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归说，心里呸呸呸。
他妹子有福气，才不会遇到这种祸事。
“就是，你们以为维修是那么容易的事，光靠嘴皮子说说就行了？”冯婆婆又一次站了出来，她看着江东阳坐着的摩托车，笑得脸上都开了花。
她眼光真不错，就知道小娥会有出息。
瞧瞧，这么一个大家伙都能弄好，以后说不准还有依仗小娥的时候，那现在她自然得帮着说话了，“真要那么容易，那咱们小巷也就不会只有小娥一个技术工了。”
“也是啊，你们嘴上说的容易，说修就修，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正说着时，一个小豆丁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小杨采看着停在自家院门前的大家伙，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还不等他说话，就被人掐着腰抱进了边斗里，他先是惊呼一声，跟着惊喜大叫着，“爸！”
“儿子，喜欢吗？”江东阳将他放在自己双腿上，握着他的手落在还有些发热的车身上，“烫不烫？”
“烫！”小杨采也不知道是去哪里玩了，玩的小手上还有些泥巴，落在车身上时还留着些泥巴印，江东阳“嘶”了一声，一边扯着儿子的袖子赶紧擦干净一边道：“你小叔又带你去哪里玩泥巴了？天天玩得一身泥，以后叫你泥猴崽子好不好？”
泥猴崽子脆声，“爸爸，这是什么车呀？”
江东阳还没回答，又一个挤进来的小子特响亮道：“摩托车！是摩托车！大哥我我我我我也要坐，你抱抱我！”
江东阳将挤进来的小子往外推了推，呲着牙道：“去去去，这里没你的位置了。”
“不嘛不嘛我要坐！”江南阳一手紧紧搂着大哥的脖子，把自家小侄子挤在中央，怎么推都不松手。
江小娥出来的时候正好就看到这一幕，以及摩托车周边围着一群又一群人，她不由笑着，“婆婆婶婶们，我还得去一趟街道办，你们能不能把路先空出来？”
“小娥，拖拉机厂的摩托车怎么就让你开出来了？”
“街道办？贾主任刚刚还在这呢，你去做什么？”
江小娥这会也没瞒着，“我去街道办开介绍信，等会还得去拖拉机厂办入职手续。”
“入职手续？！”
“你要去拖拉机厂当工人了？”
“你不是还没毕业吗，怎么就能进厂了？”
“拖拉机厂招工了？都还没招工怎么你就……”
“那还用说吗？”冯婆婆高声，“小娥连摩托车都能修好，她进拖拉机厂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快快，咱们赶紧把路让开，以后咱们小巷就有拖拉机厂的工人咯！”
拖拉机厂啊，那绝对是他们最近最关注的地方了，那么大一个厂子以后说不准还会招很多人，现有的厂子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家家户户没工作指标的大把，拖拉机厂成立后都盼着能进厂当工人。
而且对比其他厂子，谁都能看出拖拉机厂的前景。
就不说厂子大不大了，厂子大小普通人也不一定能分得清，但拖拉机啊！不管老小谁不知道拖拉机有多稀罕？
产拖拉机的厂子，那还用多说吗？
小巷为什么那么多人羡慕程芬？她男人还仅仅只是拖拉机厂的临时工，还不是因为人人都知道拖拉机厂有前景。
连程玉梅都知道，所以她才想着和程芬再搞好关系，就是因为她很清楚在拖拉机厂的工人大有所为。
这工作还不是程芬的他们就这么羡慕，现在知道江小娥能进厂，那满腔的羡慕还用说吗？
实在是太多太多话想问了，但也知道小江这会忙着去办入职手续，他们也没法真拦着人不让走，在冯婆婆的指挥下，大家让了一条道，让小江开着摩托车去街道办。
摩托车上除了她之外，还多了三个不住吆喝的人。
江东阳抱着小杨采坐在边斗里，两父子挥舞着双手叫得特别欢，而南阳坐在五姐的背后，在街边看到那个玩伴，都会大喊几声，看着玩伴们惊叹后跟在车屁股后头跑，他乐得豁牙笑着。
只可惜，去街道办的这条路也很短。
几人都还没坐过瘾呢。
江小娥让他们看着摩托车，拿着户籍证明就进了街道办，街道办的人又是一阵惊讶，不过她们也见时间有点晚，生怕耽误了她的事，也没多问就将介绍信开好。
过程不到五分钟，可以说手续办得特别快，在办好后贾主任还为她贺喜了一句，“恭喜你，你以后将是一名光荣的工人了！”
江小娥回以感谢，拿着开具好的证明就走了出去，不出意外，摩托车边又围了一群人。
这次开路的就是江东阳了，江小娥也没让他们三人下车，在不少羡慕的眼神下直接一路就骑到了拖拉机厂。
这一路她是真明白了方大牛嘴里的“炸街”，真的是摩托车开过哪里，后面都会冒出一堆人探头看着，还多了一群追逐的尾巴，要不是摩托车车速不慢，估计早就被人好奇地围住了。
……
江湛生还没下工就听到了这个好消息。
小巷那边本来就属于纺织厂的家属区，一有什么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厂子这边，这次也是一样。
听到闺女骑着摩托车回来办入职手续，他听的是又惊讶又激动，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我家儿子要有你家姑娘那么有出息就好了，一份工作指标啊，这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手的。”
“老贺家不就是给自己儿子买了一份工作指标吗？足足花了七百多块钱呢！”矮个子男人说的是一脸肉痛，哪怕花钱的不是自己。
七百块钱，他们不吃不喝得干好几年才能攒到。
更别说家家户户都是拖着好几张嘴，攒钱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攒到。
要是换作他家，就算有个工作指标摆在他面前，他家也掏不出这个钱买下来。
而且也没多少人愿意卖。
就算他知道自己的工作指标值七八百块，但一般情况下根本没人卖，他们手里的这份工作可是养着一家老小，没了工作还怎么养家糊口？
反正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不管是买还是卖，都不是一件轻易就决定的事，他看着老江笑得一脸稀巴烂，羡慕的不得了，“你家姑娘倒是好，靠自己的能力为你省了七八百块钱。”
“那是那是，她从小就聪明。”江湛生这会还真没谦虚的意思，这还怎么谦虚？
现在可不比以前中专毕业就能分配工作，这几年几乎所有的毕业生能有工作的，基本上都是家里出了力，能靠自己还不花钱就能弄到一份工作指标，几乎没几个年轻人能做到。
最少他身边除了小娥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所以这还用谦虚吗？
这样还谦虚那实在是太招人恨了！
“老江，你家姑娘进了拖拉机厂是做什么工种啊？”
“她进去是临时工吧？好好干个一两年就能转正了。”
老贺这会走了过来，听到边上羡慕的话语，他哼了哼说着，“转正可不容易，过段时间拖拉机厂大肆招工，一个厂子就那么几个名额，轮到自己还不知道要轮到什么时候去。”
还一副指点的样子，“江湛生，你当爸的这时候就得出出力，帮着走走关系让她赶紧转正，等转了正你家闺女就能找个好婆家，这个当爸的以后只管享清福喽。”
说是这么说，但谁都能听出这话里的阴阳怪气。
不过车间的人倒是不奇怪，本身老江和老贺两人就不和，去年老贺就开始找关系，想着看能不能混个大组长当当。
但这事一直被龚主任卡着，老贺这人干活不勤奋又算不上多认真，完全挑不出一点优点，真要当上大组长谁都不服气。
可他没自知之明啊，还没当上大组长就摆起谱来，结果没想到年前的时候老江先升上去了，这把他气得够呛。
但整个车间大部分的人都没意见。
老江说起来也不算当领导的料，他要是有那个头脑也就不会一直靠工龄加工资了。
其他人没不乐意是因为他热心肠，也不会像老贺那样摆着领导的谱，平日里谁家要是出个什么事，老江从不会掏钱支援但会帮着出出力，在厂子里的人缘关系还挺不错的。
这不，听到老贺的阴阳怪气，立马就有人帮着说，“那是别人，大组长闺女肯定不同，要不然怎么她就提前入厂？”
“这么一说也是哦，拖拉机厂到现在都还没招工，他姑娘现在能进去那肯定是厂子里的领导看中了她的能力。”
老贺撇撇嘴，“谁知道是不是，反正一个姑娘家以后终归要嫁人，再有出息和娘家有什么关系？”
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嫉妒得不行。
一个姑娘家有出息真和娘家没关系吗？
别人家他不知道，但是江湛生这还真不是，他可是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出来，江湛生能当上大组长还真多亏了他姑娘。
还不止呢，他媳妇儿媳过段时间也有可能往上调一调，这要真调上去了，他们一家子真的是靠闺女起来了！
向来他只会觉得闺女是赔钱货，要不然也不会拿着闺女的彩礼又掏空了家里给儿子买了一个工作指标，还不是想着闺女靠不住只能靠儿子。
可现在看看江湛生，他又会忍不住想着自己是不是想错了，要是像江湛生这样供着女儿读书，真要读出来了好像也不比儿子来的差？
但一切都迟了。
以前为了省那几块钱的学费，女儿哭着闹着他都没同意她继续读书，说是让她体谅家里困难，可其实他心里明白，几块钱的学费挤一挤怎么都能挤出来，毕竟他怎么说都是厂子里的正式工，一个月拿着三十几块钱的工资又怎么可能挤不出来？
少抽几包烟、少喝几瓶酒，又或者少给儿子几块钱的零花钱，是人总能想出法子。
但那时候他是真觉得女儿养出去了最后也只会便宜别人，要是早知道……
一切都太迟了，他现在只是满心嫉妒着江湛生，巴不得他闺女早点嫁出去，以后就算能拉扯家人也只会拉扯自己的婆家。
这么想着他又后悔刚刚说的那些话，江湛生注意到了硬把他闺女留在身边帮扶着自家，便赶紧道：“不对，趁着你闺女现在名气大，还是赶紧给她找个好婆家，别以后年纪大了越来越不好找。”
最好找了婆家就赶紧和娘家撇开关系，让江湛生这些年花在闺女身上的钱都白搭了。
“老贺。”江湛生仍旧是一脸和气的样子，他笑着道：“你说说你嘴怎么这么碎？前天核算的数额就不对，我看你都是厂子里的老员工就想给你留些面子，你看看你，活不好好干就知道说着说那，再这么下去，最差工人我可得把你的名字填上去了。”
“老江你！”
“叫组长。”江湛生拍拍他的肩膀，“虽说都是老工友了，在外咱们称兄道弟都成，但在厂子里，你还是叫我一声大组长。”
看着老贺气呼呼的样子，江湛生只觉得解气。
以前是多一事少一事，对方阴阳怪气他也不会少块肉，算了就算了，但说到他家小娥身上，哪怕不是什么难听的话他也不乐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现在能在老贺面前摆大组长的威风，还真是多亏了小娥。
啧啧，老贺再嫉妒又能怎么样？
他就是父以女贵，有这么个闺女他高兴着呢！
而他闺女这会已经将摩托车停到了拖拉机厂门口，这一路有些距离，车上的几人就算还没过足瘾，但也不是那种不着调的人，到了厂门口就下了车，江东阳抱着儿子说着，“我们就在这等你，等会儿一起回去吧。”
江小娥没啥意见，一个人开着车就进了厂。
还没开到操作间，站在办公楼的陆宣贵就对着她招手，“小江这边，车子就停在这，咱们先上去把手续办了。”
“行！”江小娥点头，两人一路走到劳资科的办公室，应该是提前打过招呼，办事人员直接拿出一张表让她填，并道：“副厂长跟我说了，你的毕业证以后再登记，入厂以正式工的身份，从明天开始拿二十五级工资，一个月三十七块五角。”
一个月三十七块五角，和她爸升职后的工资差不多了，江小娥自然是没意见，将表填好后就能直接去领两套工服。
深蓝色的工服，胸口处还有红星拖拉机厂的标志，也就是说从这一刻开始，她正式成为了拖拉机厂的一员！
手续办好，陆宣贵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笑着道：“去操作间吧，骆工还在那等着你呢。”
骆工早早就准备了拆卸的工具，将摩托车开了进来就直接动手，不过他也没忘了说一句，“我知道你这丫头不爱加班，今天没你的事就先回去吧，等明早过来一趟，我们得安排一些开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