤的山贼头目,目光凶狠地扫视战场,觑准了被众人护在中心的马车。
他暴喝一声,几棍扫开拦路的镖师,瞅准空档,冲到车前,将染血的棍棒扬起,“砰”地一声砸在车辕上,震得车厢颤动。
他狞笑着,伸出粗壮的手臂,一把抓住车帘,狠狠向外一扯!“嘶啦——!”车帘应声撕裂!日光与血腥味涌入车厢。
青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与山贼头目暴戾的视线撞个正着!吓得失声惊叫。
然而,山贼头目的狞笑只维持了一瞬。
就在帘子被掀开的刹那,一道素白身影自车厢内跃起!山贼头目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劲风扑面,他甚至还未看清,一只脚已狠狠踹中他胸膛。
“噗——!”一声沉闷的骨裂声响起。
山贼头目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为惊骇,整个人猛地向后倒飞出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他手中的棍棒脱手飞出砸落在地,而他本人则重重撞在后方几个同伙身上,带倒一片。
这变故,令整个战场为之一滞。
姜玉姝轻盈落地。她身姿挺拔,立于马车旁,衣袂微扬,脸上毫无波澜,沉静的眸底掠过一丝寒芒。
“姜公子!”戴勇目睹此景,不由面露惊愕,高呼出声。
姜玉姝未多言,只朝他微一颔首。她身形一晃,空手夺过一名山匪手中长剑,剑光一闪,便已加入战局。
她的动作迅疾无比,没有花哨招式,长剑招招直指要害,所过之处,山贼纷纷倒地。
长剑在她手中,如灵蛇般游走,动作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只留下一道道残影和飞溅的血珠。
山匪们瞳孔骤缩,喉间挤出破碎的惊叫:"这、这是——"
看向那道白色身影,山匪们眼中只剩下惊骇,不知是谁先丢了刀,嘶声哭嚎着"快逃",数十悍匪竟如黄鼠一般四下窜逃。
余下的未来得及逃命的山匪在姜玉姝的剑与镖师的刀下尽数化作孤魂。待再无一匪站立,众人才喘着粗气停下动作。
姜玉姝素衣纤尘不染,仿佛刚才那场血腥杀戮与她无关。唯有剑尖处,一滴粘稠的鲜血缓缓滴落,在地面溅起一朵刺目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