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韶华也不叫他们起来,径直走进殿内,身后的宫女目光直视,未曾分给他们一个眼神。
二人不敢起身,就这么跪在殿外。
黄公公瞪了眼跪在身后的徒弟,骂道:“皇后娘娘来了,你怎么不说?”
徒弟小声道:“我说了,师傅......”
太医围了圣上一圈,一会儿低声交谈,一会儿上前查看。
云韶华进入殿内时,就是这么股压抑的气氛。
“拜见皇后娘娘。”众人规矩行礼。
云韶华眉眼间一抹化不开的郁气,她尚且年轻,而躺在床榻上的圣上已两鬓白发。
“都起来吧,白太医,圣上究竟是怎么了?”云韶华坐于一旁,温声询问。
白太医为太医之首,起身道:“圣上这是日理万机,肝郁化火,加之旧疾复发,才导致吐血之症。”
圣上前几年就曾得过一场大病,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不过那场病,圣上挺了过来,却成了病根,深埋在圣上的身体中。
云韶华道:“本宫只问你,圣上何时能醒过来?”
白太医和其他几位太医面面相觑,露出为难之色,圣上何时能醒过来,他们如何敢保证?
他们的神色,云韶华收进眼中,她叹了口气:“罢了,本宫不为难你们,你们好好为圣上诊治,兴许还能留下一命。”
太医们不禁一抖,抬头看了眼这个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她像是庙宇中供奉的神女雕像,悲天悯人,却又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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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的病倒犹如天上响起的闷雷,听着并不响亮,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响起的,会不会是伴随着电光的轰隆雷声。
“下雨了......”云韶华望着窗外,心里一阵烦忧,宫女紫慧小心上前,轻声道:“娘娘,您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要保重身体才是。”
紫慧是她从家中带进来的宫女,自小陪着她长大,云韶华再信任她不过了。
“紫慧,我睡不着。”云韶华转头看她,“圣上不醒来,我就算不想,也会被迫卷入这场风波。”
紫慧虽然忠心,却听不懂这话中的隐含的杀机,关心道:“那也只有好好休息,才能面对此事啊,娘娘,您说是不是。”
云韶华并没有期望她能领悟到自己的话,但这么一倾诉,心里竟奇妙的好些了,不像刚才那般压抑。她缓缓走到榻边,躺了上去。
“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云韶华深吸一口气,转而问道。
紫慧道:“圣上,还没有醒来,现在是丽妃娘娘在侍疾,当时殿内的宫女太监已经被捉起来,由羽林军审问。”
云韶华目露沉思,紫慧道:“娘娘,若那边有消息,奴婢马上告诉您。”
“我只期望明日不会有什么变故。”
紫慧听完这句话,不解,再看云韶华,她已经阖上了眼睛,紫慧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上薄被,悄悄退了出去。
次日,天光大亮,因昨日下雨,空气还有些湿冷,风刮在脸上,像几把刀子,刮得人生疼。
董玉婷得知这件事,当即叫来管事,“以后除了厨房采买的管事,其余人不得出府,有家人来找,亦不得相见。”
众管事恭声答应。
董玉婷又道:“朱管事,接下来的日子,你仔细严管,到了外面采买,勿要与人攀谈,别凑热闹,外院管事让小厮分作两班,日夜巡逻,有可疑人员,全都抓起来,捆到柴房去。回事处收了什么帖子,都先送到我那里前去。车马司也是,府中人若要出去,没有我的腰牌,都不允许。”
也不管他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将吩咐告知与他们,便让他们回去。
外书房的小厮进入院内,说道:“夫人,老爷给您留了信。”
李凌川留了信?
董玉婷接过去瞧,原来是李凌川去了永明王府,回来时间不明,让她见机行事。
董玉婷无奈的嘟囔了一句:“他倒是撒手不管了,留我一个人看着李府。”
秋荷春月等人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只是见董玉婷严厉吩咐,今日都不敢打闹。
到了正午,外面稍稍回暖,董玉婷脸上终于多了笑容,秋荷春月见状,才终于敢说两句玩笑话。
而她一大早吩咐下去的事情,现在也有了人想要打破。
车马司的小厮急匆匆赶来,结结巴巴道:“大夫人,二夫人说要出府,管事说,说没有大夫人的腰牌,其余人不得出府,但是......”
他咽了口唾沫,紧张兮兮的看向董玉婷。
自打曾惠妍那日被老太太解了禁足,之后老太太没提起,她也就装不知道,不过到底在董玉婷这里吃了几次亏,不敢再招惹董玉婷,就成日和其他夫人小聚,今日去那个香粉铺子,明日去那个首饰铺子。
“二夫人说管事欺骗她,故意为难她,说要打管事嘴,要,要打他掌心。”小厮语无伦次道。
董玉婷听完他说的话,便带着人去了外院。
出了垂花门,正红色的大门严严实实管着,影壁前聚集着二夫人等人,董玉婷走了过去,曾惠妍瞥见她的身影,立即质问道:“大嫂,怎么我今日出门,下人拦着不说,还说是你的吩咐,咱们家,什么时候连门都不让出了。”
“当然让出,不过现在不宜出,弟妹觉得呢?”董玉婷微微一笑。
曾惠妍想起李凌昊昨晚告诉她的事,想了想道:“这,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再者,我是前些日子就约好的,又不是今日临时要聚。”
“话虽如此,可以防万一,我劝弟妹还是在家为好,这也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李家好,你说呢?”
搬出来李家,曾惠妍稍稍收敛,见董玉婷是不打算让下人开门,暗暗骂了一句,她被禁足的这些日子,这些下人是认清了自己,董玉婷一来,看他们的样子,仿佛来了靠山一眼。
曾惠妍道:“可是今日我们约好了,我这样突然不去,是不是要封信告知于她们。”
董玉婷道:“我建议,信,也不要写了。”
曾惠妍愤怒离去,去找了老太太告状。
兰竹院内,氤氲着烧香的气味,老太太诚心诚意的跪在蒲团上,两眼闭着,双手合十,嘴中喃喃自语:“保佑李家度过此难关。”
“母亲!”曾惠妍噤了声,老太太礼佛时,最讨厌别人打搅了,于是她跪在老太太身后,随她一同礼佛。
一直跪了半个时辰,老太太才礼佛完毕,曾惠妍揉了揉膝盖,上前一步,扶着老太太起来。
“你今日来,是找我干什么?”老太太扶着她的手,问道。
曾惠妍陪着老太太礼了半个时辰的佛,心中的委屈散去了大半,竟诡异的没有那么生气了。
她道:“母亲,你不知道今日大嫂下令,府中任何人不得出府,连我都不行,也要拿着她的腰牌才能出府,真是不把您放在眼中。”
老太太心平气和道:“她现在管着李府,下什么令与我无关,再者,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闲心出去玩?让别人知道了,等圣上醒来,向圣上告状,咱们李家吃不了兜着走。”
曾惠妍这人奇怪的很,董玉婷给她讲道理,她是听不明白的,不过老太太给她讲理,她多多少少能听下去。
曾惠妍脸色煞白,又道:“那,那我想写封信,表达歉意,说今日不能去了,大嫂说这也不行。”
老太太毫不客气道:“你大嫂做的对,写什么信,不去就不去了,再说了,你那聚会的人家什么身份,你当我不知道?”
曾惠妍脸色白了又白,解释说:“是那蔺夫人非要缠着我,我才答应去的。”
曾惠妍手上没有闲钱,但别人有。
王氏在京中这段时日,认识了一些商妇,为了在她们面前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她就约来曾惠妍给她助场面。
当然,也不让她白来,王氏会带她去首饰、香粉店,一应花销,都由这些商妇负责。
她们缺权,但不缺钱,曾惠妍则是缺钱,加上她去了那席面,她身份最高,旁人只有奉承她的,曾惠妍就更愿意去了。
而王氏呢,她在丹州时,别人都知道她的出身,看不起她,而到了京城,因她认识曾惠妍,能请来她,在这些商妇中便成了除曾惠妍以外,众人奉承的人了。
被人夸赞、讨好,是一件美事,不止曾惠妍喜欢,王氏也喜欢。
她俩互惠互利,就这么常常约在一起聚会。
“不必你写信,她们也能明白的,若是不明白,你也不用再和她们深交了。”老太太说道,“咱们家不是什么商户,你得时刻谨慎才行,你可不要害了李家。”
曾惠妍羞赧道:“我知道了,母亲,我不去就是了。”
董玉婷那边,朱月如借着采买的功夫,在外面见到了一些事,正向董玉婷禀告。
“夫人,外头街上都不见什么人,一队队的官兵在巡逻呢,看起来怪吓人的。”朱月如脸白着说道。
“往后府上只买些简单的菜,复杂的不必做了,买完尽快回来。”董玉婷说道,望向远处的望塔,仿佛看见上面的官差,目光如炬的盯着街上的可疑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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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不醒,朝中渐渐多了一种声音,要立太子以监国,但是立谁为太子呢?这些官员展开了一场争论。
“圣上清醒之时,齐晖王最得圣上喜爱,可见圣上太子的中意人选是齐晖王。”
“但是齐晖王如今在前往泰山中,回来还不知道要多久。”
于是齐晖王排除。
于是便剩下永明王和武烈王。
支持永明王的,先是诉说他为圣上办的事务,又道他是仁慈睿智之君,而武烈王的支持者则道:“圣上清醒之时,永明王被圣上禁足,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你们要违背圣上的心意?你们是不是想造反。”
关于武烈王的功劳,支持武烈王的官员也有话说。
这些在朝堂之上的官员,此时为了争论太子之位,竟一个个和小孩一般,没什么阴谋诡计,只是互相对骂,甚至要动手。
不过,永明王曾被圣上禁足,终究是个污点,支持武烈王的官员,隐隐占据上风。
“够了,如今圣上尚未清醒,你们就在这里为太子之位争论不休,若是让圣上知道,只会令圣上心寒!”云韶华出面阻止了这场闹剧。
这些官员互相瞪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彼时云韶华说的话还算管用,但圣上若还不清醒,她这皇后,也只会成为他们争夺来争夺去的筹码。
云韶华心烦意乱,只想跟着病倒才好。
这些皇子,无论是谁成为帝王,她都将是太后,犯不着将自己牵扯进去,可若是他们争不出来,她也会变成棋盘上的棋子,这是云韶华最不想看到的。
第157章 抓人 时令已是深秋,花草叶子……
时令已是深秋, 花草叶子几乎是一夜之间变为了枯黄,被寒冷刺骨的风一刮,脱离了枝头, 打着旋儿的落到了地上。
李府的粗使丫鬟正打着扫把打扫院落, 四个人分管东南西北四条抄手游廊,身上穿着李府发的粗布衣裳,倒是抵御了些寒风,不过两手和脸露在外面, 长时间劳作, 被风给吹皱了。
四个丫鬟默不作声的低头扫着游廊, 其中两个扫到一处时, 不约而同的停下了动作,低声细语起来。
天太冷, 院里的嬷嬷也不愿意出来,都进屋躲着去了, 也只有她们这些粗使丫鬟, 还在外面干活。
圆脸丫鬟伸出自己的手,让另一名灰衣丫鬟瞧。
“怎么了?”灰衣丫鬟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又仔细端详圆脸丫鬟的手, 这才发现些许的不同,于是握住她的手腕,凑近了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