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当逆转它的命运,阻止它出生,这是最容易的。”阆九川哑声道:“所以先杀尸殭,便能安然大吉。”
阿飘看了过来,道:“可若是这样,你就要承担这天道反噬了。”
一旦扭转了未来定会发生的事,作为窥探先知的她,是遭受最大因果的那一个。
或许这不公平,但这便是天地规则,是因果。
阆九川一笑:“是,但那莫大的功德,也是我的。”
她要承受因果,但同时,她也承功德,因为她阻止妖邪的出世,就是救下会死在它手里的苍生。
一旦功德大于因果,就是她赚了。
阿飘浑身一震:“值得么?”
阆九川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道:“有什么值不值的,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既都借尸还魂回这人间,不就是玩命么?”
第191章 从家于炼邪一事并不无辜
“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阿飘反复品着这句话,忽有些怅然,他好像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敢往和勇猛呢。
阆九川看着画上的妖婴,伸出指尖点了点,道:“时日不多了。”
“嗯?”阿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忽见吊死鬼在门口处探头探脑的,便问:“何事?”
“宫家那位小道长又来了。”吊死鬼怯声说道,他看到那道长就想起自己险些被废的那一幕。
阆九川抬起头,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宫七这么快就去而复返,是查到什么了吗?
阿飘回道:“你昏迷有一天一夜了,今日都初八了。你放心,我让你那婢女回府回禀那位阆大少,说你在阁里查阅献典。”
阆九川眉心一跳,如此一来,时日更短了,道:“让他过来,看是什么消息。”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穿戴,再看阿飘,眼中询问的意味很是明显。
这不是她来时的衣物。
阿飘立即解释:“是红娘子给你换的,我可是正人君子,从不做那乘人之危的猥琐事儿。”
阆九川轻嗤。
宫七很快就被领过来了,见是后堂的厢房,不禁面露古怪,待看到阆九川那张惨白无神采的脸时,脸色都变了。
“你遭反噬了还是斗法失败了?”不过短短一日,那之前还能看的脸蛋怎么又是一副短命死相了?
阿飘冷哼:“人家不像你们玄族,舍不得耗损精神力和修为,她用了大衍筮占术,遭天罚了。”
“你疯了!”宫七皱眉,道:“你这副身体,怎么敢用那样的大术,你真嫌自己死得不够快的?”
“别废话了,我没啥力气,你找过来,是查到什么?”阆九川问。
宫七摸出怀里的玉瓷瓶,将里面屈指可数的丹丸倒了一颗出来,递给她:“先吃了这固魂丹,稳一下神魂。”
阆九川听他瓷瓶的声音就知道里面的丹丸不多了,估摸那是他用于治他那啥暗病的,便道:“你自己留着,飘掌柜已经给我用了回阳丹。”
“让你吃就吃。”宫七强塞在她手里,把瓷瓶放回怀里,才沉声道:“按着你说的,虽然费了些功夫,但也查出来了,朝安公主的生辰八字正是纯阴的,她是纯阴之体。还有,这几年朝安身边自小伴着她的宫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错处而被打发或赐死,如今在她身边伺候的,早已换了一批人。”
“她和从驸马的感情如何?”
宫七道:“琴瑟和鸣,恩爱两不疑。听说朝安公主多年不孕,想要为从驸马纳良妾也被他拒绝了,他们的恩爱,人尽皆知。就连朝安公主身边有宫婢想爬床,也被从驸马处置了。”
“真是蓄谋已久。”阆九川冷笑,道:“一步一步的先蚕食她身边得用的人,换上一批自己的心腹,监视着她,再在时机成熟之时,种下阴胎。”
宫七抿了一下唇,道:“听说自朝安公主有孕之后,从驸马就对她越发的疼宠和紧张,也鲜少外出参加宴席,便是外出,几乎是寸步不离的护在眼前,倒叫不少人称赞。可朝安公主,却反而淡淡的,就像是事不关己一样,倒不像孕前那般满心满眼都是从驸马了。”
阆九川道:“她怕是知道这胎儿不对劲,但却没有办法,因为她已被枕边人掌控了。”
宫七和阿飘沉默下来,这也不无可能,朝安公主本就不受宠,身边得用的人再被蚕食,而枕边人虎视眈眈还会道,她本身性子就软糯温顺,一旦被掌控,还能向谁求助?
“可真是从家的话,我传信让人去查过从家祖坟,并没有发现那边坟塚有被动过的痕迹。”
阿飘笑了出声:“其实现在想想,实在不必去查他家祖坟可有异,那野史都说了,养尸殭,把棺椁存放在阴煞之地才能更好的招阴引煞。从家世代在钦天监任职,他们家的祖坟,必然是风水宝地,否则让外人看出来有异,岂不败露了?”
阆九川道:“其实也是想博一个万一罢了,万一那从家就会搞这么一个遮掩障眼法呢?”
“并没有,他们家祖坟好好的,没有半点异样。”宫七摇头,道:“所以如果这真是从家自己布的局,那是在何处养这尸殭,那人又是什么身份?会不会从家根本就只是别人的一杆枪?”
阿飘看向阆九川,她刚才也不知有没有看到这些。
阆九川一时没说话,她看向宫七,其实也有些矛盾,她所看到的,全盘托出的话,宫七可信吗?
纵然她知道他和那宫家少主有心想要改变眼下玄族的弊病,但事关大利,他又是玄族中人,到底会选哪边?
阿飘看她不语,也就没说话。
他站位,肯定是站阆九川的,她挨天罚才窥探得来的结果,要如何分享,采决于她。
“不管如何,朝安公主就是他们早已相中且精心挑选的育邪巢房,而且,已经接近瓜熟蒂落之时。”阆九川说道:“从家于这一事上并不无辜,尤其是那个从驸马。”
妖婴出生之时,她看到了从驸马在旁等候,那表情分明是兴奋的,癫狂的。
可见他对朝安公主这一胎是什么回事心中了然,他既知情,从家会不知?
“从家那边,我再让人去着重查他们,是人是鬼,都逃不过法眼,冤枉不了他们。”宫七沉声道。
阆九川摇摇头:“时间赶不及了,从家参与了,还能来个秋后算账,但那尸殭,必须要尽快将它给找出来诛灭,再过几日,便是妖邪出生之时,一旦它出世,要对付的,可就不仅仅是一个尸殭,而是一个长生不死不入轮回的阴阳妖邪了!”
宫七脸色一变:“你占算到了妖邪出生之日?”
阆九川点头。
“何时?”
阆九川刚想回话,却是眸光一凝,看向窗户处,宫七也看过去,忽地心有所动,疾步过去,打开窗,将一只纸鹤捞在了手里,道:“是我们少主的传音符。”
第192章 我们可以信你吗
宫七拿着传音符,看着阆九川,解释道:“我把我们在通天阁得来的消息完整和他说了,也说了我们的猜想,想来少主有话传来。”
阆九川点点头。
宫七也没遮掩,在他们面前就燃了传音符,宫家那位少主的声音,很快就落到几人耳中。
待符箓燃尽,话也就传完了。
阆九川摁了一下灵台位置,想要把神魂酸胀刺痛的感觉给按下去,却不小心摁到那鼓包上,不由嘶的一声,道:“也就是说,从家那位高道陨落时,是与妖邪同归于尽,所以尸首是没有的,如今在从家祖坟,那位老祖的坟塚只是衣冠冢。”
阿飘皱眉,道:“听宫少主这意思,似是怀疑这尸殭是从家那位老祖所化,可我感觉哪里不对,这依据好像不足啊。”
宫七说道:“几大玄族,都会记录一些大事以供后人传阅,我也曾看过一些史记,从家那位老祖高道,于少年游历时遇了个游道学艺,虽有些自命不凡,但天赋惊人,不到知天命之年就筑基,若不是和山妖斗法失败,他真能带着从家入玄族之列。”
阿飘颇有些不屑,但眼下不是嘲讽玄族高高在上的时候,便憋住了。
“按着少主所说的,我们姑且把自己代入到从家去推算,本来从家也可晋升玄族,却不想差了一点运道,那位能带着家族走向荣光的人陨落,这岂能不是一个大遗憾?彼时,我们手握禁术,一旦炼成了,便会成家族的大利器,同样可依靠这利器为家族挑选人才和扩充资源,再走向巅峰,这个诱惑,足够冒险了吗?”
阿飘冷笑:“修道者,早在百多年前,多是修心修身修自己,欲修大道,鲜少参与俗世尘事,更不会贪恋权位,不管深山还是俗世修行,都秉持一颗不被世间纷扰所动的心。他们可不像玄族,为了名利而不择手段,目空一切。”
宫七面容尴尬。
阆九川弱弱地道:“飘掌柜,我在这强撑,不是为了听你怼玄族作派的?等这事了了,我听你怼它个三天三夜可好,现在说正事?时日无多了。”
阿飘瞪了宫七一眼。
宫七忙道:“姑且当从家有这动机了,那他们会选什么人去炼这尸邪?此人最好是能掌握的,和从家息息相关的,说不定还能传承后世,那么除了自己人,还有谁?那老祖本就是天赋惊人的人物,若炼成尸殭,就算养不成尸邪,光他这个尸殭就难以对付了。”
“不对,都说了为让尸邪足够怨和凶,将人虐杀而死再封魂,那从家老祖是自然陨落。”阿飘打断他的话。
阆九川却道:“虐杀只是一种方法,但要足够怨和凶,也不一定是虐杀,不甘和怨气,也是可以的。”
阿飘还是摇头:“也不对,这对不上,那位老祖是和山妖斗法时不敌而修为耗尽才陨落,尸首就算是全乎的,那魂魄呢?从家人总不会像你这样窥探到了先知,早早知道他会陨落,为炼尸邪而等着他抢他的尸,顺便把他的魂也封了吧?族中有人有此能耐,还愁不能修到巅峰?”
阆九川和宫七均是沉默,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对不上号。
她微微闭眼,回想着自己在血雾中看到的那一幕,那个守在妖婴旁边的尸殭,他的模样……
“不是那什么老祖。”阆九川唰地睁开眼,道:“那尸殭,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那老祖筑基时已经知天命了,筑基可使寿命延长,却不会令他返老孩童,所以不是他。”
宫七懵了:“你见过尸殭?在哪?”
阿飘冷哼:“你以为她这模样是为什么遭反噬,自然是因为筮占时窥探未来了。”
宫七为之一震,看着她的眼神复杂。
所以她之前讥诮他们玄族不舍修为才不去占算是有底气的,她就敢为了苍生耗损这修为,窥探未来。
阆九川说道:“先推翻之前的猜想,我们不妨设想一下,那位老祖修为耗尽是真,但陨落是假,他当其时,其实还活着?他活着,就能为从家炼制一个杀器,让从家有机会重回玄族之列,不是么?”
正如她所说的,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万一那自命不凡的老祖也是个癫的且秉承此理呢?
不分析便罢,这逐一分析,越发觉得从家早在多年之前就布下了一盘大棋,棋盘早已落子,将军象马蛰伏在旁,只等时机成熟,一举拿下城池,为王为侯,光复宗族。
“那这尸殭会是什么人?”宫七喃喃地说。
“应该是从家子,我观他骨相,和从驸马有几分相像。”
阆九川想着那尸殭的模样,本就遭了反噬未休养好的神魂震荡,嘴角竟渗出一点血来,看得阿飘眼皮一跳。
“你不要再想那画面了,小心那尸殭没找出来,你就先交代在这里。既然你都看到了未来,不妨让他们去围剿,玄族受万民供养,不知享受了多少信仰,是他们出大力的时候了。”阿飘眼神不善地白了宫七一眼。
他怕主子好不容易帮小冤家聚拢起来的神魂又崩了,到时候他就遭罪了,说不定纸身都没得换!
阆九川不再迟疑,把那张画像递了出去,道:“尸邪出生,和那尸殭息息相关,尸殭若被诛,不管是从家还是谁,那想炼成大杀器的盘算都得落空。所以,从家是不是布局的人,不重要,找出尸殭诛灭了才重要。”
宫七接过来,低头一看,瞳孔一缩:“这是……”
“那妖邪出生时的一幕,这山我不认得,但我想朝安公主已经被挪过去这边待产了。”阆九川道:“真的是多年布局,若想这事完美落幕,那么那尸殭必然也已经在那边等着,直接找到这个山头,找出它来。”
宫七呼吸急促:“你说的时日不短了,到底是何时?”
“正月十五,月圆之日。”
宫七浑身一僵,那岂不是只有短短几日了?
他转身就走,阆九川自他身后叫住他:“宫七,我们可以信你,信宫家少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