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玉在人群中,从窗帘后面出来,再加上郁佳佳和郁佳敏的配合,她出现得毫不起眼,仿佛就是来抄家的。
郁佳佳朝着夏秋玉笑了笑,立刻加入了抄家大军。
朱劲松房间里一共两块手表,一千多块钱和一些票据,没有看到一块金银,一块宝贝,难道朱劲松所有的金子都放在了厕所里了?
朱老婆子的房间里,翻到了一个首饰盒,里面都是金首饰,差不多一斤多重。
另外就是地下室的酒了,一个十来平方米的房间里,摆的都是好酒。
院子里也被挖了一遍,青菜被收拾起来,回头送到食品站里,挖地三尺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郁佳佳本来想着捡漏的,但实在没有什么可捡的,她觉得太不科学了,朱劲松家里过分干净,这些钱票还没有刘多宝姐夫家里的多呢,而且家里连个书房都没有,只有一堆朱老头爱看的报纸,什么资料都没有。
不过就算这样,朱劲松的罪名板上钉钉了,他必死无疑。
后面抄家大军分成了几批,朱劲松的左膀右臂都要被查抄,程秀英带着人去肖立新家。
肖立新已经被军管会的人带走隔离审查了,当初他设想过两种可能,第一种是郁家完蛋,郁家姐妹俩到了朱主任手里,黄金被找回。第二种是朱主任倒霉惨死,他这个副主任转正,成为革委会主任。
不过是一夕之间,怎么就天翻地覆了?
朱劲松确实完蛋了,可他也完蛋了啊。
为什么会这样?
肖立新家里的惶惶不安,终究没等来侥幸。抄家的队伍很快便破门而入。他家里虽然没有黄金白银,但那摞厚厚的钱票、粮票和满屋子的腌肉腊货,可见他们家的日子有多富裕了。
倒是朱主任的左膀右臂就太厉害了,沈思危家中搜出来了重要资料,书房地板下的暗格里,搜出了一摞摞厚厚的资料与笔记,他掌握了青山县的一手资料,从各个工厂的生产数据、公社的粮食产量,到街道的人员流动,无一不包,详尽得令人脊背发凉。
还有一个本子上记录了青山县的厉害人物,比如轧钢厂的陈学峰、纺织厂的肖振山、肉联厂的左文,县委、公安局、各个医院、公社的人物,陆沉舟就在其中。
有些已经用红笔画了叉。
程秀英视线落在了夏墨文的名字上,后面标了榨油厂,一股寒意窜上她的脊梁,她喊了陈红梅:“找到夏母,问一下她丈夫的名字。”
如果夏母的丈夫就是夏墨文……
这哪里是什么笔记?这分明就是一本阎王爷的勾命簿!
朱劲松这伙人,是打算将青山县的脊梁人物一个个地从这世上勾掉吗?
这太可怕了。
沈思危的所有家人都被抓了起来,旁亲门上也被贴了封条,限制出入,只能待在家里。
朱劲松的另外一个得力干将家中搜出来了大量的金银,光是金条就有十几条,袁大头也有几十个,还有一个金算盘,另外一盒子的金首饰。
胡大爷家抄没的金算盘到这里了。
这样一对比,更觉得朱劲松家干净得不对劲了。
抄完家,该带着战利品回去了。程秀英看着那些满满当当的箱子,克制着内心的蠢蠢欲动,让人把所有箱子搬到拖拉机上。
她站在第一辆拖拉机上,枪套上别着手枪,领着队伍朝着县委大院而去,几辆拖拉机上放着一箱箱从朱劲松派系家家中抄过抄没的黄金钱票,箱子都是敞开的,黄金、银子、首饰、手表等珍贵物品,钱票用绳子捆起来,也摞了一箱子。
后面是堆成山的各种腊肉、腊肠、鲜肉、米面粮油等,两条草鱼连盆一起端上了拖拉机。
那本至关重要的‘黑名单’笔记本被妥善地放在她的怀里。
队伍穿过县城主干道,犹如一场无声的游行。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青山县,沿途挤满了闻讯赶来的群众。
许多人从各个公社跋涉而来,亲眼看看朱劲松倒台的景象。
他们挤在道路两旁,目光复杂地追随着板车上的箱子,妈呀,这哪是革委会,这是土皇帝啊!
还没到县委大院,就先看到了黑压压的四支队伍,排到了几里外,全是来举报申冤的。
有哭诉朱劲松一系罪行的,有状告下面厂子里那些作威作福的革委会头头,声音嘈杂,汇成一片痛苦的海洋。
郁佳佳趴在拖拉机上往外看,她都惊了,朱劲松这个畜生团伙到底干了多少恶事?
县武装部军管会的战士荷枪实弹地站在了门口维持秩序,墙上新刷了白底红字的巨大标语:“坚决彻底肃清朱劲松□□流毒!”
县委大院门口支起了几口大锅,炉火正旺,蒸腾着白色的蒸汽。工作人员正忙着将刚出笼的杂粮馒头和滚烫的腊肉粥分发给排队的人群。
远远的,都是食物的香气!
郁佳佳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少人应该是为了领馒头和肉粥的。
拖拉机到了县委大院门口,程秀英从拖拉机上跳了下来,又掐着郁佳佳的胳肢窝,把她抱了下来。
与程秀英对接的是军管会的代表贺远征,军管会的战士们将箱子抬进临时征用的库房,双方人员就着昏黄的灯光,逐一开箱,将东西分类、清点、登记造册。每清完一箱,程秀英和贺远征便在一式两份的清单上签字画押。
最重要的是程秀英怀里的‘黑名单’笔记本,被她郑重地交到了贺远征的手中。
贺远征翻开笔记本,大致地看了内容,神色凝重的合上了册子。
这份资料太珍贵了,许是可以改变现在的时局,挽救更多宝贵人才的生命。
程秀英小心翼翼地搬过一个箱子,将它单独放在最稳妥、最显眼的地方,与其他那些装着‘罪证’的箱子泾渭分明。
她直起身,神色无比庄重,甚至带着一种虔诚,对贺远征一字一句地交代道:“这箱子是主席宝像和像章,还有总理的雕塑。我们从朱家那污糟地方请出来的时候,都是用红布仔细包裹好的。一定要请军管会的同志找个干净庄严的地方,妥善供奉起来。”
贺远征闻言,脸色一肃,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对身旁的战士道:
“立刻抬到县委大会堂主席台上!安排专人值守,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得轻慢!”
所有箱子入库,仓库大门贴上封条,已是深夜。
贺远征这才招呼大家休息,众人跟着军管会的战士一起,去大院里领了馒头和腊肉粥。
就在这间隙,郁佳佳等人看到了陆沉舟。他几乎脚不沾地,身边围着请示工作的人,声音因不断地讲话而显得沙哑,但眼神却锐利,快速地在文件上签字,或下达着简洁明确的指令。
他处理完手头最急迫的事务,大步流星地朝程秀英、郁佳佳这群功臣走来。
他一过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不认识他,但那么多人都向他汇报工作,肯定是个大官。陆沉舟看向众人,沉声说道:“同志们,我是陆沉舟,暂代青山县革委会主任一职。”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每一张沾着尘土和汗水的脸上停留片刻,仿佛要将每个人的功劳都记在心里,“这一仗,大家打得漂亮!干净!利落!大家都很辛苦,组织绝不会忘记任何一位同志的功劳!所有出了力的同志,等局势初步稳定,我们会尽快评议,按功行赏,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公正的交代。”
人群中爆发出由衷的欢呼和雷鸣般的掌声,所有的辛苦在这一刻仿佛都得到了超值的回报。
陆沉舟没有再多言,只是用力地朝大家点了点头,旋即又被几声急促的陆主任喊走。
程秀英觉得哪里不太对,他们郁家举全家之力干倒朱劲松,如今,革委会主任换成陆沉舟了?
她一直在把利益最大化,如今得利者成陆沉舟了?哦,还有贺远征。
她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翻白眼!
好吧,她也没想当革委会主任,那至高权力,她这两把刷子也干不了。
她能不能当轧钢厂的副厂长啊?
郁佳佳小声鼓励:“妈,你大胆点,去掉副字!”
程秀英真觉得乖宝和她心有灵犀,她一个字都没说,乖宝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对啊,轧钢厂厂长,她也不是不行啊!
程厂长!!!
妈呀,这也太好听了。
第61章
吃了饭, 程秀英又在县委大院晃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但这里井然有序, 根本没啥能插手的地方。
那小白脸不光长得好看,还真有两把刷子。
等他们离开的时候, 陆沉舟特意放下手头的工作, 赶来送大家离去, 这份真诚与温暖让所有人都感动不已。
程秀英咬了咬后槽牙, 他们郁家人拼死拼活打下的大好江山,就这么送给了别人。
哎。
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开, 等坐上拖拉机后, 李厂长特意对大家的勇敢表现给予了高度赞扬, 并当场宣布:厂里绝不会忘记每个人的功劳, 各车间工人明天放假一天, 科室需留一半人员值班,尤其保卫科务必确保厂区安全。
几辆拖拉机分别载着大家离开,郁家人先去卫生院, 看望在卫生院里的郁老头和郁老太。
等到了卫生院门口, 下了拖拉机后, 康文娟终于找到机会跟程秀英说话了, 她道:“秀英,那畜生会把金银珠宝藏哪里啊?难道都在厕所里了?你觉得厕所里的金子能不能对上数?他一个主任, 藏得东西肯定得比手下多吧!”
她大儿媳妇吴春兰搭话:“那可不, 黄家抄出来了那么些金银呢, 把我眼睛都要晃花了。”
程秀英哪能让别人套话,她道:“这我哪知道啊!不过咱们也不用管了,军管会肯定有办法撬开那畜生的嘴, 有多少秘密都得吐出来。”
她是真不知道朱劲松的黄金能不能对上数,毕竟潘家和苏家也在厕所里找到金子了,谁知道他们两家找到了多少啊,但她总觉得朱劲松还有其他藏宝地。
康文娟小声道:“你再想想,还可能在哪里?咱们趁着天黑悄摸的去找。”
程秀英:“……我要是能知道,刚刚就领着人去抄了。怀远和真真呢?”
康文娟道:“春兰把他们送吴家了,先让孩子姥姥带着。”
怀远才四岁,真真只有两岁,肯定不能带回来,怕吓着孩子,也怕孩子影响大人发挥。
程秀英:“今天这事情,我也不说谢谢了,那太见外了,这两天也不适合请你们来家里吃饭,等过段时间,咱们好好吃顿饭。”
他们虽然赢了,可这场胜利背后,是无尽的残酷与血腥。朱劲松的手上,沾了太多可怜人的血。此时此刻庆祝是绝对不行的。
康文娟轻咳一声,扶着自己的后腰:“我今天被那畜生给打的不轻,松安和松达也没少挨揍,还有我那可怜的松雅,差点被那畜生看上,这些都不算什么,主要是你大哥,他一把年纪了,还挨了这么一顿揍,哎呦哎,这可得好好补补啊,家里也没有肉票了。”
程秀英:“……等会儿我给你拿五斤肉票。”
大哥一家子要是没有偷偷昧下好东西,她的名字倒过来写。
但是,大哥一家子确实出了大力的!给五斤肉票,她心甘情愿。
康文娟这才满意。
问了值班护士后,郁家人去了一楼的病房,老两口这会儿躺在病床上都睡着了,听见推门声,一下子就醒了,郁老太:“咋样?”
众人把事情讲了一遍,郁老太在众人脸上看了一圈,大家都是一脸关心,但眼睛都挺亮的,一看就是大获全胜,这些都是她的孩子,她还能不知道他们的脾性,她后悔装病进医院了。
但凡跟上去,多少也能捞点好处,抄家可是肥差!
她道:“哎呦,我头疼,胸口疼,腰疼,哪哪都疼。”
程秀英翻兜,兜里只有六块钱,郁松青几人凑了四块钱,程秀英塞给郁老太:“还疼吗?”
郁老太就看着康文娟:“哎呦。”
康文娟心道,看我干嘛啊?你又不是为我冲锋陷阵,不过今天确实收获颇丰,她摸摸兜,只有五块钱,偷偷昧下的东西都藏起来了,可不能拿出来,她又让儿子儿媳妇凑一凑,几个人凑了十块钱,康文娟递给郁老太:“娘,你好好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