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在怀孕后期几乎每日都要喝两三碗黑汤药, 这才勉强保住了她腹中的孩子。

　　生产这日，皇贵妃手中正端着汤药，面无表情准备一饮而尽。她喝了这么多天, 口中早就没了味道，也习惯了这样腥苦的汤药。

　　可刚刚接过碗，皇贵妃的手就一颤。

　　用来盛汤药的碗其实不大, 尽管皇贵妃的手偏小, 也能轻易将这个碗拢在手中。但偏偏这时，她的腹中传来了一阵剧痛。

　　碧玉碗砸在地毯上的声音并不大，但让枝姑姑和乌梅都吓了一跳。

　　皇贵妃痛苦地捂着肚子, 她紧蹙着眉,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快, ”还是乌梅最先反应了过来, “来人——娘娘发动了！”

　　太医早就说过皇贵妃的产期将至，承乾宫之中的人早就预备好了一应的事情。连稳婆都备了四五个，如今都在侧殿等着传唤呢。

　　这一声出来后，皇贵妃马上被扶着就回了产房, 这里是早就预备好了的。

　　不停有嬷嬷和宫女在产房穿梭，乌梅深吸了一口气便开始主持大局。本来这样的事情一贯是要交给更为冷静持重的杏仁的, 但偏偏前几日杏仁说话让皇贵妃不高兴，皇贵妃降了她的等级, 如今杏仁已经进不了内殿了。

　　枝姑姑也满脸急色，她在皇贵妃身边做到了红人的位置, 这几个月为着皇贵妃的看重她也受了不少的好处。

　　若是生产的时候皇贵妃出了什么事，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定然会被责罚暂且不提。即便没什么事，被送回内务府之后前程如何谁又知晓呢。

　　马上便有太医在外面候着，稳婆也匆匆进了产房。

　　皇贵妃极为瘦削, 她的两颊凹了进去，眼睛里也没有什么神采。从腹部传来的痛苦让她不住的呻吟，但顾忌着稳婆说的要将力气留在生孩子上又不敢大声叫出来，口中咬着一块白色的布，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是刚从水中打捞出来一般狼狈。

　　乌梅在一旁握着皇贵妃的手，声音颤抖着安慰着。

　　本来这样的高位妃嫔是能让娘家额娘进宫陪着生产的，但偏偏皇贵妃的额娘前些日子患了风寒，又顾忌着进宫后会过了病气给皇贵妃。便索性不来了，只是派了两个稳婆入宫，又叫了皇贵妃的姐妹来关心嘱咐了几句。

　　杏仁在殿外焦急地走来走去，她如今的身份是进不去的，但她心中却一直带着隐忧。

　　娘娘从怀孕了之后身子就不好，这次生产当真能平安度过吗？

　　“啧，别在这碍事。”索兰不耐地撞了一下杏仁，“你今儿的活还没干完呢，在这里装什么，娘娘又瞧不见。若是再在这里碍事，我便去回了枝姑姑，让她发落了你。”

　　杏仁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这些日子来她被枝姑姑挤兑的很惨，不仅被排挤出了内殿，现在甚至连二三等的宫女都敢来嘲讽她了。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这个节骨眼上不是和人起冲突的时候，她便只是默默退开，并未多说什么。

　　见原先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如今被自己怼了之后连句话都不敢说，索兰轻哼了一声，端着水盆就进了内殿。

　　皇贵妃是头胎，她身体又瘦弱，生产的时间便持续了许久。

　　康熙在下了朝之后过来看过一次，待了半个时辰后就被劝走了。前朝还有折子，况且他在这里又帮不上什么忙。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皇贵妃才生出来了一个孱弱的女儿。

　　这个女孩甚至比当初胤祚还要孱弱，让康熙一见到就皱了眉。不过他看着在床上红着眼但面色苍白的皇贵妃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嘱咐了要好好照看这个孩子。

　　但令康熙没想到的是，这孩子仅仅生下来不到半个月就殇了。

　　看着一副小小的棺椁将这个原本抱起来温暖柔软的孩子送走，皇贵妃哭得肝肠寸断。

　　“我，我的孩儿甚至还没有一个名字。”皇贵妃趴在了棺椁前哭道，“她，她还这么小。”

　　按照规矩来说，这样年纪就过世的孩子在宫里人看来是福分不够，压不住这样尊贵的身份。

　　所以便没有追封，一应什么都没有，只能按照最为简单的葬礼下葬。

　　想到自己女儿没有名字，来到世上仅仅半个月就没了，皇贵妃就哭得不能自已。又想起怀孕期间喝的那些汤药，那日日夜夜盼着孩子降临的时刻，她直接哭晕了过去。

　　承乾宫一时之间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随意说笑，现在皇贵妃的心情不好人人都是知道的。没有人想要在这样的时候来挑战皇贵妃是不是一个会体恤下人的主子，原本在娘娘身边伺候是一个极好的差事，但如今除却乌梅和杏仁外，没有人想要再凑到皇贵妃面前。

　　杏仁在小公主生产后便被调了回去，即便皇贵妃因着之前她说话不好听迁怒与她，但最信任的还是她。

　　看着自己从小伺候的主子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而刚刚出生的小公主那孱弱的甚至比不上猫叫的啼哭，杏仁心中隐痛起来。

　　皇贵妃再次醒来的时候，棺椁已经被送出去了，她呆呆地看着床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的天光还是大亮着，她这次晕厥过去并没有昏迷太久。

　　“娘娘，”乌梅端了一碗粥过来，“吃些东西吧，您已经两日没有吃东西了。”

　　皇贵妃的唇瓣有些干裂，无神的眼神转向了乌梅。她的肚子其实是有着疼痛的，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月子期间悲伤过度导致的，但她现在什么也顾不上。

　　“送出宫去了？”

　　“已经送到黄花山了。”

　　想起不满十岁的孩子夭折不能起坟丘，也不能立墓碑。甚至她不能光明正大在宫里为自己的孩子点一盏长明灯，皇贵妃的泪水就从眼角流过。

　　那些怀孕期间即便难受也坚持做出来的小衣裳，一件件小小的被子，还有给孩子缝出来的小帽子都随着棺椁被带走了。

　　“娘娘，”杏仁进来了，她看到皇贵妃的模样心中一痛，“用些东西吧，孩子日后还会有的。”

　　“会有的？”皇贵妃的声音近乎唇语，“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枝姑姑也走了进来，不过她显然不如当日里高调，只是在一旁默默立着。

　　杏仁眼底划过一抹厌恶，不过顾忌着皇贵妃如今心情不好，也不打算在这时候说什么。

　　见到枝姑姑进来，皇贵妃的眼珠子轻微转动了一下。

　　“你……先前说的，子嗣是有定数的，再与本宫说一遍。”

　　女儿走了，她的心似乎也被带走了。

　　枝姑姑面上露出了惊惶之色，她原本只是想要给四阿哥上个眼药。让四阿哥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这样最多让四阿哥吃些苦头。

　　可现在娘娘问这个……

　　她不敢想下去了。

　　刚失去了一个女儿，还是从皇贵妃肚子里出来的女儿，康熙的心情也不算好。他原本在女儿刚夭折的那时候是去过两回承乾宫的，但看着皇贵妃苍白无神的样子便难免想起女儿，想起来心中便会难受。

　　渐渐的，让他也不想去承乾宫了，只是下旨让贵妃和四妃接着管着宫权让皇贵妃好好休息。

　　皇贵妃好好听着太医们的话，坐足了月子之后也依旧没有出门的意思。只是整日里待在承乾宫之中，不过她出了月子之后见了胤禛一次。

　　胤禛察觉到从上面看下来的目光冷冷的，似乎带着冰冷的恨意，不像是在看一个被她养了好几年的孩子。倒像是在看什么仇敌，还是有血海深仇的那种。

　　这样的情绪让胤禛一时晃神，不过马上他就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按照之前的方式给额娘行礼。

　　“给额娘请安。”

　　小小的孩子半跪着，行礼的姿势不算很标准，毕竟小孩子对自己身体还不能控制的特别好。即便胤禛知道一个标准完美的行礼应该是如何的，但他如今也做不出来。

　　皇贵妃目光中带着审视，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胤禛没有说话，更没有叫起。

　　杏仁眼中带着急切，暗示了一下皇贵妃，但皇贵妃没有看她，依旧紧紧盯着胤禛。

　　在皇贵妃问出那话之后，着急的不仅有枝姑姑，还有乌梅和杏仁。在坐月子的这段时间内，杏仁说了无数遍如今娘娘没有孩子，四阿哥已经养大了，现在要做的便是和四阿哥打好关系。

　　过一年就要送去上书房了，这时候只要隔三差五见一见关心关心就好了，不必费太多心思。

　　不过皇贵妃总是走着神，也没有应杏仁的话。

　　半晌后，皇贵妃才叫了起来，和从前一般无二开始关心起了胤禛的生活起居。

　　明明这样的话胤禛从前听过无数遍，但他现在却觉得这一句句话中似乎藏着一把寒刃。这把寒刃正在蛰伏着，只等一个好机会就能一击必杀。

　　不行，胤禛冷静地想着，若是依旧留在承乾宫之中，他能不能活到去上书房就未必了。

　　失去了这个妹妹之后，额娘似乎已经疯了。

　　关心了几句后，皇贵妃就让胤禛退下了，只是她的目光依旧追随着这个孩子的背影。眼睛里的冰冷和恨意一点也不减，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这个孩子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后依旧没有转移。

　　杏仁和乌梅的脸色都不好看，旁边枝姑姑的脸色也难看极了，现在她几乎要后悔当初为了让四阿哥不好过在娘娘面前说的那些话了。

　　若是皇贵妃走上了不归路，那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讨不了好。

第122章 离开

　　皇贵妃生了一次孩子后, 身体伤了元气，每日里喝的药甚至比生产前喝的还要多。但身子总还是不见好，或许是因着坐月子的时候悲伤过度, 喝着药身子还更差了。

　　杏仁一直伺候在旁，她每次见到皇贵妃的时候便忍不住劝几句。

　　“娘娘，还是您的身子更重要。只有养好了身子, 才有日后的事情。况且你如今都已经是皇贵妃了, 这般荣耀后宫唯有一人，不能如此悲伤过度伤了身子。”

　　听着杏仁苦口婆心的话，皇贵妃没什么表情地转了头, 她现在听别人讲话的时候总听不进去。但只要一安静下来, 似乎就能看到自己小小的孩子就在面前。

　　现在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那原本小小的孩子, 只要直视前方似乎就能看到那孩子睁开了眼睛对着自己笑。

　　见娘娘不说话, 杏仁最开始还以为是娘娘身子不适不愿多说，后来察觉了不对，将症状同太医说了一遍。

　　“只恐娘娘这是积郁成疾，”太医面露难色, “这身子上的病我等尚且有办法，可这心上的病, 只有等娘娘自己想通了才行。不然无论灌多少药下去，娘娘依旧高兴不起来。”

　　杏仁听得面如死灰, 积郁成疾，这四个字听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怕。她总觉得太医没有说出来的事情是, 娘娘若是接着这样下去，只恐会郁郁而终。

　　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中，杏仁便偷偷同外头的佟佳府上传信。

　　风寒已经好了的佟佳夫人便进宫前来劝慰女儿，本来以为有亲额娘劝说, 娘娘即便不说立时就好了，也该心思放宽些。只要能想开了，身子总是能慢慢养回来的。

　　但出乎预料的是，佟佳夫人也没有劝动，她又不能在宫中久留。到时间之后，看着女儿无动于衷的脸，只能带着一腔担忧回去了。

　　回去了之后，佟佳夫人还是多送信进来劝慰女儿，甚至不惜拿出她当年也曾有一个幼子夭折的事情劝慰皇贵妃。

　　但依旧没有用，皇贵妃每日里依旧浑浑噩噩的。她只会很偶尔的眼神有了神采，带着一点凶光看向了另一边，那是胤禛寝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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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的景色真的很漂亮，亦晴和雅尔檀还有埃尔赫安珠约着来御花园的次数都变多了。

　　虽说这御花园看了几年都是这样，但春天的时候和其他的季节是不一样的，是很值得过来欣赏一下美景的。

　　不仅是公主们爱来，妃嫔们在春日里来御花园的次数也多了。

　　毕竟相比已经能随意出宫的亦晴来说，妃嫔们不能随意出宫，整日里待在宫里也无聊的紧。能干的事情无非是和相熟的妃嫔宫里串门，或者来御花园逛逛，像春天百花盛开的时候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这次在御花园，亦晴难得的碰上了四公主阿勒锦。

　　雅贵人正牵着阿勒锦在看一株迎春花，阿勒锦似乎很是喜欢，摸着花枝就不松手。

　　瞧着三位公主来了，雅贵人立起身子对着四公主说道：“快见过你三位姐姐。”

　　四公主长得和雅贵人不大像，她更为像姨母宜妃。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五官能看出宜妃的神韵来，瞧着也不大怕生，很是大方地对着亦晴几人打招呼。

　　“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

　　亦晴几人对着雅贵人行了一礼，雅贵人半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