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单单如此,其中一个年轻的妇人还问着,“小娥,你们学校下学期还正常开学吧?我家二丫也想着去考机械呢。”
“正常开。”江小娥想了想,多加了一句,“她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去试试。”
“喜欢,哪里会不喜欢?”刘静文笑眯着眼,“她先前看了你上的报纸,就问我能不能跟你一样去学机械,我说行啊,只要她好好学习能考上,家里就供着她去上,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学习老认真了。”
“二丫妈,到时候让她和虎子一块。”虎子奶搭了一声腔。
“虎子?”刘静文有些奇怪,“你家小子不是说不读了吗?”
虎子奶这会也笑眯了眼,“他先前是不想读了,但让小娥这个榜样做得好,他说也想跟小娥一样学机械呢。”
可不是一个好榜样么。
早在不知不觉中,小巷里的大人们教育儿女时,总会忍不住将她当作榜样的例子,而这些孩子们或者和江小娥差不多年龄的人,大部分都佩服她,谁都清楚不是每个人都能连着登报好几次,还能帮家里二哥,给自己弄一份工作。
说到工作,有人好奇了,“小娥,你进厂能拿多少工资?”
“拖拉机厂大是大,但临时工工资都差不多吧?”有人说着,他道:“我儿子前些日子入厂,一个月工资十二块六角,等转正才能拿二十九块,就是转正机会不多,不知道要熬几年。”
“程芬对象不也是临时工吗?他怎么能拿二十块?”
“那是因为现在拖拉机厂的工人都是从外地来的,外地工会有一些补助,但补助也不是长久的,等一两年应该就和当地工一样了。”冯婆婆手里的消息多,她问着,“小娥你是和外地工一样还是和其他厂一个标准?”
这个时代,每个人的工资还真不是秘密。
都是坦坦荡荡说出来,没人会藏着也藏不住,一到发工资的时候周边人都知道了。
所以面对街坊的好奇,江小娥直接说了,“拿二十五级工资,一个月三十七块五角。”
这一声就像是水掉进了油锅。
“三十七块?!”
“你进厂就拿二十五级工资?!”
“二十五级啊,这不是办事员的级别?”
“我的天爷,小娥你也太有出息了,一进厂就拿这么高的工资!”
江小娥还是那副笑脸,一旁的江湛生是笑得豁牙了,回来的路上小娥就跟他说了工资的事,当时就是又惊又喜。
以正式工身份入厂他先前就知道,不单单是她,她那四个小伙伴谁不是以正式工进入各自的工厂?
但这个工资还是有讲究的。
就拿他来说,他没升大组长之前,一个月工资是三十三块钱,和泽兰一个数目,但他们进厂转正后,工资是从十二块六角涨到了二十九块,多的那些都是这些年靠工龄一点一点涨起来的。
那为什么小娥正式工拿得工资比他们高?
因为小娥拿得是二十五级办事员的工资!像这类级别,一般都是大学生分配进厂,要不就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退伍兵,其中少数也有像小娥这样,靠真本事的技术工。
也就是说,一般人的起点不会这么高。
起点高,不单单代表现在拿得工资比正式工的多,还代表她以后更好晋升,还是以他为例子,他升为大组长后工资涨到三十九块五角。
如果不是大组长的位置去年空了出来,龚主任就算想提他都提不了,还是那句话,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职位的名额都有限,不是想调就能调。
没有位置上升,他们只能靠工龄涨工资。
除非能力出众,按特例调整。
但小娥和他们的情况就有些区别,她这个晋升还不一定得等位置,他是占了一个大组长的名额才涨得工资,小娥哪怕没往上升职,只要她干事能力强,拖拉机厂能直接不调岗位直接提高她的工资标准,晋升到二十四级工资,工资直接上涨到四十三块钱!
这就是为什么大学生和退伍兵吃香的原因之一。
也是街坊们反应这么大的原因,在他们看来,小娥直接成为正式工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没想到还是以二十五级办事员的身份进厂!
一开始就拿三十七块五角,比他们在场很多人工资都要高呢。
街道上不住传来惊呼的声音,同时有不少人心里想着,学!必须让家里的孩子们好好学!
不拘男娃女娃都得学!
男娃要,女娃也得学。
妇女能顶半边天这话没错,原先有几户还想着让家里姑娘辍学的,这会也转变了想法,不就是一份学费嘛,家里咬咬牙怎么都能挤出来!
学好了,不说像小娥这么有出息,入厂就能拿二十五级工资,但学好了万一能被某家厂子看中,还能靠自己留城不下乡。
现在这种情况,想为儿女弄一个工作指标实在是太难太难了,现在小娥以自身为例子,告诉他们孩子们还能靠自己留城,那谁不想试试呢?
退一万步,就算不行。
有一门技术在手,要真是下了乡说不准还能弄个轻简的活,姑娘自身条件好,也更好相看个对象。
只要孩子们好好学,这份学费花得不亏!
反正这一晚,整条小巷几乎没什么人能安稳睡着,家家户户都在说着江小娥的事,跟着又和身边的人商量着怎么安排家里孩子读书的时候。
想送孩子们去学门手艺,首先想到的就是江小娥所在的技术学校,不单单是想跟着江小娥走她走过的路,也是因为大部分的中专都停止招生了,他们这边最近的也就是职工机械学校。
对于这些人怎么想的,江家这边其实也能猜到一些,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在欢喜庆祝之后江湛生还是叮嘱了一句,“以后别人要是问起学校的事,你千万别替他们做主,就说说学校的一些情况就行了。”
孩子们读书是件好事,要不然他和泽兰这么辛苦也不会供着孩子们读书,除了程华实在读不下去以及还在读小学的南阳,其他几个孩子都供着上了高中中专。
但也不是每个孩子毕业后都能靠着学历捧上一份铁饭碗,他就担心街坊们看小娥越来越好,而他们自己的孩子们没读出个所以然来,把矛头指向小娥。
江东阳笑了一声,“爸,你未免也太操心了!”
江湛生瞪了他一眼,“我可没开玩笑。”
他绝对不是太操心了。
就算不是所有人会指责,肯定会有个别的人不满,到时候说得多了谁知道其他人会不会真听进去?
所以,有些话还真不能随便说。
“我可没说你开玩笑。”江东阳还是在笑,他乐着道:“你这话根本就不用叮嘱,小娥心里都有数,咱们家最让人放心的除了她之外还有谁?”
江湛生一想,还真是这样。
他们家真说起来最有主见的除了小娥之外没有其他人,就连他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也不支持小娥去学机械,和其他人的想法一个样,都是觉得女孩子嘛,学缝纫学医护才是对的,机械都是男人干的活,他们周边可没有一个女同志干这个。
要不是小娥坚持,而他这个当父亲的虽然不赞同但也不想太专横,在确定她并不是一时兴起后到底还是同意了她转学的事。
现在想想还好他没拦着,要不是小娥有主见又坚持,又哪里会有今天?
别人想仿着她的路来走,不就是证明她每一步都没走错吗?
这么想着他不由笑了笑,“没错,是我多虑了,以后我就不念叨了。”
江小娥给他夹了一块肥肉较多的回锅肉,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爸你还是得说,我年纪小有很多东西还得你教着来。”
这些念叨的话她还挺喜欢听的。
因为不管说什么,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好,而更让她喜欢的是,不管是爸还是何阿姨,又或者是其他的兄弟姐妹,他们不会因为“为了她好”就让她做她不喜欢做的事。
江东阳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对对对,您还是得多说,您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
面对这种调侃,江湛生站起来就给大儿子一脚,结果人刚起身,南阳就扑了过来将他碗里的肉给吃了。
起身就代表不吃了,那可不能浪费了,他当儿子的孝顺替爸吃了!
对此,江湛生也给了小儿子一脚,听他怪叫一声,院子里顿时响起了笑语声。
吃了这顿饭,今天轮到南阳收拾碗筷。
江湛生没待在屋里休息,而是拉着泽兰一块出门消食,这时候出门肯定一路听着街坊的夸,他这个当爸的就算脸上笑僵了还是特喜欢。
而在院子里,小杨采趴在妈妈怀里,稚嫩的童声一直说着今天坐摩托车的事,江东阳听到后,侧头问了一下自己妹子,“你之前让我打听谁那里有坏的摩托车,是不是想让人来找你修?”
江小娥没点头,“现在有些变故,那时候我还没进厂,靠学校那边的名义接点单子不是不行,现在办了入职手续,再私下接单总有些不好。”
“这倒是个问题。”江东阳一听也是,也不见得拖拉机厂那边会不会在意,但那边不在意也不代表能钻洞子,毕竟妹子未来几十年都有可能在拖拉机厂干活,没必要为了一些钱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
他道:“那走拖拉机厂的关系呢?”
江小娥挑眉,“让他们去找拖拉机厂,然后让拖拉机厂把单子派给我?”
“可以吗?”
“不知道。”江小娥还真不清楚,刚进厂子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流程,但有一点,拖拉机厂能维修的人肯定不止她一个,不像学校那边,只是借着学校的壳子,其实所有事都是他们自己人在操作,连维修费都没经过学校那边。
拖拉机厂肯定不能这样。
她道:“不着急,我先了解再说。”
江小娥这边不着急,洪公安那边就有些着急了,他所在的公安局倒没故障的摩托车,但兄弟单位有啊。
说起来那辆撞坏的摩托车和他还有点关系,合作出警时他正好坐在那辆三轮摩托车上,在追击罪犯时因为躲避突然冒出来的小孩,车上的人紧急转了弯,没撞到小孩倒是往墙上撞去了……
摩托车看着没撞太狠,但奇怪的是就是没法开了。
不过这事他们两最后也没受处分,因为罪犯被抓住了,摩托车看着没撞坏,但墙倒了,好巧不巧那面墙倒的时候罪犯正在翻墙,墙倒下正好将他给压住了,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第139章
但上面没处分, 洪公安心里过不去啊。
一辆摩托车,这对于哪个派出所来说都是重要级的资产,局里特意找人修过, 但车工和维修工之间的差别太大,能修好大型机器的维修工不一定能维修好三轮摩托车,到现在都快一年了,找了不下四五个维修工到现在都没修好。
拖拉机厂离他们这边不远, 知道这个厂子里很有可能有车工后,他就特意去兄弟单位说过,让他们想办法去拖拉机厂请师傅。
但那会厂子正在修建,招募的技术人才还没过来, 等人过来了, 拖拉机厂又因为成立的事一直在忙碌,根本抽不出空给外面的人维修摩托车。
拖来拖去, 拖到现在还没维修好, 搞得那边都想着要不要花经费重新再买一台,但摩托车多贵啊, 这个经费花在采购摩托车上还不如花在其他事上, 比如多采购些肉食给大伙补补, 多给出任务的人置办些物件,总比花在采购摩托车上好, 总觉得这笔钱不该花。
但他觉不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坏掉的三轮摩托车得有人修才行。
之前没办法, 但这次看到江小娥同志骑着一辆边三轮摩托车闪亮登场, 他心里就有了主意!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她骑着的那辆边三轮车是从哪里来的!
那车牌他熟悉得很。
是另外一个兄弟单位的车子,之所以会熟悉是因为他们也听说过那个派出所有一辆被撞毁的边三轮摩托车, 就想着去问一问认不认识能修的师傅。
当时他是亲自去的,也是亲眼看到仓库里一辆被撞得稀巴烂的边三轮,车牌正是今天江小娥同志骑的那辆!
没人能理解当时他心里有多惊讶,他甚至想着是不是有人把车牌换到另外一辆摩托车上了。
要不然他曾经看到被撞得稀巴烂的边三轮摩托车又怎么会好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