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晴从话本中偶尔抬起头来, 就看到了四弟没有接着玩而是盯着玩具发呆的样子。

　　她有点惊奇。

　　从前亦晴对于小孩子可以说是一点不了解，但是在经历这么多弟弟妹妹后她多多少少也是了解了一点的。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精力是十分充足的，别说玩了还不到一刻钟了，就算再玩半个时辰也应该是精神奕奕的。

　　而且大多数小孩子的探索兴趣会很浓厚, 还记得胤祉第一次来自己寝殿的时候，就把角落都爬了一遍。一边爬一边看，甚至还想把有些不认识的东西拿出来瞧瞧。

　　歪头打量着胤禛，亦晴心中思索着，莫非是因为四弟是个更为内敛的人？她对于这位雍正的印象多数是来自于电视剧，好像他有个什么冷面王的称号，难道冷面王是从小时候就开始冷的？

　　胤禛发着呆，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视线正在注视着自己，他下意识回看过去就撞见了亦晴略含打量的目光。

　　见到这个目光，胤禛咬了咬牙冲着亦晴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意。他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回到小时候，但汗阿玛是相信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人，若是当真知道了他的事情，他不确定汗阿玛是会接受还是干脆找个大师来超度了他。

　　亦晴将话本子暂时放下，摸了摸胤禛的脑袋：“四弟不喜欢玩这些吗？”

　　说着，亦晴扭头看向了胤禛的奶嬷嬷，似乎在等她的一个回答。

　　胤禛的奶嬷嬷恭恭敬敬说道：“平日里我们四阿哥对玩具是不大感兴趣的，但娘娘会让人给四阿哥念诗书，四阿哥听这些倒是很喜欢。”

　　亦晴撸着胤禛脑袋的手一顿，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不喜欢玩玩具，但是喜欢听诗书？这听起来有点荒谬。

　　“既然如此，”亦晴看向了张嬷嬷，“去我书房里拿本诗经过来吧，我来给四弟读一读。”

　　张嬷嬷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不多时一本诗经就到了亦晴的手中。

　　亦晴将诗经随意翻开，便是周南一章，她开口：“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这是一篇赞扬诸侯公子的诗篇，祝福诸侯能多子多福，后代的品格高尚能比麒麟。

　　胤禛听着听着就不由叹了口气，他想到了自己。他其实孩子不算少，但活下来的少，在他撒手人寰的时候甚至只有三个儿子还在世，其中有个太过年幼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长大。

　　亦晴一边读着诗经里面的诗句，一边观察着胤禛。这诗经里面的诗句大部分她都会背了，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下面写着什么。

　　见胤禛听着听着竟然当真陷入了发呆的状态，看来他奶嬷嬷说的是真的，这孩子喜欢听人读这些。

　　胤禛听了两首之后，便假装自己对旁边的这堆玩具很感兴趣了。

　　亦晴见状便停了下来，她将这本诗经随意放下。凑近了胤禛，和他一起在这堆玩具里找东西。

　　这是？胤禛奇怪地拿起了一个榫卯积木，是之前亦晴拼过的小亭子。

　　他拿起来看了两眼就知道这玩意是什么了，小时候他玩玩具不多，但也是见过弘历他们玩玩具的。相比于那些布老虎之类的东西，这样可以拼接的东西更让他喜欢。

　　于是乎，胤禛便想要试着自己拼一下。但这个亭子是已经拼好了的，需要一定感到力道和技巧才能拆开。而很不巧的是，胤禛现在既没有这个力道，也没有这个技巧。

　　而他抱着这个亭子的动作，也被亦晴误以为他是对这个亭子感兴趣。毕竟四弟实在是太小了，亦晴也想不到他在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对积木感兴趣了。

　　见胤禛似乎终于从里面找到了喜欢的玩具，亦晴也继续捡起话本子看了。一般来说，佟佳贵妃是不会在慈宁宫之中待太久的，估摸着等一会儿就会过来将四弟接走了。

　　拿着这个亭子拆了半天，但这个亭子依旧是纹丝不动的样子，让胤禛的心中难得的升起了一股气恼。或许是成为了小孩子的缘故，以往这种根本引起不了他情绪的事情，现在却让他觉得自己心里充满了怒火。

　　他将这个亭子用力一扔，力气不大的他只是将这个亭子扔到了离他几步远的距离。

　　这东西砸在地毯上，甚至没有什么声音。

　　亦晴抬眸看了一眼，只以为是这孩子玩够了亭子便扔了，想要找个别的玩玩。

　　玩具被随意扔也无所谓，反正四弟走了之后会有人过来收拾的。亦晴对这个倒是很宽容，毕竟是小孩子，现在你和他说不能扔东西，他只会眨着无辜的眼睛盯着你。

　　胤祉就是这个例子，他每次犯错之后就会这样看着荣嫔和雅尔檀。荣嫔就狠不下心来责罚孩子了，便让雅尔檀这个姐姐代劳。

　　有时候雅尔檀能下去手，有时候她也不能。

　　这个亭子安静地躺在了地毯上，在公主阿哥们结束玩耍之前，嬷嬷们是不会过来收拾的。亦晴继续看着话本子，她手里的这个不是什么关于情情爱爱的话本子，而是讲的一个修仙的故事。

　　虽然这样的故事在汗阿玛他们看来是无稽之谈，但对亦晴来说，用来打发时间是最好的选择了。

　　等胤禛将亭子扔出去后，他皱着眉看着自己一双小小的手，觉得刚刚的情绪失控让他有点难以接受。是因为变小了吗，他现在喜怒越发无常了，而且有点气就忍不住想要发出来。

　　这样想着，他又抬头看了看亦晴，觉得脑袋更疼了。他前世对大姐姐的印象并不深，毕竟这位姐姐嫁人之后就少于回京城，十几年没见的情况下哪还会记得这个人呢。

　　总觉得回到小时候和前世变了不少的东西，他甚至都不敢说这一定是自己的小时候了。最明显的就是，老大和老三都没有送出去养着，而是都养在了宫里。

　　前世小时候汗阿玛怕这两个儿子养不活，可都是托给了极为信任的大臣，养到了老大五六岁才送回宫里的。

　　这样想着，胤禛茫然了起来，这真的是自己的小时候吗？

　　亦晴是不知道四弟现在心中纠结的想法，她将这本书看到最后。果然，这本书太薄了，根本没有讲完，多半还有下册。有点不满足地叹了口气，能不能看到下册有点看运气了，她总不能跑去让汗阿玛给她找话本子吧。

　　若是寻常的游记还能去找汗阿玛，可这种修仙的本子汗阿玛是不喜欢她多看的。

　　将这个话本子随意摆在了地毯上，亦晴打算站起来伸个懒腰，顺便走两步，久坐对腰可不大好。

　　可她赫然已经忘了地毯上已经到处都是胤禛扔的玩具了，她起来的时候右脚不妨之下踩到了那个被扔出来的小亭子。

　　扑通——

　　亦晴在起来之后还没站稳就摔倒了，一旁的嬷嬷们都惊呆了。

　　地上虽然铺了地毯，但即便是再厚的地毯也只对小小的刚学走路的孩子有用些。亦晴已经长高了不少，她站直的角度摔下去，即便下面有地毯也让嬷嬷们觉得心惊肉跳。

　　“嘶……”亦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摔倒有点疼，但也还好。

　　但下一刻，她的表情就僵住了。

　　胤禛也被这一幕惊呆了，他看着大姐姐站起来后摔倒。在锁定了让大姐姐摔倒了罪魁祸首后，他难得的有点心虚了起来。

　　似乎，应该，或许是因为他扔出去的那个小亭子让大姐姐摔倒的。

　　亦晴面无表情用手帕接着，从嘴里吐出了一口血。

　　胤禛：！！！

　　亦晴和奶嬷嬷们和胤禛的奶嬷嬷们都吓一跳，大公主刚刚从宫外病愈回宫，现在在她们面前吐血了。也不知道太后和皇上会不会因此怪罪她们，若是怪罪的话，她们难逃责罚。

　　看着自己帕子上的血，亦晴又吐了一口，终于把那颗乳牙给吐出来了

　　前几天她就察觉到自己的牙齿有点松动的，但因为这几天吃的都是病号饭几乎不需要她怎么用到牙齿。加上生病到处都难受，以至于她都忘了和嬷嬷们说这件事。

　　现在一摔把自己的牙给摔出来了，也不知道算不算一件好事。至少后面不需要再惦记这颗牙齿了，但摔一口血的样子真的很逊。

　　“快，”张嬷嬷的声音似乎松了口气，“公主换牙流血了，快去禀报太后娘娘，请个太医来看看。”

　　看样子流血是因为换牙，那可比因为摔了一跤流血好多了。不过公主竟然已经到了换牙的年纪了吗，她心下感慨。

　　马上有小宫女跑去正殿禀报太后，亦晴僵着一张脸在原地站了片刻，最后还是任命地叫人拿水和镜子来。

　　在她将口中的血腥味都漱去后，照着镜子看自己缺了一颗的门牙。下面只是微微露出了一点点的白色痕迹，估摸着若不是这一摔这颗牙齿应该还是有一段时间才会掉的。

　　真可恶啊！亦晴在心中恨恨地想着，为什么人一定要换牙呢，她前世都已经换过一次了，这辈子为什么就不能不换呢。

　　主要是换牙不仅有碍观瞻，最令亦晴难以接受的是，在换牙，特别是换门牙的时候有很大的可能性说话漏风。她一点也不想在弟弟妹妹面前说话漏风，这会让她这个大姐姐很没有面子的！

　　看着亦晴在照镜子的样子，胤禛脸上很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略带幸灾乐祸的笑意。

　　怎么说呢，刚刚还不开心，现在看到有人更不开心了，他就突然开心起来了。

　　不多时，太后和佟佳贵妃从外面走了进来。

　　太后一进来就免了众人的礼，急急忙忙将亦晴揽在怀中查看她的口腔。见亦晴真的只是换牙才略松了口气，刚刚那小宫女进来说亦晴换牙嘴巴流血了她吓了一跳。

　　佟佳贵妃见状，便给胤禛的奶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奶嬷嬷很是会意地将胤禛从地上抱了起来。

　　“既然太后娘娘这里还有事要忙，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第60章 四妹

　　太后现在一门心思在担忧着亦晴, 自然对佟佳贵妃的告辞没什么反应，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

　　佟佳贵妃带着胤禛一行人行礼之后便告退了，她看了看奶嬷嬷抱着的胤禛, 轻声问道：“方才在大公主的房中，这两人玩得可好？”

　　若是大公主能喜欢这个四弟的话，说不定日后还能依照着大公主在皇上和太后面前的宠爱, 让胤禛也能入太后的眼。

　　皇上那里佟佳贵妃还不算太担心, 有她这个额娘在，胤禛在皇上的心中自然是比不上太子的，但比一比三阿哥还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而太后这里, 以及太皇太后那里, 除了大公主外, 似乎也只有在太后这里养了一年的大阿哥有些体面。

　　“瞧着大公主很喜欢我们四阿哥呢, ”嬷嬷觑着佟佳贵妃的脸色，小声说道，“大公主将玩具都摆了出来，还给我们阿哥念诗呢。”

　　这话让佟佳贵妃的面色逐渐带上了笑意, 她的手轻轻抚摸过胤禛的脸蛋：“咱们四阿哥果然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子。”

　　胤禛微微动了动脸，他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从前他以为额娘在小的时候待他是真心的, 只是后面失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才会性情大变，也从此待他不好。

　　那时候他总能想起小的时候额娘待他的好处, 想着额娘那时候刚刚丧女，不能同额娘太过计较太多。他毕竟为人子, 还是要好好体谅额娘才对。

　　但是现在他从刚出生起就在额娘身边，甚至与他似乎还没有真正见过他的亲生额娘。这些日子额娘待他可不算太用心，隔上好几日才能见到额娘不说，见到的时候也多是随意抱一抱就放下去了。

　　虽然他没有亲自养过自己的孩子, 但他见过从前的福晋还有李氏她们养孩子。都是殚精竭虑，每日恨不得将孩子栓在自己眼前。

　　那时候要将弘晖和弘时抱到前院养，她们虽然不敢同他多说什么，但一双眼睛都是哭红了的。

　　现在，若是将他抱到阿哥所额娘会哭吗？应该是会的吧，是为了失去一个皇子哭泣，还是因为失去的是他而哭泣呢？

　　胤禛有点茫然，他前世所笃定的那些东西，似乎并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样。

　　-

　　亦晴张着嘴让太医给她检查口腔里的情况，太医看了两眼后对着太后禀报换牙情况，是正常的，小孩子都有这一遭。

　　“窝的牙齿什么时候能长出来。”亦晴问道。

　　这一句话说出来后她就陷入了沉默，无他，因为她说话漏风了。

　　“这换牙是一件长期的事情，”太医说道，“兴许长得快的十来日就长出来了，也有长得慢些的，要一两个月。况且换了这颗牙后，其余的牙也是要陆陆续续换的。”

　　听得亦晴有点无奈，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几年她都有可能随时进行换牙。

　　太后倒是没什么不高兴的，笑眯眯看着亦晴：“也算是长大了，这几日让厨房做些好嚼用的饭食来吧。”

　　亦晴点了点头，她决定在自己门牙长好之前少说话。换侧面牙齿也就算了，换门牙既影响吃饭又影响说话的，真的很烦人。

　　接下来的几日，亦晴一直秉持着少说话的做法。

　　弟弟妹妹们过来见她后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后来知道后还有些担忧。

　　“牙齿掉了？”雅尔檀微微蹙眉说道，“那岂不是大姐姐以后都不好吃饭了，会不会嚼不动东西？而且不是说都是人老了之后才会掉牙齿吗，大姐姐才这么大就掉牙齿了。”

　　胤禔很有大哥风范地说道：“我听我额娘说过，小孩子现在的牙齿都是小孩子专门的牙齿，等长大后会慢慢换成大人的牙齿。现在大姐姐就在换成大人的牙齿，小孩子的牙齿掉了之后再长出来的就是大人的牙齿了。”

　　之所以惠嫔对和胤禔说这件事，是因为胤禔最近也有牙齿开始松动了。这让胤禔很是惶恐，他想着要是变成没有牙齿的人那也太丑了，于是乎回去和额娘哭诉了一番。

　　惠嫔知道后笑着安慰了这个孩子，并且告诉了他人都是要换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