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霄这几年?一直跟在她?身边，没有按照正常小孩的节奏去学校上学，而是?在家自?学。

　　可基地资源有限，虽有周越和一众研究员抽空给小姑娘解惑，但毕竟他们工作性质特殊，大多?数时间都是?小姑娘一个人看书自?学。

　　程橙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轻轻伸出手，将女儿被车窗静电吸附的几根发?丝温柔捋下。

　　小轿车穿过长安街，最终驶入一个戒备森严、环境清幽的大院。

　　院内道路两旁是?落了叶的梧桐树，一栋栋红砖砌成的二层小楼掩映其中，每栋楼前都有独立的院落，安静而气派。

　　车子在其中一栋小楼前稳稳停下，听?到汽车声?，屋门立刻从里面打?开，两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早已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车门打?开，老人的目光越过警卫员，越过孙子和孙媳妇，落在从车上下来、酷似孙子小时候的重孙女身上。

　　“太爷爷、太奶奶！”

　　小凌霄在父母的示意下，奔向两位老人。

　　听?到那一声?清亮的“太爷爷太奶奶”，秦有仪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激动地伸出手，悬在半空，似乎想摸摸重孙女的小脸，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动作变得迟疑而轻软，带着一种近乡情怯的小心翼翼。

　　就在这时，一双温热的小手主动伸过来，握住了老太太那双布满皱纹、微凉的手，小凌霄仰着头说：“太奶奶，您的手好凉，我给您捂捂。”

　　“好孩子！好孩子！”秦有仪声?音带着哽咽，一把?将小姑娘搂在怀里。

　　周剑英虽然还努力维持着军人的威严，但微微颤抖的手和瞬间泛红的眼圈出卖了他内心的澎湃。

　　看着眼前这个酷似孙子小时候的重孙女，他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连说了几个“好”字。

　　高兴之余，这位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老将军豪情顿生，朗声?一笑，竟弯腰一把?将小凌霄抱了起来。

　　“太爷爷！”

　　小凌霄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小手慌忙搂住太爷爷的脖子，让一直努力维持沉静小大人模样的她?瞬间破功，小脸上写满震惊和一丝不知所措的慌乱。

　　“老周！”秦有仪也吓了一跳，这老头子好端端的，突然又逞什么威风！

　　一旁的周越和程橙也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同时出声?：

　　“爷爷！您快放下，小心闪着腰！”

　　“霄霄快下来，别累着太爷爷！”

　　周剑英却浑不在意地哈哈大笑，手臂稳如磐石，声?音洪亮：“放心，抱我自?己的重孙女，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想当年?急行军扛着机枪比这沉多?了，大惊小怪什么？别吓到我重孙女！”

　　秦有仪捶了老头子一下：“你?呀你?真?是?！还当自?己是?二三十岁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呢？一把?老骨头了！”

　　周剑英不服老，抱着重孙女故意颠了颠，向来威严的神情此刻变成无比灿烂的笑容，眼角皱纹堆叠起来：“没事，老子有的是?力气，这才几斤重，轻飘飘的，还没一箱子弹沉，能闪着？”

　　秦有仪拿老头子没办法?，只好说：“行了行了！快进屋吧！”

　　周剑英抱着重孙女笑呵呵地进屋，程橙和周越对?视一眼，拿着行李跟在后面。

　　这一刻，所有因时间与距离产生的生疏感，瞬间消弭于无形。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屋，屋里烧着暖气，温暖如春，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饭菜香，是?那种只有家里才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秦有仪拉着程橙的手，心疼地端详他们一家三口：“热水都烧好了，温度正好，你?们快去先洗个澡，松快松快！在火车上窝了好几天，肯定难受坏了。”

　　又道：“房间也都收拾出来了，你?们的在楼上东边，霄霄的就在隔壁，小床和被褥都是?新晒过的。”

　　正说着，一位系着干净围裙、面容和善的中年?妇女从厨房里擦着手走出来，笑着打?招呼：“你?们回来啦，饭菜一会就好。”

　　这位是?组织上派来照顾老爷子、老太太日常起居的林秀，做事麻利，为人周到。

　　秦有仪介绍道：“这是?秀姨，这些年?多?亏了她?照顾我们。”

　　简单寒暄后，一家三口先上楼洗漱。

　　当他们神清气爽地下楼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热气腾腾、香气诱人的饭菜。

　　秦有仪看见他们下来，立刻笑容满面地招手：“快来吃饭！在火车上这几天肯定没吃好，饿坏了吧？”

　　说着，她?目光慈爱地牵起重孙女的手，带她?去餐厅。

　　秀姨正端着一大碗香气扑鼻、红油上飘着花椒辣椒的水煮鱼从厨房走出来，秦有仪连忙说：“秀啊，菜够了，快别忙活了，坐下一起吃。”

　　秀姨利落地把?碗放在桌子中央，笑着回道：“哎，就来了，汤还在灶上煨着，你?们先吃。”

　　程橙看着满桌的菜和忙前忙后的秀姨，心里过意不去：“秀姨，辛苦您了，准备这么多?菜。”

　　林秀摆摆手，看了一眼老爷子、老太太，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这有什么辛苦的？平时就老首长和老太太吃饭，多?冷清啊！今天你?们回来，家里多?热闹，老首长和老太太不知道多?高兴！”

　　秦有仪闻言轻轻叹气：“他们工作都忙，身不由己。”

　　儿子儿媳在西南高原上，条件比西北还艰苦，大孙子一家在西北边陲，天远地远的，二孙女前些年?一直在身边，可前年?组织上派她?出国工作，这一走不知要几年?才能回来。

　　小孙子工作性质也特殊，也不得空，去年?过年?，就她?和老头子两个人过了个清清淡淡的年?。

　　“说那些做什么？过去的事不提了，快，都坐下！动筷子吃饭！”周剑英眉头一拧。

　　秦有仪立刻回过神，脸上重新堆满笑，连声?附和：“对?，吃饭！霄霄，尝尝这个鱼，你?秀奶奶特意为你?做的，刺都挑干净了。”

　　餐桌上的氛围无比热闹温馨，两位老人像是?要把?积攒了几年?的疼爱在这一顿饭里全部补偿回来，一个劲地关照孙子、孙媳和重孙女，给他们夹菜。

　　直到一个、两个、三个吃得肚皮圆鼓鼓，两位老人才心满意足地暂时放弃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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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73章

　　夜晚, 房间?里安静下来?，程橙对?着镜子往脸上?抹雪花膏，首都气候干燥, 屋里烧着暖气, 更要做好保湿。

　　周越轻手轻脚地?从隔壁房间?回来?，带上?了门。

　　“霄霄睡了吗？”程橙从镜子里看他。

　　“嗯, 睡了。”周越点点头, 神情带着一丝温柔的倦意，“坐了几天的火车，今天又兴奋了一天，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程橙放下雪花膏，拍了拍脸，转过身，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忧色：“明天你真要带霄霄去?见钱老先生？我们要不要提前准备点什么？我这心里……”

　　她话没说完, 但周越明白她的意思，他走到妻子身边, 沉稳地?接过话：“我明白你的担心, 放心吧！现阶段绝不让霄霄离开?我们身边，她还太小了，需要家庭的保护，这远胜过需要超前的知识。”

　　周越握住了程橙的手，给予她力量：“眼下我们先利用在京这段时间?, 多带她拜访几位学者, 激发她的兴趣，扩展视野。等回到基地?后，还是以我们引导、她自学为主。我们能做的就是为她打好根基，守护她成长, 直到她的翅膀真正硬了，能够离开?巢穴的那一天。”

　　对?于女儿的教育和培养，程橙和周越之前讨论?过很多次，让霄霄按部就班地?上?学，确实?是浪费时间?，她的逻辑思维和自学能力已经远超同龄人好几个层级，在普通课堂里上?课学习，对?小姑娘来?说无异于一种折磨。

　　“好。”程橙最终轻声说道，身体微微向后一靠，将额头轻轻抵在了站在她身旁的周越的腹部，语气变得坚定起来?，“那就按我们商量的办，让霄霄像个普通孩子一样，拥有一个尽可能快乐的童年，至于以后的路，等她再长大?些，我们陪她一起走。”

　　周越微微颔首，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程橙醒来?时，周越已不在房间?，楼下传来?小凌霄昂扬的声音。

　　她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院子里一老一小两?个身影，迎着朝阳，正在打拳。

　　小凌霄绷着一张小脸，眉宇认真地?给太爷爷演示拳法?，她的动作?有模有样，一招一式，架势十足。

　　周剑英穿着一身旧军装改的晨练服，背着手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神色止不住的满意，喝彩道：“好！底盘扎实?，气势如虹，练的不错！”

　　小姑娘听到太爷爷的夸奖，打得更起劲了，小脸上?洋溢着被认可的兴奋。

　　等她一套拳法?打完，微微气喘，收势站好，周剑英朗声大?笑，原本微驼的脊背瞬间?挺直如松，身形一动：“丫头，看好了！”

　　两?套拳法?一脉相?承，但周剑英的拳势刚猛，带着沙场历练出来?的杀伐之气，打得虎虎生威。

　　看得小凌霄眼睛都直了，忍不住拍手欢呼：“太爷爷好厉害！”

　　一老一小玩得高兴！

　　吃过早饭后，周越便带着女儿出门，去?拜访他的恩师。

　　家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程橙留下来?陪着爷爷奶奶，秦有仪拉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小橙啊，你过来?看看这个。”秦有仪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纸盒，里面是一台崭新的进口相?机。

　　“这是前些日子你二姐从国外寄回来?的，说是让我们多拍点照片。这洋玩意我们也摆弄不明白，就一直放着。”她把相?机递给程橙，“你看看会不会用，趁着你们这次回来?，多拍点照片，尤其?是多给霄霄拍几张，等你们回去?了，我们想孩子了，也能拿出来?看看。”

　　程橙接过那台相?机，低头仔细摸索着，很快就摸索出了使用方法?，举起相?机：“奶奶您坐好，对?，就坐在窗边那把藤椅上?，光线正好，我给您拍一张。”

　　秦有仪在藤椅上?坐下，姿态端庄，微微含笑地?望着镜头，眼神慈爱而平和。

　　“咔嚓”一声清脆的快门声响起，程橙笑着说：“拍好了，等过几天我把胶卷拿去?照相?馆冲洗出来?，就能看到了。”

　　“嗳，好！”秦有仪笑着起身，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程橙招手，“你跟我来?。”

　　程橙赶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跟着奶奶走进了卧室。

　　秦有仪从床底下拉出一个老式的樟木箱子，小心翼翼地?抱出好几本厚重、边角有些磨损的相?册。

　　程橙猜到了什么，嘴角不禁上?扬。

　　秦有仪戴上?了老花镜，翻开?了外壳是蓝色皮包装的相?册：“给你看看阿越小时候。”

　　映入程橙眼帘的第一张，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似乎是刚满月时的样子，皮肤不算特别?白嫩，但一双瞳孔漆黑的眼睛非常有神，直直地?盯着镜头，小嘴紧抿着，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程橙忍不住低呼，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样，立刻将相?册抱近了些，细长的手指戳了戳照片上?的小人，扭头看向奶奶：“他从小就不爱笑吗？”

　　“可不是吗？”秦有仪笑着直指那张照片，“拍满月照的时候，摄影师怎么逗他都不笑，严肃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一页页翻过去?，周越从襁褓中的婴儿到会爬会坐，再到蹒跚学步，慢慢长大?，秦有仪指着一张他正在看书的抓拍照笑道：“阿越越大?越不爱照相?，他的照片比他的哥哥姐姐们少得多。”

　　程橙看着照片里那个拧着眉头、嘴角平直的小小男孩，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绷着一张小脸，眉头微微蹙着，一副少年老成、不苟言笑的模样。

　　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小男孩紧抿的嘴角，噗嗤一笑：“这眉毛，这嘴角，跟霄霄绷着小脸思考时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愧是亲父女！”

　　“奶奶，这些照片我能慢慢看吗？”

　　秦有仪含笑点头。

　　程橙抱着那几本厚重的相?册，像捧着珍宝，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她翻完了记录周越童年成长的相?册，又拿起一本外壳是暗红色的相?册。

　　这本相?册的年代显然更为久远，里面是爷爷奶奶甚至更老一辈人的留影。

　　照片里穿着旧式西装的年轻人，意气风发，程橙饶有兴致地?一页一页翻看，直到她翻到某一页时，目光猛然顿住。

　　这是一张黑白舞台照，照片上?的人穿着一身精致的京剧旦角戏服，头戴点翠头面，妆容浓丽，正对?着镜头浅笑。

　　这五官、眉眼、脸型，竟然跟她有八九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