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哥儿又道:“锦衣卫过来微服查案,赵世子想住在咱们家里,爹爹让他和我住同一个院子。只是他风餐露宿,还未用饭?爹让娘安排。”
妙真看了芙姐儿一眼,打趣道:“哪里用我安排,让芙姐儿安排就是了。”
碍于男女大防,未婚男女很难见面,但妙真希望女儿能同女婿多培养感情!这不就机会来了么?她这个女婿专打直球啊,可女儿么,眼睛扑闪亮晶晶的,好似没开窍啊……
第107章
厨房常备着卤好的肉和鱼丸这些熟菜,这样便宜主人们饿了,随时就可以做一道美食出来。芙姐儿也正是如此,让人把卤好的牛肉切成薄片,用香菜和辣子油在锅里翻炒,又做了一碗鱼丸汤,用葱花点缀。
再做香煎豆腐,豆腐两面煎的金黄,芙姐儿用碟子盛起来,又想冬日里最缺的是水,就把家里发的豆芽和韭菜一起炒了。
接着把瓮坛里腌制的嫩嫩的菜心,可口的春不老拿出来。
为了保证赵瑞身份的神秘,送饭一事便交由芙姐儿,她进门时,赵瑞本在看公文,又立马放下了,轻咳两声:“怎么是你送来的?”
“你的身份又要保密,自然是我来了。”芙姐儿想他来自家,不就是觉得自家能帮他身份保密嘛。
赵瑞也不傻,心想怎么能让姑娘家觉得尴尬呢,他来萧家原本也是想见见小未婚妻的,立马道:“我也不知怎地,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想起了你,你们……就过来了。”
这话谁信啊,北镇抚司成日要办大案的地方,出公差是常事,她都是了解过的。但芙姐儿聪明的很,把自己做的几道菜先拿出来:“我想你一路奔波,就先做了几道菜来,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别嫌寒酸。越是赶路的人,本来受了寒,肠胃就受不得刺激,不宜油荤太重。”
这竟然是她亲自做的,赵瑞要道谢,芙姐儿摆摆手:“你快些吃吧,吃完了后我弟弟派下人过来拿,我这就走了。”
你这就走了……
赵瑞堂皇的看着她,见她的确行礼要走,忙喊住她:“你等会儿,我有东西给你。”他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螺钿云母盒来。
芙姐儿不直接接过来,是等他放桌上,才拿过来,一脸娇憨的问着:“我可以打开么?”
赵瑞点头,“打开瞧瞧,看喜不喜欢。”
里面赫然放着一枚紫色的水晶串,水晶就不易得了,更何况是紫色的水晶,芙姐儿拿起来看了,又放入盒子里,歪着头笑道:“这水晶难得,多谢你了。那我要回去想回礼了……”
说完行了一礼就走了。
赵瑞想未婚妻谨守闺阁之礼,却又这样可爱,他笑着看了桌前摆的菜,一扫而光,等吃饱喝足再看那些繁杂的公文,觉得都分外可爱了起来。
实际上芙姐儿回去之后,就让人把这个盒子收了起来,不看一眼。
就连爹娘可能都不知道,她其实是个有点虚荣的人,年纪小的时候,她就跟着母亲四处看诊,那些妇人们的心酸人人都能写一本书了。
低嫁的所谓老实人,也不过如此,那些老实人并非天生纯良不作恶,只是他们无权无势罢了。这年头,想变坏也得有资本才行,纨绔子弟多半都是有家世的。
再有只图家族好就嫁进去的,如六婶那般,一辈子都觉得自己明珠暗投。
赵瑞年纪轻轻就是三品官了,母亲成婚十七年才得三品诰命,她后年嫁过去就是三品了。且赵家权势滔天,有世袭爵位,这些好处大于弊处,所以她才不假思索选择赵家。
之前说亲的齐公子的侍郎祖父已经致仕了,他爹如今才任同知,即便他才比子建,要中进士也至少二十好几或者上三十岁,也就是她还得跟着熬这么些年,若能够熬出来,她算是大幸,若熬不出来就跟大姑母似的了。
大姑母当年为何拼命听不懂人话似的要把表妹嫁给弟弟,还不是姑父科举无望,只能做些微末小官。没有官身,所谓的钱财根本保不住。
再有韩大学士如今的确入阁了,还是东阁大学士,母亲的眼光极好,当时就看中了这位韩公子,可韩公子并非长子,前面还有两位兄长,情况和赵瑞一样。
但实际上又很不同,就像她家,已经算得上颇为富贵的人家,子弟都读书,可明显资源倾斜的是不同的,爹娘对大弟弟投入心血更多。韩家亦是如此,韩三公子再是能干,上头还有两位兄长,还不同母,一般人家仰赖长子,疼爱幺儿,中间的都忽视。恐怕将来,若是科举不成,为了争个荫封都头破血流。
可赵瑞不同,他爹云间侯在勋贵集中的五军都督府任职,他自己则在锦衣卫混的风生水起,地位比嫡长子还强。
又有明夫人豁达明理,她是亲身接触过的。
至于赵家大奶奶,家世低微,为人性情温和,丈夫又是那个样子,不足为惧,赵家二奶奶虽然有些棘手,正好给自己当试刀石。
男儿们可以驰骋天下,女人们难出闺阁,她这是螺蛳壳里做道场。
深夜,妙真穿着单薄的寝裤,下床喝了一杯茶后,赶紧又跑进温暖的被窝。萧景时笑话她:“你也不让我下去倒,自个儿跟金鸡独立似的跑过去。”
“切,人家心疼你,你却如此不识好歹。”妙真做了个鬼脸。
不管年纪增长,她在外面端庄俨然,在家里还真是个鬼精灵,萧景时搂住她,被她推了几下,知道她嫌热,萧景时就放开了。
女婿过来办案虽然是大事,但是妙真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明日我要出诊一趟,那家是个小孩子,不好动弹,说是小腹疼痛难耐,我想估摸着是疝气。”
“那到时候让诤哥儿陪你一起去吧。”萧景时道。
妙真点头,不免道:“你看咱们肇哥儿如此勤学,诤哥儿这里,你也不能放松,他今年可十二岁了(虚岁)。”
萧景时笑道:“我又何时放松他了,只不过肇哥儿是我们的长子,要快速入仕,将来我的这些人脉也能够留给他,但是诤哥儿这里,我有安排,至少也要等这桩案子结了之后再说。”
既然丈夫有安排,妙真也就不多言了。
到了次日,妙真让人套了车过去周王府,周王府乃本地第一大王府,她今日要医治的是周王世子的第二个儿子。
这位小王孙住的地方很幽静雅致,周围还临湖,虽然此时树木凋零湖面结冰,但想必春日的时候,肯定是另外一番景象。
“常常肚脐小腹绞痛,还有这里——”小王孙的乳母退下孩子的裤子,指着那儿道:“这里肿的很。”
“疼吗?”妙真问起。
乳母摇头:“不疼。”
肿大而不痛,小儿木肾,如果不早治,就很容易成为终身顽疾,妙真先开了茱萸内消丸的方子,又添了去头去尾,半生半炒的牵牛子。
这是内服的,外用艾灸,她烧了艾放在肚脐旁的章门穴旁灸。
治好孩子后,周王世子妃亲自出来相送,妙真忙道:“请您留步,我这就回去了,过几日再来复诊。”
“多谢您了。”周王世子妃很客气。
强龙不压地头蛇,周王府对巡抚布政使都不大客气的,对自己这么客气,还是源于芙姐儿有了这桩好亲事。
从外面回家时,碧桃和红杏都帮她褪大衣裳,换上家常袄儿,寝鞋,她才舒服了些。另有丫头捧了热茶来,妙真揭开茶杯,啜了一口茶,“每次看到这些小孩子生病,总觉得一个人能够活下来也是很不容易的。”
生命太过脆弱了,妙真托腮想着,外面诤哥儿进来了,这孩子素来就很黏着她,他一过来,妙真就很欢喜。
“娘,大哥平素都请我去他屋子里玩儿的,今儿却不许,真是的。”诤哥儿抱怨。
妙真对他道:“你大哥平日多疼爱你,现在这般做,也是觉得天儿冷罢了。等会儿娘暖和些了,咱们一起堆雪人好不好?用胡萝卜做鼻子,碎石子做眼睛,好不好?”
诤哥儿大声呼好。
妙真知晓萧景时和肇哥儿怕诤哥儿年纪小,不晓事儿,把赵瑞在自家的事情说出去才瞒着的。她也不捅破,等歇好了,披上狐裘,穿上皮靴,带着诤哥儿堆雪人。
等雪人堆好了,她怕诤哥儿受了风寒,又让他下去擦汗换衣裳。
萧景时回来的时候,见院中有个雪人,还对妙真道:“是芙姐儿堆的吗?”
“是我带着诤哥儿堆的。”说完,又把缘由说了。
萧景时笑道:“赵世子行踪不定,告诉他倒是罢了,可露出些风声,对咱们家可不是好事。”
见他这样说,妙真也就不纠结了,不过,虽说是想让小俩口培养感情,但毕竟未婚夫妻,平日饭食多半是让肇哥儿打理,芙姐儿则在屋里绣嫁妆。
晚上,妙真亲自送了参汤过去,见她手冰,不由得道:“你也该活动一下,这些针线明年开春再做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别因为做这些针线弄坏了身子才是,反正家里也有不少精通针线的丫头。
芙姐儿笑道:“我是白日看书看累了,这个时候不过做几针,娘,您坐下,女儿同您一起喝参汤。”
“我不必喝,是专门熬了给你喝的,我看着你喝就好。”妙真始终放心不下女儿,肇哥儿诤哥儿始终将来要跟着她们爹娘过日子的,芙姐儿却是要嫁出去的。
芙姐儿似乎福至心灵,知道她娘想说什么,就笑道:“娘,您不必担心女儿,女儿的性子是个刺儿头,不会让人家欺负的。”
妙真失笑:“你怎么会是刺儿头,你是娘的乖宝宝。”
母女二人素来亲近贴心,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妙真想着萧景时还等着她,就先回房了。不曾想刚回来,就见肇哥儿过来说赵瑞受了箭伤,妙真着小喜请芙姐儿一个人过来,让她帮忙给赵瑞看病。
“你拿了我的药箱去,要开什么药就开了方子出,人不能去多,否则兴师动众的很,就靠你了。但你若拿不准的,再找我。”
芙姐儿心情有些焦虑,匆匆过去了……
萧景时看了妙真一眼:“应该没事儿吧?”
在这件事情上妙真却看得很透彻:“赵世子上回同我们一路上京,他是一个非常缜密细心的年轻人。”
医病亦是医人,妙真见过的人如车载斗量,此时这般平静,萧景时也放下心来。
不过,他皱眉:“这些人怎么敢连锦衣卫都暗算呢?”
妙真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一边,芙姐儿正亲自帮他上药:“这是上等的金疮药,你可要忍着些才是。”
虽说看他露出来的肩膀有些害羞,但是当年她娘给士兵们治病都不避讳,更何况面前此人是自己的未婚夫。
原本这个场景是很旖旎的,但芙姐儿见他背后的伤,不由得心里一疼:“你常常这样受伤么?”
“都是些小伤,不碍事儿的。”赵瑞本想着让她心疼自己几分,但又怕吓到她了,连忙否认。
芙姐儿却很认真道:“你的事儿我不劝你不做,到底人各有志,大丈夫有志就要伸,可也得顾及些自己的身体。我母亲常跟我说,纵使千年铁门槛,终于一个土馒头,人不必太过执着。”
赵瑞听了这话一震,所有人都盼着他登高位,她却是这般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到最后都是泡影。
追求功名富贵很正常,每个人都想过更好的生活,但过度追求,被那些东西牵着鼻子走就不好了,就像她自己,的确想嫁个不错的男子,但为了亲事不择手段就不成。
一席话,似乎拉近了二人的关系,赵瑞想萧家真的把女儿教的很好,不是那种浑然不知世事的无知妇人,见到困难吓的无措,也不是那等急功近利的人,只会把前程挂在嘴边,更不是那等无趣之人,只知害羞,无任何见地。
她似乎知道自己的志向,也不拦着上进,但又告诫他不要太执着,真好。
……
赵瑞过了两日又是神出鬼没,妙真只当不知道此事,她去周王府复诊后,帮那位小王孙艾灸一番,见他比之前好多了,心里也高兴。
出来时不曾想见到了妙云,此时妙云打扮得极其素净,小王孙的生母骆夫人跟妙真道:“那是张夫人,是一位居士,经文讲的极好,又擅长画观音,若是我能听一次倒是好了。”
妙真想妙云也算是个能人了,这么快又变了职业,这般努力还不如都用到正道上,她记得妙云小的时候就很擅长画画,如今果然是物尽其用。
就是芙姐儿听了也是咋舌:“她怎么胆子这般大啊——”
“其实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你看她就非常好学,观音像画的也很好,佛经也研究过,且她相貌贵气,为了当居士,连最爱的羊肉都戒掉了,成日开始茹素。”妙真自己就是食肉动物,一顿不吃肉可以,如果从此不吃肉了,那就不行。
但芙姐儿就是很不喜欢妙云,:“娘,我总觉得她沽名钓誉,助纣为虐罢了。那位张府尊声名狼藉,她难道毫无所觉么?她的这些所谓的进取,不过是为了张府尊升官,将来更好在任上捞钱鱼肉百姓罢了。”
妙真冷哼一声:“是啊,她这样伪装自己,似乎她没有亲手做的事情,就没做一样,就像她冒用我的名字,因为没有损害我的名誉,就当什么事情没有。不过,张世华这样的脏官,迟早的事儿。”
不是没人弹劾,而是他上头有人。
她母女二人常常这样同仇敌忾,妙真以前觉得芙姐儿像自己,现在觉得她性格也有一部分像萧景时,还在自己面前说自己是刺儿头,真可爱。
其实妙真小时候也有脾气,可能去程家那几年磨平了,让她常常非常能忍。
腊八时节,妙真带着芙姐儿一起熬煮,她们家的腊八粥有专门的秘方,都是先放在锡古子里隔水炖,炖的软糯了,再放在牛乳里,香润滑甜。
这些粥送给用精美的钵子装了送往各处,四时八节,东西不必多贵重,但一定不能太粗糙。赵瑞平日行踪不定,这日倒是在他家,肇哥儿也送了一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