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丫鬟得意的小声道:“是不是光滑了许多,我用了桂花油擦手。”
灰衣丫鬟问道:“你从哪儿得来的?夫人不是下令, 不允许出门,看角门的嬷嬷,都不让咱们出去了,可惜了, 我好不容易才攒够了钱,想把小二哥那儿的珠钗买下的。”
小二哥是一名货郎,常挑着货物到角门。丫鬟们平日里不允许出去,也就只有这时候能到外面透透气,她们嘴甜,又会给看门的嬷嬷好处,嬷嬷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们在货郎那里买东西,但要是她们想离开,那嬷嬷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她们去。
圆脸丫鬟收回手,自个儿摸了摸,细腻的像剥了皮的鸡蛋似的。
“谁说我在小二哥那里买的了,我可不敢违抗夫人的命令。”圆脸丫鬟道,“是我在夏晴姐姐那里买的,她不是给夫人管通传的嘛,这些天天气冷,她手都冻红了,夫人瞧见了,就赏了她一盒雪腴膏,有了雪腴膏,哪还用桂花油,我就从夏晴姐姐那里把桂花油买了回来,因为她用了一些,我就付了一半的钱。”
灰衣丫鬟羡慕的望着她,桂花油在下人之间很时兴,它除了能往手上抹,还能往头上抹,可以把头发养的乌黑发亮,并且还有缓解手上的冻疮的功效。天气渐渐冰冷,灰衣丫鬟长期在外劳作,双手又开始疼痒起来,要是能有桂花油,她的手可以缓解一下。
看出灰衣丫鬟的艳羡,圆脸丫鬟的头扬的高高的,不过到底是一屋子一起睡的丫鬟,她大方的表示:“等晚上回去,我借你抹一点儿,你看你的手,这么红,是不是又开始痒了?现在府里不让随便出去,想托人买药都不成了。”
灰衣丫鬟泪眼汪汪,没想到她居然记得自己手上还有冻疮,遂感动道:“你对我可真好。”
“一瓶桂花油而已。”圆脸丫鬟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能安宁,听厨房的丫头说,外面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见了人就要去排查,可吓人了。”
厨房的管事是现在唯一能出去的人,因此厨房的消息最是灵通。圆脸丫鬟有个姐妹在厨房干事,二人常偷着闲聊,知道这些事情并不奇怪。
灰衣丫鬟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担忧道:“也不知道我爹娘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们老实在家,不会有事的,我就怕府里出事,咱们到时候去哪?老爷都好几天没回来了吧。”
两人聊得尽兴,丝毫没注意身后逐渐靠近的人影。
“你们在说什么呢?”春月冷冷的瞪着她们,眉眼斜吊着,两个丫鬟看了腿就发软。
“春月姐姐,我们没说什么。”
春月却懒得听她们狡辩,骂道:“反了天了,老爷的事你们也敢议论?”她长相本来就凶狠,这会儿生着气,就更吓人了。
两个丫鬟瞄了一眼春月的脸色,吓得连头也不敢抬了,安静的听春月训斥。
“这个月,院子就让你们两个人打扫,如此一来,总该能堵上你们的嘴了吧?”春月见二人不答,不耐烦道,“听见了吗?”
两个丫鬟怯嚅道:“听到了。”
“要是让我发现,你们扫的不认真,就再加一个月,直到你们能扫干净为止。”春月教训完她们,就回了屋找董玉婷告状。
“夫人,您真该好好紧紧她们的皮子,让她们知道,这府里,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春月怒气冲冲道。
董玉婷知晓她这样,归根结底也是为了自己,便安抚道:“幸好这院子里还有你在,我看这几天你辛苦一下,代我好好管束她们,怎么样?”
春月是屋里伺候的丫头,能管教那两个说嘴的丫鬟,也是因为正巧她碰见了,才能执行管教的权利。可真正说起来,管教小丫鬟的事,并非她的职责,而是院子里嬷嬷的事情,董玉婷此番话,相当于给了春月一部分正当管事的权利,算是变相升职。她手下也有管教的下人了!春月美滋滋的想,乐得眉眼弯起来了。
得了令,春月风风火火就去了,颇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架势。
现如今,府中禁闭,除了每日采买的管事能出去外,其他人已经好几天没出去过了,便是有人上门来,也通通回绝了,谁知道这时候来府上所为何事?李凌川不在府中,不必董玉婷交代,老太太就发话,自己要在府中养病,谢绝客人拜访。
但其实她每日都在小佛堂里礼佛,祈求李家上下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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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小石到了角门,朝门上敲了敲,过了会儿,里头传来婆子的声音,“谁啊?”婆子的头紧跟着探了出来,见到是丘小石,脸上多了笑容,本来放在门上的手往后一拉,把角门给敞亮的打开,侧开身子,让丘小石进来。
“是有事来回夫人吧?”
丘小石早就签了三年的卖身契,在外给夫人行事。他常来府中回话,自然而然就与守门的婆子相熟了。
“是,我来给夫人回话。”丘小石提着半只鸡,递到婆子手里。
这守门的婆子虽然只是个二等,但架不住管门放心,这府里的下人进出,都需从这儿走,是以谁也不愿意得罪她。
看门婆子笑的脸成了一朵菊花,嘴上说着:“你也太客气了,秋荷姑娘早就吩咐我这老婆子,你是给夫人办事的,若是你来了,叫我别拦着,要是耽误了,就是我的错了。”手却一点不慢,打开外面包的油纸,一眼认出里面是半只醉香鸡,还热乎着呢,香气腾腾,看门婆子不禁口水四溢,满意的把醉香鸡重新包好。
“快去吧,夫人叫你办的定是要紧事,别叫夫人等急了。”
丘小石应了一声:“哎!”
董玉婷盯着府里,也没忘了让人盯着外面。
丘小石为人机灵,给她办过许多事,董玉婷比较放心,这事也交给了他,不过毕竟这是宫里头的事,丘小石能打听到的必然不会太多,而且还有风险,现在一队队的官差还在街上四处抓人呢。董玉婷让秋荷吩咐他的时候,提醒他要保全自己,别为了打听消息,把自己给搭进去。
“怎么样,外面现在什么情况?”董玉婷让他坐下,丘小石小心翼翼坐了半个屁股,眼睛盯着地面回话。
“回夫人,外面还乱的很,官兵四处巡逻,抓议论宫里事的人,据说被抓走的人,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董玉婷皱着眉,问道:“可知道被抓走的那些人都议论什么?”
丘小石忙道:“知道,他们说,宫里面的皇后娘娘是想等齐晖王回京,扶持他登上帝位,自己好独揽大权,垂帘听政呢。”
屋里的丫鬟只有秋荷在,听见这话连忙去检查外面有没有人偷听。
虽说齐晖王声势也不错,可那都是虚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和几个成年的皇子相比,没有几分胜算,站在他背后的,要不就是图谋甚大,要不就是没脑子。
董玉婷直觉这里面有鬼,宫里面的事,外面的人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背后定是有人推波助澜,攻讦皇后,就是为了逼她站队。
只是不知是谁想出来的计谋,当真是可恶至极。
董玉婷道:“这事儿你不用再打听了,免得自己也给搭进去,待这阵风头过了,你再看情况来回话。”
丘小石应道:“是,夫人。”
宫外的事情,云韶华也通过别人的嘴巴知晓了。
随她一起进宫,从小侍奉的宫女紫慧怒气冲天,骂道:“胡说,皇后娘娘仁厚宽容,对什么权利根本没有觊觎之心,这分明就是污蔑,还有齐晖王,娘娘与他都没说过几句话,怎么有人将娘娘与他攀扯在一起,这世上竟有这么无耻的人,连皇后娘娘这样好的人都要泼一盆污水。”
云韶华则是心烦意乱,她能稳稳当当做这个继后,自然不惧这些风言风语,只是牵扯进帝王之争,她是不愿意的,又麻烦又危险的事,做了有什么好处,几个皇子可都不是吃素的。
进来递话的是她外家安插在宫里的人,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娘娘,国公爷叫您不要做傻事.......”
云韶华还思索着对策,听见这话冷笑一声:“我说父亲怎么叫人巴巴的来递话,原来是不信我啊,可本宫要真要这么做,你们又能怎么样?”
太监惊慌的抬头,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紫慧。
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紫慧这会儿也顾不上骂传谣的人,担忧的望向云韶华。
国公府是娘娘心里的一根刺,提起这个,娘娘总要伤心许久。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眼里只有去世的大小姐,从来没有娘娘,紫慧替娘娘不值,这话却不能说出来。
过了会儿,云韶华冷静下来,厌恶的对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叫国公放心吧,本宫没那么傻,无论谁坐上那个位置,本宫都是太后,怎么会做那等傻事?回去告诉国公,让别轻举妄动,免得连累了本宫才是。”
小太监抖得更厉害了,一句话都不敢说,怯生生道:“是,是娘娘。”
小太监悄无声息的离去,紫慧上前道:“娘娘,您歇会儿吧,这都几天没阖眼了。”
皇帝还未清醒过来,妃子皇子轮番侍疾,她这个皇后不能落到她们后面去,只能比别人表现的更用心。
好不容易休息了会儿,就得知了这样一件糟心事儿,比起外面的风言风语,更让她心凉的是父亲和母亲的做法,摆明了是不相信自己。
云韶华想着这件糟心事,哪里睡的着,心里埋怨着父亲母亲,可身体又实在疲惫的紧,手臂使不出半点力气,她斜斜靠在榻上,和重病之人没什么两样。
紫慧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叫人在殿外侍候,才一转身,就见一宫女慌乱的跑了过来。
紫慧立即小声斥道:“什么事,毛毛躁躁的?”
待看清了这宫女的样貌,不正是派去在皇帝身边看着的宫女吗,紫慧又变了神情追问:“怎么了,可是圣上醒了?”
那宫女摇摇头,气喘吁吁的:“不是,是奴婢听说,威仪大师召集朝臣,要宣读圣旨。”
紫慧登时就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小宫女喊她名字,紫慧才反应过来,这事儿得赶紧告诉娘娘去,于是拉着小宫女就往殿里去。
“你跟我进来,把这事儿说清楚了!”
第158章 圣旨 蓬莱殿内,云韶华斜躺在……
蓬莱殿内, 云韶华斜躺在榻上,一手撑着头,闭着眼睛, 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周围的宫女垂手静立, 低着头,香炉里的安神香缓缓散在殿中。
突然,云韶华的头猛地向前点了一下,清醒过来, 一旁盯着她的紫慧最先注意到她, 忙倒了一杯安神茶, 递了过去:“娘娘可是魇着了?”
云韶华喝了半口茶, 扶住紫慧的手臂,问道:“那边怎么样了?什么情况?”
紫慧将她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 安抚道:“娘娘别急,奴婢这就让人去问问。”
紫慧随即叫了一名宫女再去打探, 没过一会儿, 蓬莱殿大太监陈亮功从两仪殿的方向回来了。
云韶华坐直了身体,让要行礼跪下的陈亮功起来回话,询问道:“那边如何了?圣旨上写了什么?朝臣们怎么说?”
陈亮功不敢隐瞒, 一五一十的答道:“回娘娘的话,威仪大师拿出的圣旨上写十五皇子仁孝聪慧......孙大人,张大人提议让齐晖王回京城监国,直至圣上清醒。”
居然是他?云韶华打断他的话, “朝臣什么反应?”
“一部分大臣觉得威仪大师伪造圣旨,威仪大师说圣上在察觉到自己身体不行时,便提前写了遗诏交给威仪大师,若圣上有一天病重垂危, 就让威仪大师把圣旨拿出来。还让黄公公等人作证,威仪大师进宫以来,因为帮圣上炼制丹药的缘故,颇得圣上宠信......”
殿内安静的只剩下外面的呼呼风声,紫慧等宫女大气都不敢喘,只盼望着不要牵连到皇后娘娘才是。
自从被拨到蓬莱殿,她们的命运就和云韶华不可分割,云韶华一旦出事,她们就要被分配到其他地方去,到时候是好去处,还是坏去处,她们只能自求多福。
说实在的,云韶华也不相信威仪大师拿出的圣旨,但无论如何,对她来说都不算一件坏事,因为圣旨拿出来,就没人再关注她这个皇后是不是想垂帘听政。
这般想着,云韶华心里的阴霾就渐渐散去,她温和的说道:“大臣们可商量出结果来?你让御膳房备点吃食,别饿着他们了。”
陈亮功回忆着说道:“兵部尚书说圣旨是假的,尚书令大人提议让宋太师进宫来辨认字迹,已经派了人去请宋太师了。”
自打得知圣上病重,宋太师过于忧心,竟也跟着病了去,要不是他儿子拦住,宋太师爬都要爬进宫里去。外人都说宋太师与圣上感情甚笃,倒让宋家又得了好名声。
不过也因着这件事,宋家在这场纷争中平安无事,他是真病了还是假病了别人不想知道,只觉得这是他在向别人宣告他们宋家是保皇派,谁当了皇帝就效忠谁,其余的一概不管。
“宋太师是圣上的老师,有他辨认,相信很快就能出结果。”云韶华点点头,“你回去那边继续盯着,有什么事再来禀告。”
陈亮功应道:“是。”
云韶华如释重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阖上眼睛前对紫慧道:“本宫休息一会儿,你们出去吧。”
这次睡前心里轻松,加上熬了好几天,云韶华很快就睡了过去。
紫慧带着人去了隔间,安静等着伺候。
等云韶华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紫慧知晓她一天没吃什么东西,马上叫人送晚膳进来。
“宋太师怎么说?”好一会儿,云韶华才清醒过来,想起这件事还没听到结果,便问了起来。
紫慧帮忙布菜,给云韶华碗里夹了好些她爱吃的菜,“陈公公说,那边虽叫宋太师进宫来辨认字迹,可有些大臣还是不愿相信。”
云韶华往嘴里送小米粥的手停在半空,抬头问道:“圣旨是真的?”
紫慧道:“宋太师说,那确实是圣上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