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任氏晁氏对四嫂十分推崇,但因为在芙姐儿的婚事上她没有动作,都颇有微词。
楼太太听了觉得十分痛快,又帮女儿出主意:“秦贱人如今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些孩子将来都要跟邈哥儿分家产的,你可不能随便让他们上族谱。”
楼琼玉想这就难办了,过了约莫半年都着实一筹莫展,自己烦恼时,公婆却似满脸笑意。
“这是怎么了?”楼琼玉不明白。
宝珠看了她一眼道:“六奶奶,咱们家大小姐和云间侯世子定了亲事,四爷人回来苏州给大小姐准备嫁妆呢。”
“云间侯世子?”楼琼玉有些迷惑。
任氏就巴不得人家问云间侯世子是谁,她好显摆一番,听楼琼玉在外间问,她在里间就答道:“云间侯世子刚从南镇抚司锦衣卫指挥佥事升任指挥同知,云间侯府啊,听你四嫂说还是丹书铁券的人家,爵位可以世袭传承的,可了不得。”
众人即便听过好几遍了,仍旧还得表现出震惊,楼琼玉就真的震惊了,一直没有定亲的芙姐儿竟然成了侯府世子夫人了……
第105章
八月的济南今年要么倾盆大雨,要么炎炎烈日,明夫人过来的时候,正好处于晴雨之间。萧景时早已在当地赁下一处大宅子作为明夫人等人的下榻之处。
明夫人为长子新娶的媳妇姚氏出自京中一个六品官宦之家的长女,因为是续弦,且赵大爷左腿微跛,是以她对姚氏的要求也不是那么高。
姚氏家中是继母当家,她和弟弟在后母手下过活,日子极为艰难,连嫁妆也不过二十四抬轻飘飘的抬过来。还好云间侯府等她嫁过来后,就把她弟弟也接了过去请老师教导,她也算是心满意足。
这一路,她陪着明夫人到山东来,也是晨昏定省,很是恭敬,不过明夫人的心思不在这上头。
姚氏回房之后,身边伺候的丫头银钏因为是陪嫁丫头,和姚氏亲近,知道姚氏劳累,遂道:“奶奶也歇会儿,这是萧家备下的房舍,看着倒是精巧,就连香片都送了来,奶奶要点么?”
“点上吧。”姚氏卸下钗环,又环顾四周,仅暂时下榻之处就已然富贵浮跃,不敢想萧家何其富贵。
不时,又有萧家专门聘的厨子送的饭食过来,虽然算不得饕鬄盛宴,但也是水陆毕陈。
银钏不由为奶奶担忧:“这萧家虽然也算不得什么名族,萧大人也不过一介知府,却如此排场,想必是为着他家姐儿上嫁好不费心的。如此一来,就怕太太偏向。”
听了这话,姚氏笑道:“我拿什么同萧家大姐儿比,她虽然算不得大官之女,但父亲年少有为,兄弟出众,家资豪富。我那家里,你也是知晓的,嫁过来还带了个拖油瓶,大爷又是那样,也无甚好比的。”
虽她嘴上这么说,但心里难免有自怜之意。
妙真便在家中安排,她还请寇太太明日过去作陪:“我不好陪她们,倒是劳动你了。”
能够陪侯夫人,寇太太还求之不得呢,忙不迭应下,又笑道:“您就放心吧,我在济南城也好几年了,熟的很。”
交给寇太太她还是放心的,这个人虽然偶然也有些算计,但精于世故,绝对是利好大家的人。况且,明日贺氏也要过去,贺氏是自家族亲,能放心。
这次明夫人过来,是把下插定和茶礼合并起来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两家相隔的远,总不能一趟趟的跑。等寇太太离开后,妙真请了芙姐儿过来。
须臾,芙姐儿就轻移莲步缓缓走来,妙真见了女儿,直欢喜道:“好啊,我家芙姐儿越发出众了。”
“娘,您成日夸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女儿是九天玄女下凡来呢。”芙姐儿脸微微发热,用手背偷偷触了触自己的脸颊。
喊她过来,也不是白喊的,妙真笑道:“我听说这次是赵大奶奶陪着侯夫人过来的,这妯娌之间的关系都是很微妙的,有的人得了你的好处还要羞人,有的人你对她礼貌些,她也对你礼貌。我知道许多人都崇尚家和万事兴,但我总觉得君子之交淡如水。”
这就是让她别一见着夫家人就讨好,姑娘家还是要稍微矜持些,本来就是赵瑞求娶的,又不是萧家人上赶子的。
有些姑娘人还未嫁过去,就开始讨好起夫家人来,人家觉得你家要上嫁,看准了你这点,对你肆意妄为。
芙姐儿道:“娘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女儿听呢。”
“不过进门之后,别动不动就使性子,你在家里,我和你爹只有你一个女儿,你两个弟弟也是让着你,可将来去人家家里可就难办了。若你运气好,有了身孕,一举得男,倒还能够硬气些,否则就得看人家的脸色,这些事情说起来难过,但也是世情。千万别把婆婆当成亲娘,无论她多好,你都不能松懈。”妙真叮嘱。
这些芙姐儿何尝不知道,这些年她常常跟着娘看诊,莫说小门小户的女子,就是高门大户的妇人,多为婆媳纷争郁闷,甚至气愤不过投井的都有。
若妇人有儿子出息的,在家中日子稍微好过些,若是那些无法生育的,连下人都欺负你。
她娘为何备受推崇,甚至鲁地人看到她还说一声徐菩萨,就是因为她擅长女科,帮不少女子调养身体,促使她们生育。
母女二人叙了些闲话,妙真又拿了几张医案给她:“这是你婆婆的病症,等定亲结束之后,你亲自帮她看病。”
端茶送水这是没有太多技术含量的活,一定要做别人没有的事情才好。
芙姐儿不仅要学女科还要学儿科,就像她娘说的,即便你没办法替人看病,好歹替自己儿女调养,也算是好事。
但她的医术到底比不过娘,娘十三岁就能出师,她到现在还无法。
现下拿着这几张医案仔细回去研究,路上碰到萧景时,忙行礼,萧景时瞥了一眼,匆匆进到正房。
妙真见是他来,亲自斟茶来:“家里家外真是让你操心了。”
萧景时接过马蹄盖碗,揭开杯盖,撇了撇浮沫,不由笑道:“都成婚这么些年了,还这般客气。”
“话不能这么说,外人跟我做事儿都要酬劳,难不成家里人什么都是应该的不成。今儿晚上我备些艾叶、生姜、红花,咱们一处泡脚解乏。”妙真道。
萧景时知晓这是妻子体贴,也就受用了。
次日,寇太太过去拜见明夫人,亲自作陪,明夫人见寇太太说话伶俐,虽然身体有些乏,心情倒是不错。
很快到了下定这一日,明夫人带着长媳并媒人一处过来下定,赵瑞现任北镇抚司指挥同知一职,从三品的官职,北镇抚司兴“诏狱”,锦衣卫派出“缇骑”抓捕大臣不需要理由,故而山东本地官员人人都送定亲贺礼来,生怕落后了。
就连原先高高在上的巡抚刘夫人都对妙真很客气,侯府下的定礼亦是十分丰厚,金八百两,花银二千两,宝钞两千锭,珍珠五样二十八两,金凤珠翠燕居冠一顶配全幅首饰、燕居服四件,线罗两件,银丝纱两件,玉革带一条,金七事金玉各一件、纻丝八十匹、银条纱八十匹、装花绒锦四十缎、妆花绫四十匹、熟绢二百匹、又各色衣裳六十六套,首饰八匣……
除了衣物首饰之外,又往下看还有羊四十只、酒二百瓶、猪三十口、鹅六十只、圆饼一千个、茶叶三十六袋……
这样的聘礼就没有人不喜欢的,便是妙真亦然。
芙姐儿今日亦是粉雕玉琢的被人扶着出来,明夫人见过了这一年,萧家大姐簪凤高髻,仪态万方,端庄中透露着威严华美,一看就是十分镇得住场子的女子。
她们侯府如今要找的并非是伺候儿子的女儿,那样多的是,但是需要这样能够主持大局,镇压魑魅魍魉的人。
定亲礼既成,妙真又私下带着女儿帮明夫人瞧病,明夫人虽然虽然也还有些淋漓,但是没有到血崩的地步。芙姐儿上前帮忙把脉了一番,就开了调养的方子,见妙真微微点头,才放心让人拿去抓药。
婚事既然定了,明夫人也满意的带着长媳回京,妙真和萧景时自然要为女儿的嫁妆打算,这次嫁的还是侯府,就定了五万两的陪嫁,都是由她们自己的私房。
但是打嫁妆还得回苏州打去,毕竟“苏州样”闻名天下,这就需要族人帮忙了,如此才有了九月去信老家的事情。
萧二老爷见萧景时夫妻自己掏钱出来置办嫁妆,不由道:“这是咱们阖府的大事,怎么好让他们夫妻掏钱来?”
“景时信上也说的明白,他说这是因为芙姐儿高嫁,嫁妆不能太少,却不能让全家如此。”任氏想着家中除了芙姐儿外,还有薇姐儿和两个庶出的孙女,若都这般出,家里也受不住。
萧二老爷冷笑:“这怪谁呢,总不能人人都一样吧。”
话虽如此说,他也知晓老四做官,当然希望家和万事兴,自己若单独这样,其余两兄弟肯定不服气。因此,就让公中定下规矩,孙女们举凡出嫁,嫡出每人六千两嫁妆银,庶出的三千两。
六千两算着陪嫁的妆奁和压箱底的银钱一起,着实不少了,楼琼玉想着四千两做压箱底的银子,另外有两千两打家具置办衣裳首饰钗环布匹,女儿是日后就是官家儿媳,得十分的体面才行。
但她想着芙姐儿竟然准备五万两的嫁妆,又是心里发酸。
韩月窈没有女儿,只有个庶女年纪还小,是张姨娘所出,张姨娘嫁资丰厚,她想着到时候让张氏添些,看得过去就行。
这韩月窈自己处处想着娘家,但是又觉得女儿是泼出去的水,看婆母的两个女儿,大姑奶奶萧素馨就不必说了,每次来萧家都是连吃带拿,要不然就是让娘家提携她儿子丈夫,萧二老爷只装糊涂。
再有个萧素云,比她大姐精乖些,敲了任氏十顷的地去了。
这些人但凡嫁了人,心里只有婆家没有娘家人,把娘家当冤大头的。
妯娌两个各有心思,但芙姐儿定了亲之后,亲友们还要送添妆过去,她们还得商量,楼琼玉就问起韩月窈:“二嫂那里打算送什么?”
韩月窈却不瞒着:“我们家里打了一把金錾花的执壶配两个杯子,再有我们二爷说他有个朋友送了一架大理石的屏风也用不着,到时候连同一盆掐丝珐琅玉石牡丹盆景一道送去。”
“这般贵重呢?”楼琼玉暗道萧老二果然是无利不起早,自家倒是落了下乘。
偏萧景棠那里收到萧二老爷的信,带着秦姨娘和儿女们回来了,楼琼玉见他回来还不解:“你回来做什么?”
“爹当然是有事情吩咐我了,芙姐儿的嫁妆要置办,爹年岁大了,可不得是我办。”
“天么?你擎等着国子监分官,何苦为了这事儿回来?”楼琼玉想自己女儿定亲,他都没说回来,隔房侄女倒是上心了。
萧景棠哪里不知这是爹娘疼爱幺儿的心,将来芙姐儿出嫁时,指不定还在任上,到时候他还能去送嫁,侄女婿任着高官,还能结个善缘。
二哥是二房的长子,将来继承家业生意,四哥做官出仕,自不必说,只有自己不大成事。但若是能结交些人,将来受用无穷,比在国子监苦挨日子的好。
因此斥责楼琼玉不醒事儿,气的楼琼玉又哭了一场。
等徐二鹏夫妻上门时,不见楼琼玉出来,梅氏还问起,任氏只道:“她近日身子有些不舒服,还请亲家多担待。”
这徐二鹏在彭泽任上做满之后,告了个老病,回家又把书坊重新修缮一番,准备重操旧业,刚把家里家外弄顺当,就听说外孙女许了侯府世子,喜不自胜,也上门恭贺一番。
任氏对徐家这门亲家很是欢喜,人家从彭泽回来就往萧家上下都送了土产,东西贵不贵重两说,但这份心意难得。
且梅氏这里听徐二鹏的话,对任氏较之前更客气,不免道:“我家大郎去岁到南京乡试,还多亏了贵府六爷招待,无不尽心的。”
妙真的大弟弟坚哥儿去岁虽然乡试未中,但也上了副榜,徐家如今也不缺钱,让儿子三年后再去考。
任氏也是会说场面话:“亲家怎么这般说,都是一家人,都是应该的。”
梅氏闲说了几句,又问起芙姐儿何时出阁,知晓是后面春天后,就道:“我们家也得准备添妆了,到时候劳烦您家一起送过去。”
外面徐二鹏也是恭喜萧家上下,萧二老爷拉着他道:“同喜同喜。”
现下徐二鹏是七品官致仕,也算是个乡宦了,应对也愈发从容,从萧家出来之后,徐二鹏告诫长子:“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我不指望你一定中进士,但至少要中了举人才行。否则,将来到京里找你外甥女,真是羞死人了。”
徐坚今年二十五岁,平日只管读书,家中铺子田地也不要他管,他这个年纪乡试未中也正常,打算下一次再继续。听他爹这般说越发有了动力,但想着弟弟,不由问起:“那坤哥儿呢?您怎地让他管田地了,他不读么?”
“他到如今拼了老命也不过中了童生,能过院试我就阿弥陀佛了,如今让他多打理家业田地,将来也不必不谙世事。”
就别说他们这样的人家,萧家能够走功名这条路的都少,能读好书的尽量读,读不好的,就把家业打理好,不至于将来困顿。
徐坚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也不愿意在庶务上花心思,故而想着自家要好生读书才好。
徐二鹏冷哼一声,只觉得两个儿子皆不如女儿出色,又和梅氏商量给芙姐儿添妆的事情。梅氏说送螺钿的奁盒,“自古女子奁盒最重要,若做个百宝盒也好。”
“我看送奁盒的比比皆是,咱们送这个不稀奇,如今时兴珐琅,咱们送一套珐琅的瓷器,描金的提盒,倒也可以。”徐二鹏道。
苏州还是一片富庶,山东灾情却是愈发严重了,济南还好些,到底是省城,萧景时又让人备荒了,但是灾民却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别的地方偷偷进济南的。他查了之后,才知晓是从济宁过来的。
回来之后,他就气道:“那张世华在任上搞的乌烟瘴气了,骗了一笔赈济款,怕是一文钱都不给,只把灾民放着往别处跑。”
“这些灾民也实在是太多了,若是只一部分咱们济南府赈济就算了,周边的府城若见此计能行得通,要把所有灾民都往咱们这里赶来。”
妙真觉得稀奇:“我听说巡按御史就在咱们山东,难道这些人也没个避讳么?”
“他是严党,我和他都是知府,我往哪里告去,不过你放心,我也自有法子。”萧景时知晓自己不发狠就不成,愈发让四处官差严令流民入城,还增派了人手。
上头的三司都知道他是云间侯世子的老丈人,客气的很,刘巡抚还发文济宁府,让张世华努力赈灾。张世华拿了赈灾银一万两,全部收入囊中,只拿了五百两把衙门的人打点了,其余人等让他们自去赈灾。
然而无米如何赈灾,那些胥吏就逼迫富户或者殷实的人家拿银钱出来,弄的好些人都破家败业的。
妙云此时却欣喜于儿子与县主定亲的事情,原先德王府只肯给个郡君,现下见她诚心,并以县主许之,得了这桩皇亲,妙云夫妻如何不喜。
至于外面闹灾荒的事情,她捐了二百两到寺庙做布施,又让人在自家门口施粥三日,自觉自己得了好名声,还颇有些自得。
张世华不由道:“那云间侯世子也是脑子坏了,当年萧景时弹劾他,让他全家流放,他倒好,转眼娶了仇人之女。”
“我听说是萧夫人医好了裕王世子,云间侯世子指不定是看在这个面子上呢。”妙云是知晓严阁老父子是支持景王的,才有此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