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泽兰没搭理她,侧头对另一人说着,“那东阳,再麻烦你一次,现在就把她送回嘉田大队。”
“妈?!”程芬一脸的不可置信。
何泽兰没看她,狠心道:“要么你明天去相看,要么现在回大队,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坚持两个月,你以后想嫁给谁我都不反对,但你要坚持不了,那就听我的。”
程芬歇斯底里大喊着,“我不选,我哪个都不选!”
“那就滚出这个家,你都成年了我没义务养着你。”何泽兰同样也对着她大喊,“去找程家人,找你二姑找你阿爷阿奶,别再来找我了,我供你读书把你养这么大已经对得起你了,我不欠你什么。”
大喊还不够,还推着程芬往外走,像是真的要把她赶出门一样,“出了这个门,你以后别再踏进这家门一步,我和你彻底没关系。”
程芬是头一次见妈这么生气,那怒吼的神色就像真的要将她赶走一样,心里恐慌的不得了,语气也不由害怕起来,“妈、妈你干嘛啊……你别这样啊……哥、二哥救救我,我不想不想嫁人啊……二哥!”
程华急得不行,无措地待在原地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荭一把拉住了她,“二哥,我们先进屋。”
她并不觉得程芬可怜,只会觉得她有够愚蠢,到现在还没看清自己的处境。
她为什么催着周娄上门做客?
还不是想着毕业后能结婚顺利留城。
小娥为什么突然转学,这段时间为什么突然这么忙碌?她不知道小娥在忙什么,但也能猜到小娥在为什么做打算。
她们两人,都不想在毕业后选择下乡。
所以得早早准备起来。
而现在妈一直在给程芬铺路,程芬却始终没看明白,不嫁人可以,不嫁人她除了下乡没别的路子。
要么嫁给那个花心的蒋晨,两人一起下乡,指不准哪天蒋晨玩够了一脚踹了她,她被卖了还替别人数钱,到时候农活还得照样干。
要么她独自一个人下乡,今后的日子只能靠自己,这三天的农活她得干一辈子,但凡遇到一个心怀不轨的人,她更是有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大山。
她明白,妈也明白。
唯独程芬不明白。
她只会觉得妈让她做不喜欢做的事,觉得她是在害她。
可程芬根本不知道妈只是在她能选的路子中选择一条最不受累的路,换作是她,她不会和程芬一样大吵大闹,她会听妈的话相看,不着急马上定下来,多相看几个多了解一些,担心自己嫁错人,那就多看看多问问,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
要实在是遇不到一个合适的对象,觉得自己嫁人比下乡干农活来得还要苦,那就跟江叔、跟妈聊聊,装可怜也好、假哭也罢,请他们多支援一些,想办法找个近点的地方,多拿点钱和东西下乡,这样以后的日子也会稍微舒坦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疯子似的大吵大闹。
哪怕是母女,越吵只会把感情吵淡。
程荭不在意她们是不是感情越吵越淡,反正她是真懒得管程芬以后过得好不好,过得好她也没想过去占便宜,过得不好她也没坏到去幸灾乐祸。
将二哥推回房间后,她轻声说着,“妈是为了程芬好,你加进去只会打乱妈的计划。”
“我、我明,我就就是担、担心。”
“不用担心,你听听外面,是不是不再吵了?”
院子里的声音是小了些,因为没人上前拉架。
院子里坐了不少人,刚进屋的两个还有江家四个,这么多人却没一个人上前拉劝,程芬发现自己不妥协就真的会被赶出去……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程芬咬着唇,她偏不放弃,她就要告诉所有人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
那两个老东西那么可恶,凭什么让她白白被欺负了?
她视线落在某间房,“我这就回大队,但我得带个东西回!”
程芬这一回待了没两个小时又被带回大队。
等人一走,何泽兰泄气般坐到椅子上,捂着额头有些烦闷,“她怎么就这么倔呢?”
“还是有收获的。“江湛生总算开了口,刚刚闹那么一场他待在边上是一个字都没说,就是担心越插手越弄得一团糟,现在人走了,自然就能出声了,“你看看,程芬这次都学会怎么反抗了,真要拦不住,人泼辣一些总比只会受欺负来得强。”
何泽兰却有些担心,“不会闹出什么事吧?”
“不会,那把砍刀都钝了。”一旁的江小娥回着,程芬离开之前找她要了一样东西,要她那把磨得锋利的砍刀。
那她能借?
那把砍刀可是陪着她追了人家十条街,又是时不时拿出来磨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借出去?
所以拿了另外一把锈得都难砍动的旧菜刀。
切不开,最多拿着砸砸人。
“那就好。”何泽兰拍拍胸口,就像老江说的,泼辣一些总比只会被欺负来得强,也算……有收获吧?
不过她又有些奇怪,“老屋那边是怎么一个情况,大嫂是不是病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刚刚程芬说老屋那边一个干活的人都没她就觉得奇怪,她几乎没和公公婆婆接触过,但是和大嫂倒是来往过几次,人还是挺不错的。
就算东阳回去不薅点什么回来,每次大嫂都会拿一些蔬菜野果子之类的带回来。
那边要不是大嫂和两个侄子担着,日子怕真的过不下去。
现在听到那边没人干活,她就想着是不是大嫂他们出了什么事。
“没事,要真有什么事东阳怎么可能不跟我们说?”江湛生真不觉得有什么事,就算有事他估摸着应该也是东阳给大嫂出了些什么主意,要不然那母子三人不会“罢工”。
突然间想回大队一趟了。
大嫂三人罢工,他爹娘估计得发愁了吧。
没人当老黄牛替他们挣工分,他们的宝贝儿子不得饿肚子了?
那热闹一定挺有趣的。
和江湛生想的一样,老屋那边是真叫一个热闹。
本来老两口还高兴着有人上赶着来给他们干活,商量着一定要把人给留住,多干一天他们就多挣一天!
结果第二天江婆子就气的不得了,看着一个利利索索的姑娘家,结果干起活来连她这个老婆子都不如。
把她带去挣满工分的地方,结果没一会就被大队长嫌弃的感受,跟着又把她带去挖泥,没干一会就开始哭哭啼啼,搞的她像在欺负人似的。
一天磨磨蹭蹭,最后就记了三个工分。
要不是想着第二天再接着来,她都不想给这个废物吃饭了,就干这么点活好意思吃她家的饭?
这时候江婆子早就忘记程芬是自带粮食上门的,在她想来进了她家的门那就是她的东西,和姓程的又有什么关系?
本想着第二天接着带这个废物去干活,手上甚至还拉着一根鞭子,就想着在她偷懒的时候使劲抽一抽,不信她不听话!
可没想到的是鞭子根本没用上。
因为有人好奇她大儿媳妇他们生了什么病,怎么一年请了那么多天假,江婆子这才知道她家三个人昨天都缺工了!
这还了得?
秦荷花母子三人不干活,他们一大家子吃什么?
她前些日子还答应了儿子,说是过年时得给他称五两肉,现在一大家子都罢工,还怎么拿钱称肉?
当下就撸起袖子想回去教训教训这群偷懒的人,结果两个老家伙特别恐慌地发现,秦荷花母子三人要是真不愿意干活,他们不管是打还是骂居然一点效果都没有!
那这可怎么办呀?!
“老天爷啊,你还不如把我们老两口带走吧,这一个一个的懒东西叫我们怎么活呀!”
“老婆子,绳子在哪里?要不我吊死算了,我走了还能给你们省口粮食。”
“弘图爹,你走了留我一个人怎么办,还不如把我也带走啊阿啊阿啊……”
马大队长看着坐在地上哭天喊地的两人不由觉得头疼,他无奈的道:“叔婶你们这是做什么?江伟他们就是身子不舒坦请两天假,至于闹死闹活吗?”
“哪里不舒坦了?他们就是装的,就是想偷懒不干活!”江婆子双脚在地上蹬个不停,大嗓门嚎的特别响亮,“你看看谁家这么大的小子不干活的?他们不干我们吃什么?”
江老头苦着一张脸,“大队长,你可得帮着劝劝呀,像这种不孝的儿媳孙子就得和他们好好讲讲道理,可不能让他们虐待我们这些老人啊。”
马大队长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一个大队的谁不知道谁家的情况?
还说谁家这么大的小子不干活,他们家不就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天天在家好事难做?
“咳咳……”边上传来几声咳嗽声,秦荷花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块帕子捂着嘴,装作一副很难受的样子,“爹娘,我们就是之前干的太累了再加上感染了风寒,实在扛不住才躺了两天,你们就别闹了,等明天,等明天我和江伟两兄弟就去上工咳咳。”
明天她是打算出去上工。
她和儿子们商量好了,上工后她在大队长面前装晕,江伟在书记面前晕,江亮在小队长面前晕,甭管别人会不会看出来是装的,她就看看以后谁还敢催着“病弱”的他们去上工!
“好好好,这不就好了吗?”马大队长连连说着,他实在是不想掺和江家的事,主要是这两个老东西太不讲道理了,仗着年纪大就爱胡搅蛮缠,也多亏他和这家人扯不上什么关系。
“不行!”江婆子怒视着秦荷花,“那这两天的工分怎么办?你们三个人一天二十八个工分,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大队长,你就可怜可怜我们两个老东西,要不分些活让他们现在就去干,都是年轻人干个通宵也不碍事儿。”江老头见大队长皱着眉头,又开始一贯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婆子啊,给我找根绳子吧,我还是吊死算了,一大把年纪也省得浪费家里的粮食……”
马大队长眉头紧蹙。
瞧瞧!瞧瞧!
他为什么不爱和江家的人接触?
老是以死来威胁,一年得上吊五六十次,偏偏一次都没死成!
他怒视着无理取闹的两人,大喝一声,“你们要是再闹我就……”
“吊死了还浪费家里一根绳,来来来,我这把刀给你,你直接拿着往脖子上一砍,一了百了!”
马大队长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拿着一把菜刀就递到了江老头的面前,一张年轻的面孔因为愤怒显得格外扭曲,“来呀,你拿着呀,你不是你要死了给家里省粮食吗?”
“你个贱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江婆子丝毫不怕,她活了大半辈子又不是没被吓过,不过就是拿了把菜刀,她还不信这个贱蹄子真敢下手。
江老头也是这么想,直接仰起脖子就往前凑,“来来来,你一刀把我脖子割了就是。”
程芬本来就是鼓着一口气冲过来的。
想着江小娥能拿着一把砍刀怒追人家十条街,追到人家在那之后再也不敢招惹她。
那她是不是也能拿着一把菜刀吓唬吓唬人?
可她没想到的是……人家根本不接她的招,反而把她吓得往后退了退,她是真的想出气,但也没气到真下手伤人啊……
而就在这时,江东阳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像是追人没追上一样,他看着院子里的场景吓得惊呼起来,“三妹你别冲动啊,就算阿爷阿奶欺负你,你也不能拿刀吓唬他们啊,赶紧放下,吓到大伯了怎么办?阿爷阿奶会心疼死的。”
程芬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