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生分外享受姚三春此刻的关怀, 眼神不禁柔软了几分, 若是放在平时, 姚三春很少有如此话痨的时刻。
姚小莲听到动静伸出头, 结果就看到前一刻还神色温柔的姐夫, 面对她的时候却面无表情, 只眼神幽深地瞥她一眼, 旋即收回目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 姚小莲总觉得姐夫好像不太喜欢她?
另一边, 姚三春愤怒地跟宋平生打小报告,说那宋茂山又差点把她骗过去,不安好心云云……
宋平生突然握住姚三春的手,拉着她进去里屋。
姚小莲跟受惊的兔子似的扭回头,脸颊微红,谁家男人这么狂放,当着别人的面牵自个儿媳妇儿手的?
里屋,宋平生掏出银票放在姚三春手里,声音轻缓;“这是尾款四十两,你收好。”
姚三春看一眼银票,酒窝浅浅,弯唇道:“刘青山付款还算痛快。加上此前四十两定金,咱们手里总算有点钱了。”
宋平生抱着手臂半靠在门上,两条长腿交叠,眼神深邃如海,勾着唇角道:“姚姚想怎么花?”
姚三春将银票放好,而后掰着手指头,神情格外认真,“一,咱们家房子太破,下雨天就漏成太平洋,所以盖新屋势在必行;二,咱们跟刘青山是长久合作,为了以后送货方便,所以得买马车……”
虽说宋家的水牛也有他们一份,但是这水牛毕竟是公用的,等到了忙时,他们不可能一次霸占水牛三四天的时间。
“三,我跟你要把身体养得倍棒……”
宋平生眸光闪动,唇角笑意更深。
“四,收购农药原材料,为秋茶做准备;五,准备着手建造简易沼气池;六,咱们买一个风谷车吧?”姚三春说完一瞬不瞬望向宋平生,“你觉得呢?”
宋平生忍俊不禁,“我本只想问你想买几件衣裳和鞋子,没想到你回答得这么一本正经,弄得我都不太好意思说想买围棋和二胡了。”
姚三春呆了一瞬,然后表情就有几分一言难尽了,“亲爱的,你还没放弃《小白菜》呐?”
姚三春直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世界乐器这么多,宋平生为什么偏偏学了二胡,而且他别的都不拉,最爱拉《愁啊愁》、《小白菜》这类摧人心肝的曲子。
曾经姚三春听宋平生拉了半个小时二胡,后果就是她差点当场去世,梦里都是魔音循环,“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宋平生见姚三春一副惊恐的模样,清润的眼眸流露出几分受伤的神色,“姚姚,不管你信不信,我买二胡完全是为了你。”
“哈?”姚三春神色木然。
宋平生微微一笑,“以后我拉二胡伴奏,你跳广场舞,我们夫妻一起锻炼身体。”
姚三春幻想了一番那个场面,顿时虎躯一震,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夫妻俩结束话题,宋平生便躺下休息了,临睡前舒坦地喟叹一声,“还是在家好!”
第二天,依旧是晴朗好天气一天。
早饭后,宋平生拿着一百六十文钱给孙吉祥和孙铁柱送过去,这是去大丰县之前商量好的,一人一趟八十文钱,孙铁柱和孙吉祥不客气地收下了!
宋平生来到孙铁柱家的时候,吴二妮的脸都快笑烂了,一会儿夸宋平生有大本事,天生不是凡人,一会儿又赞宋平生重义气,人品贵重,还夸宋平生面相好,耳大有福……总之什么好话都用上了。
要不是宋平生定力好,他恐怕都被吓跑了。
孙铁柱见自己媳妇儿热情得有些过分,偷偷拿胳膊肘戳了她一下。
吴二妮笑容微收,心中却有些洋洋得意,看吧,她跟宋平生一家处好关系果然是对的,这不就赚到好处了?
不过吴二妮深知讨好别人不能光靠嘴说,所以宋平生临走前还从孙铁柱家带走一小坛的腌豆角和酱黄瓜。
宋平生一手一个小菜坛子回到自家院中,一踏进院子就跟四双眼睛对上。
宋平东眼神沉郁,胡子拉碴的,神色很颓唐,嗓子都比平时粗哑许多,“平生,巧云跟婉儿都来了,咱们进堂屋说正事!”
宋平生抿起唇,点了点头,随后便将菜坛子放进厨房。
宋巧云和宋婉儿均是一脸茫然,同时有一丝忐忑,因为宋平东的神色实在沉肃难辨。
宋家兄弟姐妹四个加上姚三春往堂屋里一坐,气氛安静了片刻,谁也没有开口。
宋巧云姐妹把目光投向宋平东。
宋巧云抚平头发丝,率先开口:“大哥,你一大早就来我家喊我过来,一路上又不说话,到底是有啥事?我早上碗都没来得及洗,耽误久了,大姑她恐怕有话说。”
宋婉儿微抬下巴,咋咋呼呼地道:“是啊大哥,有啥话不能在家里说,非要到二哥家说?”
至于宋平东没喊宋平文,宋婉儿并不意外,反正宋平文不是去书院上课,就是在家中温书,除此之外啥事都不管。
宋平东面上如罩寒霜,拳头捏得发白,声音陡然低沉,“是娘的事情……”
宋巧云和宋婉儿心往上一提,异口同声道:“娘怎么了?”
宋平东嘴巴动了动,最终一字一句,语气分外艰难地道:“娘她被爹打了……”语气一顿,接着道:“而且很可能,打了很多次……”
宋巧云脸色一白,瞪着眼睛看宋平东,眼珠子半天不动一下,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懵了。
宋婉儿先是脸色一白,随后紧紧蹙眉,扯着尖利的嗓子,气呼呼地道:“大哥,你胡说八道,爹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他从来没打过我,又怎么会打娘呢?其中肯定有误会!”
宋平生余光扫她一眼,回道:“我跟你二嫂亲眼见到娘身上有很多伤,不是爹打的,难道还是娘自己摔得不成?”
宋婉儿仍不相信,两手捏住桌子,伸长脖子跟宋平生争辩,“难道是娘亲口跟你说的吗?二哥,我知道你讨厌爹,可是爹不是像你想得那样!”
宋平生神色寡淡,语气平平,“娘虽然没有亲口承认,但是她以死威胁我跟姚姚别说出去,这难道还不能证明?”
宋婉儿呼吸一滞,到嘴的话全被咽了下去,然后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最后深深垂下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姚三春移开目光,转向一旁的宋巧云,却发现宋巧云不知何时悄悄红了眼眶,正在一旁抹眼泪。
宋巧云见宋平生夫妻看她,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而后哑着嗓子道:“爹……爹他真的打了娘么?可是为什么?娘这么多年做得还不够好吗?”
沉默许久的宋平东抬眼,眼中全是血丝,他道:“我也想知道,娘对他千依百顺,从不忤逆他,爹为什么还打娘?”说着呼吸越发急促,“所以我今天把咱们兄弟姐妹几个聚集过来,就是想咱们一起去问爹,去为咱们娘讨个公道!”
宋平生在宋平东泛红的目光下,第一个表态,“我当然站在娘这边。”
宋巧云目露担忧,苦笑道:“可是以爹这个性子,他见我们一起忤逆他,他肯定会大发雷霆,甚至把家都给掀了!”
在场所有人,大概只有宋平生和姚三春情绪没那么激动,他朝宋巧云道:“不管爹会如何生气,但咱们总不能不管娘,大姐你说对么?”
宋巧云默然点头。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宋婉儿。
宋婉儿咬着上嘴唇,俏丽的小脸因激动而微微变形,眼中仍带着一丝倔强,“我一定要要亲眼确认娘身上有伤口,否则我不信!”说完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来。
宋平生眼睛转了转,便道:“那你待会就去找娘,找个机会验证,不过我事先说好,咱们找爹的事情不许泄露让娘知道,否则她不会让我们出面的!”
宋婉儿甚至没等宋平生说完,便气冲冲地跑出了姚三春家。
堂屋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没人再说话,都各自垂眸思索,不知在想什么。
姚三春受不了堂屋压抑的气氛,便去厨房用新汲井水调和梅酱,给每人倒了一杯水。
约摸过了一刻钟多,宋婉儿再次出现在院子里,只是她的眼泪早就忍不住了,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就开始猛掉眼泪,并且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宋婉儿小小年纪,从未想过自己父母会是这样的关系,在她眼里,宋茂山虽然不苟言笑,但是对自己还是心软的,田氏话不多,可却是天下最温柔、最好的母亲,所以她觉自己父母感情深厚,父母一起为她撑起一片天。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被告知,自己亲爹就是一只禽|兽不如的东西,她的半边天开始崩塌,这于一个少女来说不啻于毁天灭地的打击!
不过宋平东今天显然不是合格的大哥,他没心情劝停宋婉儿的眼泪,只道:“咱们现在就去找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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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宋平东兄弟姐妹四个加上姚三春, 五个人一同进了宋家院子。
罗氏刚舀了麸皮泡泔水,搅和后倒进猪食盆,听到门口的动静立刻回头, 随后便紧抿了嘴唇,神色有些惶然。
宋平东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直接阔步踏进堂屋, 宋婉儿甚至要小跑才追上。
堂屋里, 宋茂山正坐在方桌上, 手中捧着宋平文写的字帖, 不住地点着头,甚至常年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笑意,可见十分满意。
宋茂山欣赏小儿子的大字被宋平东打断, 又看到宋平生和宋巧云脸色不善, 那点笑意瞬间烟消云散,脸色恢复了往常的阴沉,不悦道:“一大早的,一个个的干啥都拉长着脸?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死了爹呢, 真是晦气!”
宋巧云他们几个同时将目光投向宋平东。
就在这时候,田氏听到动静也从厨房出来, 她见自己四个子女在堂屋中的架势, 心中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宋平东深深呼出一口气, 似是做好了准备, 而后才昂首跟宋茂山对视。
“爹, 我们兄弟姐妹四个都知道了, 希望你今天给娘还有我们一个交代……”
宋茂山不耐地打断, “知道什么?老大, 你在说什么胡话?”
宋平东努力压抑着自己越发激动的情绪,两只拳头捏得发白,垂下脖颈,声音里藏着他紧绷的情绪,“知道你打了娘……”瞬间抬起头,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婉儿刚才看到娘身上的伤了!”
堂屋里刹那间陷入死寂一般。
田氏仿佛被人抽去脊梁骨一般,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最外侧的罗氏忙过去扶住她,可却见田氏那双沧桑的眼眸仿佛被寒冰封固,没有一点生气。
罗氏看着都觉得难过。
与田氏的惊慌失措相对此,宋茂山的反应却意外的淡定,他不阴不阳地睨着宋平东,语气平淡,可却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平东,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哪只眼睛见我打过你娘了?我宋茂山不敢说自己品行至善,但最起码的底线还是有的。我活到这把年纪,没被外面的人说不是,却被自己亲儿子指着鼻子骂!你们简直就是往我心上戳刀子!”宋茂山说着垂下头一拍大腿,神色难掩受伤。
宋茂山生来都是强势霸道的,何曾露出这般类似受伤的神色,又何曾跟子女说过这种软话?这下子不仅宋平东,就连罗氏都彻底怔住了,均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婉儿情绪最是激动,直接抱住宋巧云的胳膊嚷嚷道:“呜呜呜……我就知道爹肯定没打过娘,二哥肯定是弄错了!”
宋平生和姚三春对视一眼,夫妻俩眉头紧锁,显然想不明白宋茂山为何如此淡定。
宋平东对宋茂山仍怀有父子情,可是他又想起田氏刚才的反应,两腮的肉随着咬牙的动作起伏,眸色更沉了一分,“爹你说没打娘,那娘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宋茂山余光扫向田氏时眼中划过一抹暗色,表面却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道:“原来你们已经知道了,你们娘身上确实有伤,不过可不是我打的,我跟你们娘前阵子去镇上接平文,她不小心从牛车摔下来,刚好撞到一堆石块上,所以摔了一身的伤。”
宋茂山说着又深深叹口气,“你娘怕你们担心,而且大夫说并不严重,所以才瞒着你们姐妹四个,没想到竟然引起这种误会!唉!”
宋茂山说得情真意切,宋巧云她们都迷惑了,难道真的误会爹了?
宋平东不免动摇,侧过头跟宋平生面面相觑,不过心里明白他爹城府深,说的话不能完全当真。
宋茂山看到宋平东的反应,眼神暗了暗,而后视线落在田氏身上,“平东他娘,你还不说两句?难道任由别人在我头上扣屎盆子?”
田氏从罗氏怀中挣开,几个呼吸之间,她将表情恢复到正常,语气轻缓地说道:“确实是你们爹说的那样,我身上的伤是掉下牛车摔的,不是你们爹打的。”朝宋平东挤出一抹笑,“你们这些孩子,整天乱想啥呢?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