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急着接话,却对着门外之人道:“陆御史,你如何看?”
秦道济直接了当,秦颂神色一滞,惊讶的目光从秦道济脸上移向门外的陆尤川。
然破防的只有她一人,秦道济与陆尤川二人神色都很平静,似乎早已心照不宣。
也是,他们在官场斗了好几年,那日在医馆外,恐怕早就认出来对方了。
陆尤川淡然推开面具,稳步进门,躬身拱手:“见过秦大人。”
“秦某小小五品官身,陆御史折煞老夫了。”秦道济没起身也没笑意:“开门见山吧,陆御史秘密出行云州,所为何事?”
陆尤川恭敬立于秦颂身旁,再次拱手:“晚辈有一事相求。”
政见死敌以“晚辈”自称,秦道济陡然抬眸定定瞧他。
陆尤川坦诚提出胸中所愿,“云州之事牵扯京城势力,周边城池态度暧昧,其中必有隐情,且城中恶疾肆虐,北边敌情尚不明朗,云州之地危险重重,恳请秦大人容许晚辈带令爱回京,以免无谓波及。”
秦道济面色骤然肃沉:“陆御史,你逾矩了。”
陆尤川依旧肩背挺直,与秦颂对视一眼后,缓缓道来:“秦大人息怒,晚辈并非草率提议,晚辈诚心求娶令爱,本已告知师长上门提亲,却因临安事务耽搁,未能提上日程,如今临时提出的确唐突,但秦大人不用立即答复晚辈,只需同意令爱随晚辈回京,远离云州纷争,不论你我政见如何,晚辈将竭尽全力保令爱平安无虞。”
秦道济与陆尤川都是习惯掌控之人,且针锋相对多次,眼下陆尤川主动退让了一步,秦道济依旧没有好脸色。
他站起身,“陆御史未免太过天真,老夫凭何将女儿交到你手里?”
在陛下面前也很少卑躬屈膝的秦道济,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目空一切的威压压得秦颂都有些喘不过气。
陆尤川却看不出任何胆怯,态度始终坚定:“秦大人所谋你我心中有数,若铁证如山,陆某无法违心保证,能对秦大人网开一面,可若真到了那一天,陆某承诺万死庇荫令爱,还请秦大人郑重考虑。”
秦颂心绪微动,偷瞄陆尤川,秦道济却冷笑了一声,“老夫或许所谋不臣,可老夫从不惧都察院,小女也自有她的命数,无须陆大人挂念。在其位谋其职,陆大人不应着眼儿女情长,若真有心,就该速回京城,肃清内阁,整肃朝纲。至于小女的婚事,老夫自有裁夺。”
两方态度强硬,变得不可调和。
怵在一旁的秦颂连忙插话,“爹,您还没问我的想法呢。”
秦道济和陆尤川都同时看向她。
在两道强劲的视线中,秦颂五指大胆滑入陆尤川掌心。
手指略一触碰,方才从容不迫的男人,手腕陡然僵了一下,侧首看过来的眼神,又染上了灼灼热意。
秦颂对他相视一笑,又望向她爹:“我愿意嫁给陆大人。”
陆尤川不动声色的表情终于有了波澜,眸中的喜悦快要溢出来,掌心相贴的手,再次收拢了些。
秦道济却截然相反,他垂目盯着女儿的动作,眉头皱得更紧:“当真?”
陆尤川也急切等着她的回答,掌心似乎渗出了微微细汗。
秦颂握紧他的手,认真点头,却紧跟着补充:“不过眼下云州事态紧急,我断不会弃父亲而去,提亲事宜,等回京之后再议好吗?”
陆尤川喜悦之色散去大半,薄唇动了动,仍想劝她走。
秦颂悄悄动了动手指,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示意他听她的。
陆尤川闭了闭眼,最终选择尊重她的意见。
从秦道济房里退出来后,天色已黑,两人迈出长廊,一时都未开口,只有紧握的手,始终没有分开。
秦颂知道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但她并未回应他。
因为她刚刚只是缓兵之计。
她很感谢陆尤川的坚定,他居然主动向她爹承诺庇护于她,这正是她所求。
她不否认对他有心动,特别是他说出不会违心包庇她爹时,反而比奉承她爹,更令她动容。
更何况她非常贪恋他在榻上的温柔照顾,只是很遗憾,她答应嫁给他,带有利用。
她爹对她必有筹谋,总有一天山雨欲来,所以她卑鄙地抓住了左都御史这个有力筹码。
陆尤川向来寡言,转出她爹住处,他始终不曾言语,秦颂总觉得他料到了她的心机。
所以略微心虚地不敢抬头去看他。
眼看要转出东厢门房,陆尤川突然停下步子,“阿颂,送我一程。”
“现在就走?”秦颂终于对上他的眼睛。
陆尤川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垂目睨着她:“嗯。可否送我到城外驿站?”
·
黎予忙完医馆事宜,马不停蹄跑回衙门,第一时间去了秦颂住处前。
阿钊牢牢守在秦颂门外不远处,见到黎予拱手禀报:“公子离开后,秦小姐房门紧闭,没打开过。”
“没打开过?”黎予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那侍卫呢?”
“一直没见到人。”阿钊如实禀报。
房门紧闭,两人都不见?
黎予望向房门紧闭的西厢院落,心头冒出了一个惶恐的猜测。
好在帮着厨娘做好饭菜的沉星从后厨归来,见到黎予连忙靠近:“见过公子。公子又来看降月吗?”
黎予尚未回应,阿钊先问:“秦小姐不舒服吗?为何一直关在屋里?”
沉星挠挠头:“小姐没在屋里啊。”
黎予心头那股莫名的危机感达到了顶峰,他立马转身,找寻秦颂而去。
直到在城外驿站,找到了与陆尤川共处一室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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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你不是说还要在云州留两日的吗?”
到了距云州城不到五里的城郊驿站, 秦颂心照不宣跟随陆尤川进了驿站。
房门关上,陆尤川将她圈在怀里,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胸腔, 与之融为一体。
“我等不住了, 阿颂。我迫不及待想娶你。”
他胸腔猛烈起伏,吻着她的发顶:“云州事端牵扯京城,早些回京查清来龙去脉,就能尽快解决云州困境,答应我,一定要嫁给我。”
陆尤川平时话很少, 总是凶巴巴的, 也很少表露真实想法,即使在榻上, 他也是实干派, 今晚的话倒是多了不少。
可搂在她腰上的手, 时不时摩挲,既让她痒痒的,又让她清楚感觉到他有些不安。
秦颂正欲开口说点什么, 他又松开她啄了啄她的唇,好似害怕她开口。
喉间滑动, 眸光晦涩, 他轻轻抵着她的额头, 指腹柔柔摩挲她的红唇。
“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带你走, 但我不想强迫你。阿颂, 告诉我,告诉我你会等我。”
温热的气流扫在她的脸颊,痒意好像窜进了心里。
他语调忐忑, 急切想从她这里获得某种认可,秦颂心下暗忖,他果然已经察觉到她目的不纯了吗?
“陆大人放心,我不会在云州嫁人的。”
秦颂只是被他抱着,身子就发软了,根本没理智过多思考,讨巧地回了一句,闭上眼睛,垫脚撑起酸痛感尚未完全消失的双腿,去缠他的唇。
唇瓣相贴,陆尤川没有及时回应她的吻,似乎还在细想她刚刚的回答。
但片刻后,又放弃了多余的怀疑与担忧,纵情沉醉与她的缠绵。
湿滑的舌尖撬开齿关,攻城略地,小小的驿站房间染上了暧昧的气息。
亲吻间隙,他突然轻轻咬了咬她的唇,“不许唤我陆大人。”
他眼角泛起薄红,带着几丝教训的意味,可他根本没有咬痛她,秦颂反而觉得他在勾引她。
她蜷起膝盖,滑入他腿间。
“陆郎。”
她轻而易举唤出了他想听的称呼。
却没法再轻而易举逃脱他的抵弄。
喘息声越来越密集,满屋尽是缱绻。
那句“陆郎”没有融进无边的夜色,却随风灌进了门外年轻人麻木的脑海。
从户部小厮处得知秦颂上了马车出了城,黎予不用多想,凭着直觉,第一时间赶来了驿站。
薛词的私人马车,就停在马厩。
一路的惶惑变成了清晰笃定的念头,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魂不守舍从一楼爬上的二楼,又如何行尸走肉般靠近了唯一亮着灯的那间驿舍。
房里的声音阵阵荡进他的耳朵,冷意贯穿四肢百骸,好像云州这场大雪一直没停,将他整个掩埋。
但胸口又翻滚着一股冲破颅顶的心火,让他快要窒息。
……她是自愿的,她叫他“陆郎。”
他脑子里绕过了千百个念头,冲动的,压抑的,痛苦的,失落的,最终都会被困在那一声“陆郎”里。
他脚步生根地站在门外,近乎自我折磨地听着里面的细小动静。
没资格打扰,又不愿离去。
房中倩影时而移动,暧昧声无休无止……
衣裙散了一地,秦颂香腮挂上一层粉红,唇舌抚弄水到渠成。
他很喜欢蹲在她身前,埋头亲吻,鼻尖碰触,手指和脸颊都沾上水渍……让她如坠云霄。
尝过亲密后,这次便轻松了很多。
陆尤川握着她的腰,落拓紧实的胸膛和修长有力的臂膀,挂着细细薄汗,将秦颂挡在怀里,两厢纠缠。
耳鬓厮磨之际,他的思绪却隐隐不安。
只恨不能立马拜堂成亲,生怕出现任何变故。
可是,他很快又觉得,那都是他想多了,她肯与他同榻而欢,他们彼此亲密无间,她已经对他做出了这世间女子最大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