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这个原因,打从自动脱粒机搬回来后,除了晚上就没停歇过,白天里一直在运转。
不过这次公社里的几名干部商量了一下,不能这么超负荷运行了。
这次运气好,出的都是一些小毛病,请师傅来修修就维修好了。
但谁知道下回会不会出现大故障?
便决定,从今天起这台机器开两个小时休息一小时,一天只能工作六小时,超出一分钟都不行!
“怎么样?通知都贴出去了吧?”范泗坐在位置里叼着烟,烟头都快咬碎了都舍不得点燃,抽一根少一根,“也别让人在这边干等,让他们去老厂房,脚踏式的机器一样能用嘛。”
“行,我给安排好,一定不让咱们的宝贝疙瘩累着。”王刚这次也被吓到了,坚决按外面的通知执行,两个小时歇一次,整点直接关电源,谁来说都没用!
他跟着道:“对了,刚刚传达室有你的电话,等十分钟会再打过来。”
“我的电话?”范泗奇怪了,“那我过去一趟,你好好盯着。”
王刚不仅仅是盯着,来人了也会上前帮忙。
遇到一些老头老太,直接帮着把粮食袋扛上去,要是遇到年轻小伙,就多叮嘱几声,可千万别再把东西落到进粮斗里。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范泗走了过来。
王刚道:“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要是有事你就先走,这里我看着。”
“不是不是。”范泗抓了下脑袋,“是卢老师的学生找我,她说昨天听见老厂房里的几台旧机器异响严重,需不需要他们过来免费维护一下。”
“免费?”王刚立马心动了,“行啊行啊,出了问题找人修还得花钱,现在免费……等会,你说的是卢老师的学生?他们行不行啊。”
范泗没马上回答。
回想着昨天的胆战心惊,但过程惊慌结局却是完美的。
瞧瞧面前这台大家伙,运行起来更顺畅了,内部什么样子不知道,可外壳都比原先更锃亮了些,虽然有卢老师坐镇,还有机械厂的朱师傅在边上,但全程他们都没有指导都是让学生们自己动手,显然那群年轻人也是有些本事的。
他道:“我答应了,让他们过两天来试试,能行自然好,要是不能行也没关系,当学生的弄坏了,作为老师总不能不管吧?”
……
江小娥这边得到了回复,便开始做起准备来。
是想着用公社的旧设备积攒一下经验,想着拆拆能不能获得一些新的灵感和知识点,但他们也不想真给人弄坏了,五人在课余的时间翻找着相关的书籍,争取不在公社闹出大篓子。
正好现在因为某些动荡,学校虽然正常开学但大多时候都是自习,学生们自己做自己,有一部分眼熟的老师们都好久没有露面,就现在留下的老师根本管不过来这么多班级。
倒是好了他们开小差的时候。
几人有商有量,初步计划好“维护”的过程。
具体的暂时不着急,他们还有几天的时间,等所有计划都商定完就直接去龚庄公社,公社有几台老设备,他们一台一台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又是充实的一天。
江小娥和几人确定了明天的学习进度,便挥挥手放学回家。
职工学校离小巷那边有些距离,一来一回就得两三个小时,但没办法谁让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学校,路程再远也得自己受着。
好在这条路都走惯了,倒也不觉得太累。
等到了巷口,她远远瞧见前方拥挤的人群,在大概确定下位置。
好家伙,她家又出了啥乐子?
“小娥姐,要不要来我家院子里。”前方墙上冒出一个小脑袋,他对着江小娥招手,“这边看得清清楚楚哦。”
江小娥毫不犹豫,脚下一拐就拐进了隔壁的院子。
这边和江家就隔了一面墙,垫个高凳子就能探头看向隔壁的院子,除了正门之外,这里绝对是最佳位置。
“你回来的太迟了,我跟你说,老热闹了。”小杨采是一个脑袋大身子细的六岁小男娃,他家除了他母亲之外没其他人,谢嫂子去上工他就一个人被关在院子里,一个人待着无聊就老爱瞄着墙面的小洞看隔壁的热闹。
一大一小一开始不熟。
但作为目睹江小娥拿着砍刀追人十条街的当事人,小杨采莫名对这位邻家姐姐产生了浓厚的友谊,每回有什么热闹事,他抢了位置准得给小娥姐留一个。
“我大哥二哥又打起来了?”江小娥将挎包放下,隔壁闹哄哄,吵得她都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不是不是。”小杨采不但给她留位置,还会将前情说给她听,“你阿姨带你三姐去相亲,去了没一个小时就怒气冲冲跑了回来砸东西,你四姐放学回来瞧见,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打得可热闹了,头发都薅掉了好一些。
他跟着道:“程华哥上前帮忙,结果被她们两抓破了脸,气得你阿姨直接动棍子了。”
小杨采伸手比划了一下,老粗的一根棍子。
比他妈揍他时狠多了。
果然当妈妈的都一个样,再温柔的性子遇到不懂事的儿女,打起人来都这么狠,他还以为等长大妈妈就不会打他了,可看看隔壁,即使二十多岁的大人,还不是会被自己亲妈打?
小杨采叹声起。
为成年后的自己感到悲哀。
江小娥站在凳子上看向隔壁,心里估摸着今天的事不小,何阿姨都动棍子了程芬还在歇斯底里哭喊着,仿佛受尽了委屈。
“你就是偏心!你就是不如爸疼我,说什么为我好,你要真为我好就该把工作让给我接班。”程芬大吼着,估计是真伤心,伤心到都顾不上会不会丢脸,只为发泄自己心里的不满,“我不就是跟二姑多说了几句话吗?碍着你们什么了?你们一个个就会欺负我!”
程荭是真被气笑了。
她其实不想跟程芬争论,这只会显得太难看了。
院子外面围着一堆人,闹起来只会更丢脸,但这回她是真忍不住了,头一回对着人大吼着,“妈把工作给你了就是不偏心,那二哥呢?那我呢?我们就活该下乡吗?”
“……”程芬张大着嘴,很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不出话来了吧?心虚了吧?”程荭一脸讽刺,“你就是自私,就是只在意你自己,你只管自己把什么都抢到手,哪里会为我和二哥着想,巴不得我们全让着你。”
程芬抿了抿唇,喃声:“本来就该这样。”
这一句很小声,却又像是给足了她勇气,攥着拳头就开口:“本来就该这样,爸和二姑都说过,以后都得我担着家里,你会外嫁哥烧傻……”
“程芬!”何泽兰厉声打断她的话,对着她的脸就狠狠甩了一巴掌,“你哥好好一个人不准再胡说八道,你要觉得我不够好,那就去找程家人!”
这一巴掌她不后悔。
她唯一后悔的是当年就不该任由程家人在程芬面前乱说。
当年哪怕医生说过程华没烧坏脑子,但程朋兴就认准这个儿子“废”掉了,本对程荭的出生特别期待,结果生下来是个女娃后他就显得特别魔障。
还想生,可越想生越怀不上。
就时不时对着还小的程芬念叨,说以后得靠着她养老,说程华傻了靠不住、说程荭是姑娘得嫁人,说以后让她招个上门女婿家里一切都归她,一定得给他养老送终。
太久的事了,她甚至以为程芬忘了。
没想到她一直记在心底,记得这么牢。
被打懵的程芬死死盯着她,眼泪哗哗落个不停,“你当我想留在这里?我再也不回来了!”
说完,转身挤出人群就跑了出来。
何泽兰跟着追了两步,最后还是没追上去。
程荭丝毫不担忧,她不用想就知道程芬会去哪里。
无非就是去二姑家抱怨,侧头看着站在一旁的二哥,眼里流露出不忍,“二哥,你先进屋。”
程华这会站在原地却显得很无助,他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微笑安慰妹妹,却根本想不到笑得特别难看,“我我、我没、没事。”
“啧。”
高墙这边突然传来一声,吓得边上的江小娥一激灵,侧头一看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他们爬上墙的江东阳。
江东阳看着隔壁的傻大个,撇撇嘴道:“这家伙和我干架倒是莽,这会就只会干巴巴站着,要我说对这种没良心的妹妹就不该这么客气,得让她知道谁是老大。”
江小娥挑眉,“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呗。”江东阳指了指没关上的院门,知道自家妹子最会找位置看热闹,以前指不准看了多少次他的笑话。
不过他当哥哥的有度量不和她计较。
而是凑过去小声道:“你要的渔网我弄到手了,咱们啥时候回大队网鱼?”
第11章
也是江东阳的路子广。
渔网这东西要是搁在海边,那是随处可见,不管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还是几岁的小娃都会用梭子编织,手工不贵,贵的是材料。
可他们这边不属于海边城镇,要买也就只能去省城的百货大楼,钱贵不说还得拿渔业专用票。
不过他运气好,狗友的狗友的狗友哥哥的媳妇娘家就在海边,陪嫁了一张她自己编织的渔网,用了七八年了。
江东阳也不嫌弃,花了六块钱买了下来。
渔网一到手,他就迫不及待想回大队捞鱼,但想想这六块钱里还有一块四角三分是妹子掏的,也就只能压下急迫回来问问。
“要不明天我先回大队试试渔网行不行……成吧成吧,周末就周末,你别瞪我了。”
这话还没说完,江东阳就感觉要被妹子的眼神杀死了。
他觉得自己和程华有些同病相怜。
程华妹子没良心,他亲妹子凶得很。
都怪王家那个狗东西,要不是那小子欺负妹子,她哪里会性情大变,搞得他这个当哥哥的都不敢多说几句。
想想就生气,他觉得有必要找程华给王家小子套个麻袋,狠狠再揍一次。
“也不用等周末,具体哪天等我通知。”江小娥也有些心动,但她得先去一趟龚庄公社再回大队。
说到这个,她想起一件事,“钱还有剩吗?”
“想什么呢。”江东阳捂兜,“六块钱其他都是我掏的钱,哪里还有剩。”
江小娥淡淡,“哦。”
江东阳见她没说话,犹豫一会主动问:“怎么,缺钱用了?”
江小娥瞅着他,“缺个车费。”
江东阳也同样看着她,两分钟后嘴角抽了抽,“行行行,我借我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