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赫班底还有阿尔斯楞都在，这些算得上是亦晴熟悉的人了。另外几个也是瞧着眼熟，但不大清楚是哪家的，想来是之前参加木兰秋狝的时候遇到过，但没有什么印象的。

　　将蒙古少年们考校了个遍，亦晴也多少明白了这些人的底子。肯定是比不上胤禔和胤礽的，但也算得上同年龄段里不错的了。之前去南巡的时候，康熙考校的部分学子比他们年纪还大两岁，但还不如他们呢。

　　等康熙考校结束，亦晴跟着其余人一起行礼恭送康熙后，起身便走到了胤禩的旁边。

　　“大姐姐，”胤禩打了个招呼，他仰头看着亦晴的时候目光里带着点孺慕，“接下来我的师傅是大姐姐吗？”

　　宫里不少孩子都挺喜欢大姐姐的，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大多数要和大姐姐接触。谁会不喜欢一个平日里说话和气，殿里一大堆玩具，还对弟弟妹妹大方的姐姐呢。

　　“暂代而已，”亦晴一个眼神，旁边便有小太监给她搬了一个椅子，她坐下后便问道，“你之前的师傅给你讲了什么，说来我听听。”

　　胤禩乖巧地将书翻到了之前师傅讲的地方，语气缓慢地说起了他的学习进度。

　　亦晴听得认真，四书五经她已经是烂熟于心了，给八弟讲讲这些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不过她今天毕竟第一天讲课，还是要摸一摸八弟的底子，因材施教才好。

　　而坐在后面的蒙古少年们，有不少的目光余光在看这位公主。

　　从前在木兰秋狝他们有机会接触到这位公主的时候，大家的年岁都还小，那时候更看重的是打猎和骑射的武艺，还有在长辈们以及恩赫阿木古朗汗面前露脸的风光。

　　而大了之后，懂了些知慕少艾，却又因为男女之防不敢刻意靠近。谁知道若是恩赫阿木古朗汗知道他们靠近公主了，会不会因此而震怒。

　　现在猛地发现，纯禧公主似乎已经长大了，也从之前的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

　　班底的脸泛着淡淡的红色，这是他从亦晴进来之后便带上的红色。去年和前年的时候，公主都没有去木兰秋狝，他怀着期待的心思想要在木兰秋狝远远地看一眼公主，但最后并未如愿。

　　现在不过是同处一室，甚至旁边还有不少人，他的脸颊和耳根似乎就不由自主升起了热意。他开始有点在意，今日穿着的这身衣裳是不是不够精美。

　　他昨日睡得有些晚了，眼睛下面是不是有黑眼圈？若是知道今日能在上书房碰见公主，他应当昨日早些睡的，今日起来的时候也很该注意一下穿着的衣裳还有搭配的饰品，以及……

　　班底胡思乱想着，这边的亦晴已经摸清楚了胤禩的基础，开始讲课了。她讲课的时候声音轻缓，时不时便会和胤禩互动一下，确保能让八弟吸收她讲课时候的东西。

　　很快的，一个时辰就过去了，亦晴停下了讲课，伸手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昨日汗阿玛就和她说好了，每日里给八弟上一节课共一个时辰就足够了。

　　这个时候正是吃点心的时候，小太监们鱼贯而入，手里端着茶点。

　　上书房的茶点亦晴吃了好几年了，但这两年没来上书房便没怎么吃到，没吃到的时候倒也不至于想念。但现在瞧着了，也勾起了几分之前的回忆。

　　“好了，今日我的课就到这里了。”亦晴看了眼西洋钟，知道等会八弟还有别的课，便起身说道，“明儿我再来。”

　　“大姐姐留下用过点心再走吧。”胤禩的声音带了点期待。

　　亦晴摇头笑道：“今儿我还有事呢，汗阿玛方才走之前叫我上了课去乾清宫一趟。下回吧，咱们相处的日子可不短呢。”

　　“大姐姐要走了？”前面的胤祉似乎听到了什么，扭头看着亦晴带了两分的玩笑，“怎么之前也不见大姐姐来教我。”

　　“都是汗阿玛吩咐的，”亦晴熟练甩锅，摸了摸胤祉的脑袋，“好了，我要去乾清宫了，你们接着好好念书。”

　　说罢，亦晴起身便要走，路过胤禛的时候瞧着这孩子仰头看自己的模样很是可爱，也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胤祐看着亦晴的眼神之中一直带着孺慕和若有似无的感激，他当然是知道他如今穿着的鞋子是从前大姐姐的主意。这鞋子能让他走路的时候与旁人无异，额娘从前就说了要记得谢过大姐姐，他也是一直记在心中的。

　　班底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亦晴的身影，直到那道倩影从门口走出，逐渐看不到后才收回目光。他刚一收回目光，就碰上了苏赫带着探究的眼神。

　　“你不对劲。”苏赫说话的声音不大，还专门凑近了，即便是离得近的人也不一定能听到。

　　班底轻咳了一声，佯装镇定：“哪里不对。”

　　苏赫意味深长看着班底：“我回去再找你说。”

　　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有些话不能随意在外面说，免得让朋友在外面被人捉住把柄的事情苏赫还是明白的。他刚刚从班底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些别的东西，那并非是一种看着旧友的眼神，这种情绪要浓烈得多。

　　若是猜测的没错，那其实也有迹可循。

　　前两年的时候木兰秋狝总是见班底神思不属，原本还以为是因为想要在恩赫阿木古朗汗面前露脸紧张，现在看来原来是没有见到想要见的人吗？

　　从上书房出来之后，亦晴便进了乾清宫。

　　上书房离乾清宫极近，几乎是一出来走几步就到了康熙平日里办公的地方。

　　“汗阿玛，”亦晴进来后便行礼，看着康熙笑道，“女儿来了。”

　　康熙放下了手中的笔，眼睛里含着淡淡的笑意，挥手示意亦晴坐下。他从书案后站了起来，慢慢踱步到了下面看着亦晴。

　　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了下来，连梁九功都出去了，亦晴眼睛里不免出现了点疑惑。康熙平日里不论做什么从来都是不会顾忌梁九功的，这位跟着康熙多年的乾清宫大总管一直都是康熙信重的人。

　　“今日在上书房给你八弟上课觉得如何？”康熙挑了个轻松些的话题问道。

　　亦晴答道：“八弟很聪慧，女儿给他讲课的时候几乎不用太费劲，八弟一下子就能明白了。不过汗阿玛还是要快些找到八弟的师傅才行，现在女儿还能帮着教一下，等几个月后只怕就教不了八弟什么了。”

　　“这个不急，”康熙接着问道，“今日你也瞧见了那些进京的蒙古王公的阿哥们，这其中可有你看着出挑的？”

　　“啊？”亦晴从口中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音调。

　　康熙不疾不徐道：“朕打算从中挑出一两个出挑的来京城任职，便让他们暂且在上书房跟着皇子们念书，你正好这些日子也要在那教你八弟，便一起留意一下。”

　　亦晴沉默片刻后就明白了汗阿玛的意思，若是要挑好的来任职，那多半早就挑出来了。毕竟文武都是很容易看出来的，特别是康熙每年都要去木兰秋狝，这些蒙古少年的武艺只怕他早就清清楚楚的了。

　　而之所以要她去挑，便是要她从中挑出一个喜欢的，日后成夫婿吧。

　　想到这，亦晴叹了口气，随后又对着康熙笑了笑：“汗阿玛，女儿明白了，这段日子会留意的。”

　　康熙见亦晴眼神里带着淡淡的感叹，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他明白亦晴是读懂了他的意思，这个孩子一向都是很聪慧的。

　　“留意一下就是，”康熙笑道，“这些少年不论哪一个，学问武艺都是不错的，身份也合适，只要你觉得合适便可。”

　　亦晴笑了笑没说话。

　　康熙又问了些亦晴方才教学的事情，亦晴一一对答后才让她告退。

　　怀着略有些复杂的心绪，亦晴慢慢走向了慈宁宫。虽说她一直都知道她渐渐大了，汗阿玛和老祖宗还有皇玛嬷肯定是会考虑她的婚事的，过几个月便是她满十六的生辰了，这个时候给她定额驸的人选，已经不算早了。

　　但这天来临的时候亦晴还是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似乎是有点怅然，又有些感慨吧。

　　不过比想象中好的一点是，她并没有直接被赐婚，随后便嫁给一个她不一定见过的人。至少她是有一点选择的余地的，她能从这里面的人里挑一个她最满意的。

　　要是一个都不满意呢？亦晴想到了这里。

　　应该不会吧，汗阿玛精挑细选出来的人，至少家世和样貌是不差的。

　　相处这么多年，亦晴发现了自家皇阿玛也是略有些颜控的。他身边的侍卫还有倚重的大臣，除却能力出众外，样貌也没有一个是丑的，都称得上一声玉树临风。

　　刚才虽然没有特意去关注，但一眼扫过去都是些俊朗的少年郎。

第152章 毓庆宫

　　刚从乾清宫出来, 亦晴心绪尚且有些复杂，便看到了胤礽身边的一个小太监。

　　“奴才给纯禧公主请安，”小喜子脸上带着笑, 恭恭敬敬地朝着亦晴行了一礼，“太子有请。”

　　亦晴微微挑眉，看着小喜子问道：“太子可说了有何事？”

　　“不曾。”

　　“那就走吧。”亦晴抬脚朝着小喜子走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保成找她做什么, 但她现在又没什么事，过去看看也无妨。

　　此时已经到了正午，恰是用膳的时辰, 亦晴过去的时候便见毓庆宫已经摆了一桌子的饭菜。

　　胤礽见亦晴过来, 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姐姐来得正好, 在我这里用过午膳再走吧。”

　　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身高开始猛长的时候, 亦晴猛然发觉胤礽站起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比自己要高了。原本还要略俯视的弟弟，如今看他的时候已经要微微仰头才行了。

　　胤礽长开了许多，原本就好看的五官更加精致了，眼鼻之间和赫舍里皇后极为相似。笑起来的时候又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少年气, 让人觉得不大移得开眼。

　　“好啊，”亦晴从善如流坐在了胤礽的对面, 扫了眼桌上的菜色笑道，“这都是我喜欢的。”

　　胤礽的脸上笑意盈盈的, 他已经过了变声期，原本清脆的童声变成了如今略显稚嫩的少年音。说话的时候声音仿佛玉珠坠地, 听起来的时候极为悦耳。

　　“上了朝跟着汗阿玛去上书房的时候，在那里瞧见了大姐姐可吓了我一跳。出来后我便打算请姐姐过来用午膳了，叫小厨房做了几样你爱吃的。”

　　说话间，胤礽给亦晴夹了好几筷子她喜欢的菜。

　　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亦晴吃了两口后用帕子抹了抹嘴角，手轻轻一挥，身后的菡萏还有素馨也会意地退了下去。

　　“说罢，今儿找我来做什么？”亦晴问道。

　　胤礽似乎有些不高兴：“怎么了，请大姐姐过来用顿膳不行吗？”

　　“我还不知道你？”亦晴伸手敲了一下胤礽的脑袋。

　　胤礽挨了一下也不生气，笑嘻嘻说道：“好吧，我只是想问问姐姐，汗阿玛怎么突然想要姐姐去教八弟了？”

　　亦晴沉默了一下，她想了想说道：“汗阿玛说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师傅，便叫我暂且教一教八弟。加之让我称一称进京的这些蒙古阿哥们的斤两，从中选出可用的人来用。”

　　胤礽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汗阿玛的托词，朝廷里别的不多，读书人是极多的。八弟又是刚入上书房，想要在朝中寻出一个教他的实在简单。而后面那句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汗阿玛用人一贯是先派事，看办事如何来称斤两，何时这样看人过？

　　况且，让大姐姐见那些蒙古王公家中的阿哥……

　　胤礽已经明白是了什么意思，他微微皱了眉，张嘴便说道：“看这些人的品行，何必劳烦大姐姐，不如让我来。”

　　亦晴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弟弟，他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来。他这才想起，大姐姐今年已经要过十六岁的生辰了，并不算小了。这时候定下婚事，甚至称不上早。

　　“若是大姐姐不愿，”胤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可以替姐姐辞了这件差事。”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亦晴笑了起来，她五官没有什么攻击性，笑起来的时候便显得格外温和。眼睛里带着暖意，看着胤礽的时候透出了些感慨，跟着汗阿玛在朝堂上历练了这么久，胤礽也不是从前那样小孩子的样子了。

　　“早晚有这一天的，”亦晴说道，“大姐姐到底还是比你大些，这些事情我心中有数的。倘有我不愿的，自然会来寻你。”

　　对亦晴来说，现在她最起码是有些选择权的。况且若是这一批都不好，那就到时候再寻了法子和汗阿玛说，没必要现在就让胤礽去驳了汗阿玛。

　　毕竟说起来，汗阿玛也是为了她策划的这一番。倘若没有想要询问她的意愿，只需定好了人选之后直接下旨就是了，那时候难不成亦晴还能抗旨？

　　胤礽点了点头，眼神坚定：“若是大姐姐不愿，一定要来寻我，我会给姐姐做主的。”

　　亦晴笑了一下，也没有质疑胤礽现在应该怎么给自己做主，只是用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清炒芦笋：“用膳罢，我下午倒是没有什么事，只怕你下午还忙着呢。用过了膳食，你也好去忙。”

　　将姐姐夹的这筷子芦笋吃了后，胤礽脸上也染上了烦恼。

　　从入朝以来，原本已经找到了相处方式的兄弟俩，如今关系已经直线下降。胤礽和胤禔原本在上书房的时候是少不了吵吵闹闹的，甚至火气上来了，还会趁着练习布库的时候打上一架。

　　而现在，他们身后各自站着不同的人。胤礽身后是无可置疑的赫舍里家，以索额图为代表的太子党，核心利益便是拥护太子。盼着日后胤礽登基，能给他们带去丰厚的回报。

　　如今朝廷里已经有一个明确的例子，佟佳氏一族。佟国纲佟国维，甚至他们的小辈都被皇上格外看重。这也不过是因为皇上的亲生额娘出自佟佳氏，同时认了佟佳氏一族为母族，这才愿意捧着他们。

　　索额图盼着的就是太子日后登基，如皇上捧着佟佳氏一样捧着他们赫舍里家。

　　而胤禔背后的，则是不满太子的满洲贵族。

　　太子之位本是该八王议政定下的，但当初三藩之乱让康熙为定国本直接立下了太子。当初情势危急，便也说不得什么。可如今三藩之乱已经过去了，便也有人不满这位皇上一力定下的太子。

　　自然的，胤禔这个皇长子就成了他们第一选择。

　　现在被这两拨人挑动着，原本就不算多和睦的兄弟俩，现在更是见面都懒得多说了。胤礽现在一想到胤禔，只觉得脑袋都开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