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一颗玻璃珠,彻底把这条生产线给毁了。
他没说的太详细,也是因为涉及到厂内的一些纷争。
他这个副厂长是在半个月前提上来的。
原先厂长和副厂长争权,副厂长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说是为了体谅年轻父母的不易,允许他们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能将无人照看的孩子一同带来上工。
就不说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吧,政策提出来没多久,就在上个月一个工人的孩子特别调皮,不知道怎么就把玻璃珠弄进了生产线的轨道里,好家伙,“咔嘣”一声响就是一阵浓烟冒起,所有工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一节轨道就直接炸开了。
哪怕及时将电源拔掉,也毁掉了将近十分之二的轨道,厂子里的维修工一看直接摊手,根本不是他们能维修好的。
后来又去请了当地最好的维修工,尝试拆开以后也是摇了摇头。
这可是他们厂子唯一一条生产407C活塞的流水线,就算坏了也得想尽法子去修。
好在仓库里还有不少407C型号的配件,不然拖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弄好不知道耽误多少生意。
陆宣贵也跟着皱起眉头,“修不好了?”
要真是这样那就糟糕了。
这份图稿是他们研究员特意修改过的规模,能够提升拖拉机的功率,来承受更大的爆发压力。
可以说是一次特别大胆的尝试,如果能行,也将是一次特先进的改良。
但行不行都得先回去试一试,可没想到活塞厂居然没法提供这个型号的改造。
更令人头疼的是,生产这个型号的活塞厂最近的都在最南边的城市,一去一来实在是太耽误事了。
尤其是如果他们将这个型号定下来,距离这么远的两地运输也是一个大难题。
庄文瑞犹豫了一下,他摇了摇头,“我实话实说,现在是肯定没法用的,但我们已经请了维修师傅上门,只是能不能修好我也不太确定。”
陆宣贵挑了挑眉头,“你也说了这个型号的流水线是从国外引进的,难不成是打算从国外请人上门?”
不怪他这么想,他自己都说了机器已经坏了一个多月,这么长时间都没弄好那肯定是想了不少办法,国内行不通估计也就只能从国外请人。
“那还真不是。”
陆宣贵一听顿时有些好奇了,“不是?”
庄文瑞还真没说谎。
其实一开始厂子也不是没提议过从国外找人,甚至已经联系过了,他们不愿意彻底放弃这条生产线国内维修不好那就只能去国外找人。
可没想到的是,对方开的价高得让他们咋舌。
高到让他们咬咬牙都下不去手的程度。
就在他们商量是花大笔外汇去国外请一个维修工还是彻底放弃这条生产线时,还真被他们找到了一个人。
“花省召开机械交流会的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们也是孤注一掷了,就想着去碰碰运气,就将这台生产线当作案例提交上去后,没想到还真有人也出了维修方案!”
“当然听说过,能去参加交流会的那可都是咱们国内不可多得的人才啊。”陆宣贵起了些兴趣,“不知道那位师傅的名讳是?”
“卢伟志卢师傅。”庄文瑞跟着说,“不过可惜卢师傅身体不适没法亲自上门来修,便让他的徒弟带人过来。”
他顿了顿,跟着邀请着:“应该就这两天会过来,你们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如一并留下来?也能及时知道这条生产线能不能生产你们想要的活塞型号。”
他们厂子已经决定了。
这次要是能修那他们一定配合,可要是连这次上门的师傅都没办法,他们也就不打算去国外请人,而是直接放弃这条生产线。
陆宣贵一听,跟身边几人商量了一会,最后便道,“那我们就再留两天,难得有这个机会正好长长见识。”
……
朱明亮可不知道他人还没到观众就已经就位了。
那几个年轻人转了一会后就回到自己的座位,有的闲聊有的闭眼歇歇,还有的拿出本子和笔,埋头写写画画。
他先去上了趟厕所,回来后和钱嘉树对面的人换了个位置,就有意无意找了些话题和他聊了起来。
这让钱嘉树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客客气气和朱工闲聊,可其实对比起拉家常,他更想继续画手中的稿子。
有了前车之鉴,他每次画稿后都会再检查几遍,就怕你的疏忽导致整个配件被做出来后没法使用,正好这会儿没事,就想着再重新算一算画一画。
但面对有些话痨的朱工,他根本没法一心一意地继续手中的工作,就想着要不要委婉的跟他提一提时,坐在边上的周洲却用手肘捅了捅他。
很轻的几下,像是在提醒什么。
他侧过头望去,发现周洲真闭眼休息着,但很显然这家伙在装睡,不然又怎么会撞他?
“我听说你同学打算在家里长辈所在的厂子工作,那你呢?他们都有了去处,你有没有什么计划?”
钱嘉树回过头,看着眼前笑眯眯的男人,他好像懂周洲在提醒什么了,心里不由有些激动,但又不是太确定,忍不住拽着手中的本子认认真真地回,“我暂时还没有计划,就是……就是想着跟他们把手中的机器先做好。”
“这样啊。”朱工脸上的笑意更深,“有始有终挺好的,不过你明年就得毕业了,也是时候好好计划计划。”
他越看对面的小伙越满意。
小年轻嘛,头一回上火车有好奇心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满足好奇心后,他没和人聊天也没做其他的事,而是掏出本子继续画着手中的图稿。
先不说这个图稿怎么样,单就说这一手画工,连他都得惊叹几分。
除了一支笔什么画稿工具都没,偏偏还画得有模有样,真的是越看越心动了。
不过自己怎么说也是机械厂的大师傅了。
多多少少还是得有点架子的嘛,他就想着要不要透露些,让钱嘉树主动跟他提。
反正不着急,这么一去一回得一周,总有办法让他察觉出来,瞧瞧,对面的小伙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不就是察觉出些许了?
钱嘉树好像看懂了但又不敢确定。
没聊多久后两人分开,这会他倒是安静了但根本提不起心思画稿,也顾不上看车窗外的景色,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
机械厂啊!
朱工所在的机械厂那可是他们省城最大的工厂之一,卢老师就是从机械厂走出来的老师傅,里面大多都是他的徒弟,都是在这个行当很有名气的大师傅,朱工就是其中一个。
他很厉害,哪怕钱嘉树还没有走进这个行当中,也知道朱工有多厉害。
他要是能跟着这么一个厉害的师傅学习,简直是他以前都不敢想的事!
但是吧……
又怕自己理会错了。
万一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呢?突然冲到人家大师傅面前说一通自己以为的那些话,万一不是那得多丢脸啊……
直到火车到站,一行人拎着行李下了车。
看着前方朱工的背影,他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回回神。”周洲在旁边拽了他一下,提醒着,“走路都不看台阶,你是想把腿摔折吧?”
钱嘉树反手抓住他,凑到他面前小声道,“你刚刚为什么要撞我?”
周洲挑了挑眉头,“我有撞你吗?”
钱嘉树一愣,难不成真是他想得太多了?
周洲抿了抿唇,实在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钱嘉树不乐意了,勾着他的脖子就想来几下,“你逗我玩呢!”
周洲连连告饶,其实一开始他是真打算在火车上睡一会,知道要出门昨晚他兴奋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睡着了天还没亮就被爸爸给叫醒,生怕他睡过头赶不上车。
可还没睡着,耳边就听到两人聊天的声音,就算声音特意放小了些也很难不留意。
因为他发现朱工对钱嘉树的情况特别好奇。
打听家住在什么地方、爸妈做什么工作,又问他是不是跟人学过画画、为什么要报考机械的专业……
反正就是一堆问题,他又不是没和朱工接触过,在接触的过程中很显然朱工不是那么话痨的人,也没见他这么好奇别人的情况,那为什么偏偏对钱嘉树这么好奇呢?
周洲也是有过类似的经历。
之前锻造厂来人说会给他留一个工作指标,那时候不也是像朱工现在这样问来问去?
所以啊,他觉得朱工对他的小伙伴特别在意。
没人会无缘无故突然在意一个人,那肯定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不难猜。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小伙伴那么不开窍,哪怕他一直闭着眼装睡,但从钱嘉树回答的语气中就能感觉到他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就没忍住撞了撞他,给了个提醒。
朱工是很厉害,机械厂的大师傅,光看他这次能领队来南城就能知道了。
但他的小伙伴也不差,不仅仅是钱嘉树还有其他人,他可以说出每一个人身上独特的闪光点,包括他自己。
反正就是很自信,他不觉得自己理会错了,便小声的说了一句,“朱工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你是该好好想想以后的计划了,但不用太着急,好好想,想明白了就去抓住机会!”
两人搁在这窃窃私语,江东阳这会也跟妹子在道别,“农场和你们不同路,我和你二哥先去看看程芬,看过后就去活塞厂门口等你,反正咱们一块来的得一块回去。”
原先就说好了,同来同回。
虽然看程芬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但好不容易出趟远门,当然不能看过然后就马上打道回府,那这一路不就相当于白折腾了?
再加上家里担心,就让他跟着妹子在这边待一周。
妹子有事要去忙,他也可以在周边溜达溜达,对于街溜子来说,哪里不能溜呢?
不过现在突然要和妹子分开,原先还觉得家里人对妹子过于担心了,都成年了难道还怕走丢了不成?
但这会,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叮嘱几声,“哥哥不在你就多跟着他们,可别走散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先忍着,等哥哥们回来揍不死他!”
边上的程华跟了一声,“揍!”
江小娥听得有些好笑,“这人生地不熟,没你那些兄弟们帮忙你就不怕被人打残了?”
“……谁让你是我妹子呢。”江东阳小声嘀咕着,见前面的人找到去活塞厂的车,便道:“去吧去吧,最早明天最迟三天,我们肯定会去活塞厂的厂门口找你。”
“你们也一路小心。”江小娥说完,跟着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要是遇到什么事拿不定主意,可以联系活塞厂的电话找我。”
江东阳挑了挑眉头,不自在地哼了哼,“你还担心起我来了。”
江小娥没搭理他,转身跟上前面的队伍一起上了大巴。
江东阳两兄弟没马上离开,他们先等小娥坐的车走了之后,这才拽着愣大个去问路。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怕生,哪怕人生地不熟,完全没有对陌生地方的怯意,见哪个老头老太面容和善就直接上前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