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姝闻言,眼眶瞬间便红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仰着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抽咽道:“对不起,祖母,是我怕您担忧,又实在忧心表哥,私自出府寻他去了。”
萧景衍见状,毫不犹豫地撩袍,紧挨着姜玉姝一同跪下,沉声道:“千错万错都是景衍一人之过,请祖母不要怪罪姝儿。”
“你,”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布满皱纹的手指在空中微颤,指向他们,“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秦嬷嬷适时上前,轻抚老夫人后背为她顺气,“世子,小姐,你们不在府里这几个月,老夫人日夜忧心你们的安危,尤其是青州瘟疫的消息传来,老夫人更是夜夜从噩梦中惊醒。”
她顿了顿,看着跪地的两人,语重心长地道:“老夫人本是不信佛的人,这几个月却天天待在小佛堂礼佛,捻散了不知多少串佛珠,就为你们两个求平安啊。”
“是景衍让祖母忧心了,请祖母责罚。”萧景衍深深叩首。
“是姝儿让祖母忧心了,请祖母责罚。”姜玉姝也哽咽着俯下身。
“你们……”老夫人看着眼前跪得笔直的一双璧人,胸中郁气化作一声长叹,“安全回来就好。”
“罢了,”老夫人疲惫地摆摆手,“你们一路劳顿,先下去休息吧!”
“明日再来陪陪祖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缓。
姜玉姝、萧景衍两人同声应下,又恭敬地朝老夫人行了一礼。萧景衍这才小心地扶起姜玉姝,相伴着离开。
“老夫人,您看这世子、小姐……”秦嬷嬷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忧心忡忡地低语,“两人这般情形,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靠在软枕上,阖上眼,轻叹道:“随他们去吧。”
暮色西沉,清雅居内。
姜玉姝独自推开雕花门扉,空荡的闺阁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海棠香。
身边少了青栀那丫头,一时间竟也有些不习惯。
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轻轻落在菱格纹路的窗棂上。
记忆忽而涌至离开青州的前夜。屏风外,小丫头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单薄的身子几乎要融进夜色里。
“奴、奴婢想留在青州...”
青栀头埋得胸前,声音细若蚊呐,混着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传来。
姜玉姝当时正倚在榻上,手中翻着一本医书。这个世界的药草与修真界的大不相同,她正为下一个世界做准备。
闻言,她抬眸轻瞥一眼地上瑟缩的身影,并未为难于她,只是将书页轻轻合拢,淡淡道:“准了。”
当夜的青州城,一名十几岁的少女无故失踪,没有人发现,亦没有人报案...
是以,第二日,她独自与萧景衍返回京城。
姜玉姝缓步至妆台前,卸下头上发钗,朝外扬声唤道:“春桃,备水沐浴。”
她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第18章 世子爷的心机表妹18
天色未明,寒气侵骨。
五更啰声刚过,萧景衍穿着一身玄色兽纹朝服,迎着深秋的寒风,步履沉稳地坐上府门等候已久的马车,直驱皇宫。
金銮殿上,看着众臣对三皇子所言的频频颔首、连声附和,萧景衍眸光微沉,这才深切知晓他离去的这几月,三皇子一派到底在朝廷中有多得势。
早朝散罢,萧景衍随着众臣人流朝殿外而行。
就在这时,一名蓝衣小太监快步趋近,躬身低语道:“萧世子有礼了,陛下有请。”
萧景衍颔首示意,跟着小太监一路来到勤政殿。明德帝一身明黄龙袍未退,正凝神悬笔批改奏折。
听到声响,他抬首展颜道:“景衍来了,坐。”
萧景衍依言行礼,恭谨坐下。
明德帝放下朱笔,目光落在萧景衍身上,缓缓道:“青州的差事,你办的很好。”
“臣惶恐,多谢陛下夸奖,是臣分内之事。”萧景衍微微欠身回应。
“京城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童谣你怎么看?”明德帝端起茶盏,状似不经意地问。
“臣昨日方抵京城,对此童谣实不知情,竟让陛下如此费心?”萧景衍面露困惑,谨慎作答。
“哼,朱门高,琉璃窗,天女娘娘下凡来,左眼观星斗,右眼断兴亡,枝头喜鹊喳喳叫,娶得仙女、坐龙庭。”明德帝一字一顿念出,面露不愉。
萧景衍垂眸,故作沉思片刻,才抬头肃然道:“依臣愚见,空穴不来风。但传言未必是真...若那沈安宜真是天女下凡,必有不同之处,陛下何不请相国寺的玄寂大师于祭天大典时,探一番真伪。”
“嗯...”明德帝指节轻叩御案,“若那沈家丫头真是天女下凡,你当如何?”
萧景衍闻言,即刻起身离座,撩袍端端正正跪伏于地,语气无比诚恳道:“臣绝无二心,为安社稷、全君臣之义,便请陛下即刻收回赐婚旨意!”
“哈哈哈,景衍,你真是朕的好侄儿,皇叔没白疼你!”明德帝朗声大笑,显然极为满意,复又问道:“依你看,这沈家丫头朕该赐婚于太子还是三皇子?”
萧景衍抬起头,目光坦荡,沉声道:“臣斗胆直言,陛下春秋正盛,龙精虎猛。”
“哈哈,好,还是景衍懂朕,不像那几个小子!”明德帝笑声更畅,眼中精光闪烁。
毕竟他还正值壮年,并不想当被架空的太上皇,只他那几个儿子怕是等不及了,尤其是...老三。
————
大庸二十八年十一月初二,明德帝于相国寺举办祭天仪式,邀京中五品以上官员携带家眷参加,祈求来年大庸更加繁荣昌盛。
姜玉姝静立于老夫人身边。广场上乌压压的密密麻麻都是人,众官员穿着朝服,夫人小姐们穿着华丽盛重的礼服。一排排玄甲侍卫持戟肃穆站立,将四周围住。
众人屏息凝神,肃穆伫立,目光齐齐望向高台上那道明黄身影。
高台上站着一位年过百岁依旧精神矍铄的高僧,身穿金白双色交叠的袈裟,双手合十立于胸前。
“祭天仪式,开始!”身着紫色太监服的总管太监一甩拂尘,气沉丹田,高声宣喝。
明德帝一身明黄龙袍,头悬珠冕,神色庄重地高举三株高香,稳稳插入半人高的青铜神兽香炉中。
明德帝上完首炷香后,便在高台上的龙椅上安然落座。
下方人群依品秩依次上台敬香。待众皇亲国戚上完香后,很快便轮到将军府的人。只见沈泓武携着沈安宜迈步迎阶而上。
沈安宜今日一身暗红色礼服,少了平日的张扬明艳,眉目间显得庄重肃穆许多。
先是沈老将军恭敬将香插在青铜香炉里,然后便轮到沈安宜上前一步,准备插香。
台下的众人和台上的明德帝都不由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落在那道暗红身影上。毕竟京城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天女,不知是真是假。
姜玉姝隐在人群中,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眼神幽深如潭。
恰在此时,一丝日光穿透云层,如金柱般直直落在沈安宜身上。
顿时,一束耀眼的金色光芒从她身上蓦然溢开,一只流光溢彩的金色凤凰在她头顶清唳一声,盘旋一圈,随即隐入她身体消失不见。
此等神迹显现,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高台上的明德帝更是猛地腾地一下站起来,目光先是死死盯住半空,待金凤消失,复又惊疑不定地落在沈安宜身上。
此刻,沈安宜只觉浑身被冷汗浸湿,双腿抑制不住地打颤,心中惊涛骇浪:明明前世这场祭天大典没有神迹显现,今生为何会如此?
台下众人再也按捺不住,相互侧头,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纷纷。
“快看,金凤显灵了!”
“天哪!传言是真的,沈家丫头真的是天女转世!”
“此乃神迹,天佑我大庸啊!”
不知是谁先激动地大喊一声“金凤显灵,天佑大庸”,众人顿时如梦初醒,纷纷虔诚跪下,双手伏地叩首,嘴里齐声高呼“金凤显灵,天佑大庸”。
姜玉姝也随众流,姿态恭顺地跪下叩拜。
高台上,明德帝强压下心中震动,朝身边太监略一点头示意。那太监立即会意,高呼道:“金凤显灵,天佑大庸!”
顿了片刻,待呼声渐歇,方继续宣喝道:“祭天仪式,继续。”
————
那日过后,金凤显灵、天女转世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顷刻间传遍京城,流言愈演愈烈。
三日后,醉仙楼。
"听说那金凤飞进了沈小姐心口..."说书人惊堂木一拍,茶客们脖子伸得老长。
二楼雅间里,姜姝羽轻抿一口手中清茶,双眸含笑,哪有那么多正巧,‘金凤显灵’不过是她量身定做为沈安宜布下的陷阱。
如此成果不枉费她实地探察地形,又连续几夜观测星象,才布置出如此神迹。
下方大厅,众人开始私下窃窃议论,有人推测萧景衍是不是当今陛下的私生子,所以得天女相助。也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是镇国公府手握大军,与将军府意图谋反,自立为王。
一时间,京中百姓人心惶惶,朝堂中各方势力暗流汹涌。
————
这日,金銮殿,早朝。
御史大夫手持玉笏,出班躬身,声音洪亮地上奏道:“陛下,如今金凤显灵,天女传言沸沸扬扬,还请陛下圣心独断,早日平息流言,以安人心。”
此言一落,众人纷纷将视线聚焦于前方那道挺拔的玄色身影。
明德帝威严地扫视众人一圈,最终目光沉沉落在萧景衍身上。
“众爱卿有何良策?”
丞相大人跨步迈出,俯身行礼,朗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江山社稷,请陛下即刻撤回萧世子与沈小姐的婚事。”
“臣等附议!请陛下撤回萧世子与沈小姐的婚事!”数名大臣紧随其后,齐声附和。
“嗯。”明德帝目光扫过群臣,“那便依你们所言,撤回两人婚事。”
这时,礼部尚书出列,手持笏板,恭敬谏言道:“太子殿下贵为储君,身份尊贵,与天女相配。还请陛下顺应天意民心,为太子与沈小姐赐婚,如此便足以安人心。”
此言一出,立马有几名大臣躬身应和:“臣附议!”
那边,兵部尚书不甘示弱,跨步上前,声音洪亮地反对道:“陛下,不可啊!太子虽为储君,然政绩平平。
三皇子殿下天资聪颖,同为您之龙子,平反贼,灭科场舞弊,政绩卓然,更得民心。应当顺应天意,为三皇子与沈小姐赐婚!”
珠冕玉旒轻晃,遮住明德帝骤然暗沉的脸,无人看清他眼中翻涌的寒意。
他声音听不出喜怒,点名道:“萧世子,此事关乎社稷,你怎么看?”
萧景衍出列,行至殿中,身姿如松,声音沉稳清晰,一字一句道:“臣愚见,天女既降凡尘,自当侍奉真龙。
应当恭请沈小姐入宫为妃。如此,不仅可以正视听、平息舆论,更能彰显陛下天命所归,亦可免众殿下因天女而兄弟阋墙、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