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华也觉得有理,转头看了看刘巡抚的下文,忙不迭让人拿了一千两银子去省里让人打点。那张妍过来寻母亲说话,见父亲走的匆匆忙忙,寻妙云问:“娘,爹爹这是怎么了?”
“听说有人往省里告状说你爹不思赈济灾民。”妙云愁苦着脸。
张妍恨声道:“您拿了体己赈济了三日,还说要设半个月的粥棚,府城哪个不夸您菩萨心肠啊,偏这起小人作乱。”
妙云叹道:“可不是,天灾人祸谁能阻挡?”
第106章 小女婿来袭
妙真家里是开过书肆的,当然知晓宣称的作用,济南乃是首府,识字的人不在少书。那红薯备荒的用法,如何烹饪,还有吃多了烧心,举凡这些利弊她在询问过老农又结合自己的经验,专门书写类似于知音小报这样的报纸。
她先拿去给萧景时看,萧景时惊喜道:“不曾想你还有这番才干。”
“家学渊源罢了,我想不如你以府尊之命,让各大书肆无偿发放,如此一来,也是利好百姓。”妙真出主意。
萧景时笑道:“我看你画的图文并茂,写的也都是常用字,便是不识字的农妇也知晓如何做,这样极好,我当下就下文到各州县才是。真真,你真乃我的贤内助。”
妙真赶紧摆手:“贤内助我可算不上,我就是因缘际会罢了。说起劳累,还是你,那些事情要执行下去才难呢。”
妻子从不居功,并非是假意如此,而是她真的就是这种人,始终认为自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是自己的功劳,从来不肯轻要。
萧景时握着她的手道:“我也不盼着什么功绩了,我今年三十六岁,已然过了三个轮回了,为官十年就已经是正四品的上府周府,已然超过一众人了。且芙姐儿又许了一桩好亲,我只盼着任上不出错才好。”
丈夫话虽如此,但最是骄傲不过的,妙真捂嘴笑道:“你这是跟我学的呢,实际上你多傲气的人啊,只恨不得考绩天下第一才行。”
萧景时笑笑,默认妻子所说。
接着他就要出去外面办事情,妙真则在让平安拿了银钱上京买两个庄子,一个庄子给芙姐儿做陪嫁用,另一个则是买自家这房头的。
如今公中出六千两嫁妆钱,公婆贴了一万两,云间侯送来的一万多两聘礼,她们夫妻只消拿出两万两四千两就好,原本准备的三万两竟然还有富余,她便索性拿出一些置办庄田,好歹也是个进项。
现下二房没有分家,她们早年有萧景时冰鲜船的分红,家中每年送的嚼用,妙真的诊金以及当年萧庭由她抚养过几年送的分红,总共是十万两现银。
又想着萧家二房不会这么早分家,这些钱就是她们的全部家当,妙真就和萧景时商量,她们姐弟三人一人分得三万两的嚼用,剩下一万两她们夫妻也尽够了。
实际上三万两的陪嫁在江南都是厚嫁中的厚嫁了,这才是礼部侍郎的孙儿,大学士的儿子都对和芙姐儿结亲趋之若鹜。
若非是后来赵瑞出来截胡,妙真也不会把陪嫁提高到五万两,还好公婆拿体己贴补,公中也肯出钱,女儿的嫁妆置办起来并不费力。
不过,再不费力,也不能随意取用。
托韦纨在南京帮忙置办十顷地,让族中青嫂的儿子代为打理,京中贵人多,有钱也不好买,托高氏能置办下两顷的小庄子也就够了。
再有铺面则是让萧家二爷,也就是萧景时的亲哥哥在京城置办五处,全部是做的茶庄生意,萧家现成就有门道。
妙真一项一项看着,夜晚又有些燥热,竟然还睡不着,天蒙蒙亮了,她才眯了一会儿。幸而女儿很是孝顺,听说自己没睡好,特地熬了莲子百合汤来。
“你也吃。”妙真让她坐下。
芙姐儿见娘为了她的事情有些上火,忙道:“女儿不必,倒是娘为了女儿辛苦了。”
“说这个做什么,这也是你自己出色,人家才上门求娶。虽说嫁到云间侯府利好不少,可是一入侯门深似海,咱们家和云间侯府还有往日一些宿怨,你要在侯府立足,恐怕会有不少阻碍。”光凭丈夫喜欢还不够,自己也须立得起来。
说罢,妙真还把当年自己嫁过去之后,被夏仙姐陷害的事情说了,芙姐儿听的讶异的很:“大伯母怎会这般?”
“她素来爱在**里的那点事情上做文章,而且是老手,六房不就着了道了,以至于夫妻离心。你现在也大了,我不妨说给你听,再亲密无间的夫妻,这中间一旦有了人,那就很难交心了。”妙真可不希望女儿傻乎乎的,学的那般贤惠帮丈夫纳妾。
再忠心的陪嫁婢女,有了自己的子女,难免为自己打算一二,这是人之常情。
芙姐儿听这样的话一时觉得太早,自己并不想接触,一时又觉得母亲似乎为自己打开了成年人的光怪陆离的盒子,她跟蚌壳里的珍珠似的,要不断锤炼自己。
终究,她还似爹娘一样,一样的勇敢,听到这样的话,不耻下问:“娘,可是他若真的要纳妾呢?”
“既然姑爷亲自求娶你,想必是极其看重你的,你不要想着打压妾侍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女子之间厮杀的起劲,倒是让男子坐拥渔翁之利。归根结底,还是要先自己把丈夫拢住,平日机警些,也毋须你为娘家人求什么,爹娘也不欠谁的人情,你就好好把你的婚姻经营好,比什么都强。”妙真真切的望着女儿。
芙姐儿细细琢磨她娘说的话,想起六叔六婶在京里的时候虽然算不得柔情蜜意,但也是极好的,只是后来秦姨娘的出现,让二人虽然不至于反目,可感情回不到从前了。
是啊,每逢大妇打小妾的时候,许多大妇跟着痛快,殊不知,若非男子三心二意,怎么会有小妇呢?终究是男子的不对,却让几个女子来争,就是争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今日你能靠着才情相貌夺人家的宠,明日就有比你强的人来夺你的宠。
“女儿明白。”芙姐儿道。
妙真叹了口气:“我这个人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道,跟了你爹爹这般长情又有本事的人,你们姐弟三人又是聪明伶俐的,是以,内宅那些事情我也只能说各大概,具体的还得你遇到见招拆招才行。”
“不过呢,你已经比别人强多了,你爹爹为官虽然算不得一流,但至少不会出错,不会拖你后腿。你大弟弟读书有天赋,又能吃苦,二弟勤学武艺,读书也还成。你呢,又跟着我学医术,不说看多么难得病症,至少你自己给自己看病是好的,一切往好处想。”
是啊,芙姐儿走出正房时,觉得自己的命已经够好了。
爹娘和睦,她又是嫡长女,犹如家族明珠一般,嫁的是如意郎君,陪嫁又丰厚,比那些丧母丧父,或者家计艰难的人日子好过百倍,自己却还担忧这么多,也实在是不应该。
芙姐儿定下亲事后,就不好出门了,寇雪娘亦是如此,甚至寇雪娘明年就要出阁,寇同知今年已经任满,不知道调往何处。
对于寇同知在任上配合萧景时赈灾就荒积极的行为,萧景时在他的考评上直接给了一个上字。妙真和寇太太的关系素来很不错,送了很厚的程仪,又送了一份添妆给寇雪娘,算是道别了这位相处不错的官太太。
迎来送往,辞旧迎新,这对于大人们而言算是稀松平常,可是对于孩子们而言却是不舍。芙姐儿和寇雪娘二人乃是手帕交,自是依依惜别。
到了年底,因为济南府备荒应对得当,萧景时治下竟没有饿死一名老百姓,红薯的办法之前被忽视,如今因为济南府多种红薯,竟然被省里重视,刘巡抚和两位布政使都打算给萧景时的考评为上。
可济宁府却惨了,张世华素来都是苛刻老百姓,中饱私囊的人,他之前打的算盘是把饥民流民往济南府赶,萧景时防范得严,他又受到省里的训斥,想亡羊补牢,但他的钱哪里愿意拿出来。
于是,他被山东道监察御史弹劾了一本,巡按御史也是闻风而动。
但他虽然被弹劾,可上头有人,地位竟然岿然不动。
妙真都咋舌:“这样都无事么?”
“他虽然对治下百姓如猪狗,可是对上很有一套,送女人送钱是一把好手。”萧景时摊手。
妙真摇头:“难怪都说官场黑暗呢,一般人哪里能混官场啊,早就灰心了。”
萧景时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像我这样的也不是没有啊。”
“像你这样的官少的很。”妙真夸道。
萧景时道:“那是因为我有位贤内助啊,你的红薯种植法和烹饪之法如今不仅仅是济南,便是整个山东都推行了,巡抚大人夸我,我说是你的功绩,巡抚大人就说你实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女子。”
从现代穿越而来,妙真能够做的实在是太少,如今能够挽救百姓,她实在是欣慰的很。
也因为萧景时在济南任上做的极好,就被调任河南布政司任参政,临走时,还有百姓送来万民伞。
这边是风风光光,张世华听了,忍不住道:“那小子有什么,不过是朝中有人好做官罢了。”
从正四品升任从三品,四品到三品是个坎儿,过了四品升三品,那就是朝中大员了。张世华如今也是坐四望五的人,就是希望致仕前能以三品荣休,没想到萧景时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他喝的酩酊大醉,向妙云吐露心声:“你这个冒牌货,娶了你,没一件事情我是得意的。你看人家的娘子,就会攀上裕王,又有了北镇抚司指挥同知的女婿,可不他萧景时就步步高升呢。”
妙云听了“冒牌货”三个字如坠冰窖,她再三提醒自己要镇定,兴许是张世华自己胡说八道,他自己仕途不顺畅的时候,就喜欢怪人家。
所以,她得稳住,一定要稳住才行。
“老爷还是喝点醒酒汤吧,小心头疼。”妙云打发丫头下去,亲自端了醒酒汤来。没想到这汤碗一把被张世华拂落在地上,他脸红打着酒嗝,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她:“一个卑贱如草的蚁民,竟然耍我,我告诉你,你这一切都是老子给的。呸,什么浙东徐家,一个连监生都要假冒的破落户。”
妙云怔怔的,因为过了这么多年了,她都已经习惯张夫人的身份了,自认为帮张世华打点也很尽心,没想到会如此。
战战兢兢的等到次日,张世华似乎忘记掉自己说的话了,可也似乎借酒把话说开之后,他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连女儿张妍都看不过去了:“娘,您是家中主母,爹爹乃一府之尊,越发不成样子了。还把管家权交给那姨娘打理,也真是的。”
“罢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你马上就要出阁了,日后在婆家稳稳站住脚,才是娘的靠山。”妙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女儿马上要出嫁了,儿子过不了两年也要去县主进门,张世华是个极其注重脸面的人,如今不过是埋怨自己上当了。
张世华的确这般想的,他其实早就知晓徐妙云是假冒的了,但木已成舟,他期待徐妙云能够带给她助力,至少她看起来还很有能力的。没想到这人冒了身份,就只会躺在夫人的位置上享受,还踩着自己的名头发她的善心。
吃他的还要羞他,这怎么能够?
数月后,张世华平调卫辉府任知府,正好要去省里拜会,妙云找准机会到了妙真这里。
妙真正在清点女儿的嫁妆,她们到了河南之后,差不多都在忙着女儿的嫁妆事宜。苏州的刺绣好,一应都要在苏州采买,但总不是妙真亲自挑的,这些东西,有六成不错,还有四成就不大合她的心意。
“若是我能回苏州便好了,只是舟车劳顿,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随着丈夫到任上,还要重新认识此处的官眷,打点女儿嫁妆,都得一丝不苟,心累的很。这个时候听说妙云过来,还以为她是日常拜会,就请她进来了。
妙云虽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但也是要搞清楚真相的:“是不是你告诉别人我的身份的?”
“你胡说什么,你冒用我的身份,我还没告发你呢,你还兴师问罪上了。自己做错事,出了洋相,反倒怪她人,真是吃人的还要羞人。”妙真可不怕她,又不是她做错事了。
妙云见妙真这般,狐疑道:“真不是你么?你可千万别撒谎才是。”
妙真是那种你客气我也客气,你若不客气我肯定更不客气的人,她嗤了一声:“你算老几,我还跟你撒谎呢。况且你我二人分属堂姐妹,我揭穿你了,难道我自己名声不受损吗?”
这话倒也是,妙云陪笑几句才走。
小喜进门道:“她竟然还敢兴师问罪?那张府台在任上做的天怒人怨,不夹着尾巴做人,还有脸呢。”
“等着吧。”
以前总觉得报应是空话,但是年纪越长越明白一件事情,天道好轮回,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张世华这样的贪官迟早会倒台,只不过背后的严党还在罢了。
此人竟然胆子这么大,还不快些辞官归隐,却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做一辈子的官。
冬月十六是芙姐儿和弟弟肇哥儿的生辰,妙真让厨下做了许多她们姐弟爱吃的菜色,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用饭说话。
萧景时从知府卸任之后,整个人身上的担子轻松了不少,但今日却是剑眉频蹙,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
等夜了孩子回去后,她就问起丈夫:“如何?你近来有烦心事吗?”
“御史在查粮仓时,粮仓突然起火,人没救回来。有人说是蓄意放的火,我想朝廷恐怕是要派钦差过来的。”萧景时皱眉。
妙真撇嘴:“即便如此,也和咱们无关吧。”
“倒也不能说无关,毕竟我如今任参政,也管着屯田的事情。”
这也难怪萧景时如此担心的,原来因为这个,她不免道:“那可怎么办呢?”
“我也不能查的太过分,否则别人以为我是贼喊捉贼的。”现在的萧景时很谨慎,一个不好沾染到御史被害,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做官总是这样,看似权力很大,实则也是上下都要应付,不能行差踏错。
越想往上走的人,就越要谨慎。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皇帝派了都察院的高官过来,河南全省的官员都战战兢兢,妙真也是三令五申的约束下人,就怕钦差过来查不到这件事情的真相,到时候拿别的事情做出头椽子。
这一日,天色已晚,外面飘起了雪花,萧景时带着两个儿子在外间吃饭,他们还会小酌几杯,正房里妙真和芙姐儿吃着锅子。
锅子里的食物很简单,粉条炖鸡,吃到胃里暖乎乎的,芙姐儿的脸蛋吃的红扑扑的。
这个时候却见肇哥儿过来了,妙真还打趣道:“怎地你们父子三人没吃好啊,还要来我们这里续摊不成?”
却见肇哥儿过来耳语:“娘,赵世子来了。”
“谁?”一阵风吹过,妙真觉得自己幻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