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让芙姐儿说准了,你越是把这些人拒之门外,这些人越觉得你医术高超,各种开高价,甚至还有想溜进来的。
肇哥儿见母亲正命人送银丝炭来,又道:“娘,俗话说堵不如疏,不如就在家中坐诊吧。”
妙真微微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也是,若我不治,又有人要说我沽名钓誉,并非仁心仁术了。”
肇哥儿见母亲改变了主意,笑道:“儿子下去安排。”
既然准备看诊,妙真让人把自己曾经的诊室收拾了一番,又买了些炮制好的药材过来,等腊八时开诊。
头一个过来的是一个小孩子被斧头伤到了,全身发肿,这孩子因为比邻而居,所以来的很早,妙真皱眉:“应该是前几日就受伤了,怎么不找大夫看?”
“家里就有药,敷了没有效用。”
“也是,小儿破伤风,不能随意用药,我这里正好有紫金锭,原本预备我小儿子用的,多做了些,你拿回去涂便是。”妙真很快写了药方,又叫了下一位过来。
很快过来的还是个小孩子,他患的是小儿瘰疬,所谓小儿瘰疬,就是小儿淋巴结肿大。来看病的还并非是贫家,还是京中很有名的商户的儿子。
“从三岁长到六岁,现在胸前都有了,瘰疬破烂,三年不愈。”那人看向妙真的眼神是殷殷期盼。
妙真则看向她:“已经破皮了,就不能再用从前的方子了,你们赶紧一块新出窑的矿石灰一块,再有生桐油送些过来,送到这里,到时候来我这里上药。”
今日一口气看了四十位病人,妙真自己都腰酸背痛了,芙姐儿见她娘这般,就对肇哥儿说:“你日后可得找个能干些的媳妇帮着管家,你看咱娘医术高,不少人上门看病都忙不过来,根本就不是做琐事的人。”
肇哥儿无语的摇摇头:“先别说这些了,我得去读书了。”
芙姐儿打了个哈欠:“你快走吧,我今儿伴着娘睡。”她知道弟弟读书很重要,只不过一进正房,见诤哥儿正帮娘按摩肩膀。
“娘。”芙姐儿知道小弟弟的力气大,倒是不阻挡。
妙真见女儿进门就笑道:“你不知道,诤哥儿方才已经通畅了。”
“娘,您都是可以为他写《便秘宝典》的人了,他再不通畅真不行了。”芙姐儿捂嘴直笑。
其实娘除了医术并非是特别有耐心的人,可是对她们姐弟三人都很有耐心,她的身体、两个弟弟的身体,几乎都是娘一手照顾的,甚至是她爹,平日眼睛常常不舒服,都是她娘日日帮他熏眼睛。
妙真指着女儿道:“你如今专门讲笑话让我笑,这样促狭的性格,将来还做世子夫人的人呢。”
宗妇一般都是不苟言笑的,尤其是那种书香世家,规矩严的很。芙姐儿又看到她娘桌上的帖子,竟然还有韩家的。
“这是……”
“韩家三奶奶今日特地过来我这里看过病。”韩三郎是妙真之前帮芙姐儿看好的人选,人家得了萧家回音之后,因他父亲入阁,他也娶了另一位阁辅的女儿,算得上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芙姐儿还奇怪:“她也进门不过半年,能有什么病?”
妙真就不欲多言,韩三郎的母亲是继室,也是个非常好强的人,娶的儿媳妇进门,身份最高贵,所以把管家权给了韩三郎的妻子,但前头两位的妻子可是好惹的,处处找茬,即便是宰相千金,也是提心吊胆,半点也错不得。
男人们在外厮杀,觉得累,殊不知后宅也有看不见的硝烟。
甚至韩三郎已然是极好的儿郎,文质彬彬对妻子颇为照拂,但是后宅的事情他还是管不到,他现在都还在读书,只是偶尔出来交际,在家族还说不上话。
“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间。”妙真道。
芙姐儿却听懂了什么意思,娘是说韩家妯娌们和韩三奶奶也没什么仇怨,只不过因为韩三奶奶是宰相千金又管家,所以生了怨怼。所以,日后去了云间侯府的人,不要太过内耗,因为只要有利益纠葛,你就是做的再好,人家也会针对你。
第110章 使坏
妙真她们上京时,赵瑞正好在外公干,萧家的人又非常低调,轻易不出门,若非是看病的人多了,明夫人也不会知道。
既然知道了,就没有不往来的礼,她对赵二奶奶道:“萧家的人既然过来了,你也派个人过去看看。”
赵家二房虽然死了一子一女,但都是妾侍所出的,赵二奶奶的一双儿女却好好养着。尤其是她亲生的长子,今年八岁,正是活泼聪明的时候,很得老侯爷的喜欢,去年她又诞下一个儿子,长嫂姚氏却是无所出,还办错了几件小事,管家权还是回到了赵二奶奶这里。
赵二奶奶听明夫人吩咐,笑吟吟的道:“马上就要冬至了,儿媳准备些节礼过去。”
以往萧家在外,四时八节不好往来,此番送节礼过去正好,明夫人也没什么异议,还想光天化日之下,她也不敢出什么毒招,横竖还有自己的人在呢,也就应允了。
赵二奶奶从门口出来,遇到了姚氏,二人看着很亲近,但熟悉赵二奶奶的人都知道,她那笑意不达眼底。对她而言,姚氏身份低,进门一二年都没有身孕,前头还有个继子,怎么和自己媲美?
二房因为如今有二子一女,原先的院子说是太小了,搬到了东边的二进院里。她这么一回来,身边的张妈妈就道:“萧家人听说上京了。”
“可不是,太太正让我送冬至的节礼过去,你说我要送些什么好呢?”赵二奶奶可不是真心想交好的。
张妈妈笑道:“冬至大过年,无非就是些糕饼点心饺子那些。”
“你这老货,说的好啊。我记得太太的陪房的儿媳妇不就是在找差事吗?那就让她负责白案,你知道怎么做的?”赵二奶奶道。
张妈妈忙不迭下去。
萧家这边妙真不久后就收到了云间侯府送过来的节礼,旁的都还好,就是饺子做的太差了,妙真吃了一枚就觉得吃不惯,遂赏给下人,不曾想小喜她们吃的里面有头发。
“若只有一根头发就算了,咱们也都是苦日子过过来的,偏偏有的肉一股味道。”
妙真冷笑一声:“这原本就准备咱们去闹的,怕是早就设好了圈套。你们也辛苦了,等会儿我这里还有些芙蓉花糕,你带两盒回去给她们吃。”
小喜忙应下,快步走出去。
妙真看向芙姐儿:“如果无法一击就中,就得蛰伏以待来日,明夫人上回亲自去下聘,没有丝毫不悦之意,肯定是有人自作主张。这事儿你记下和姑爷说就是,旁的人先不必说。”
“娘,女儿省得的。”芙姐儿知晓娘的意思,赵家有些人巴不得把事情搅黄,故意闹大,到时候怕是还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当年夏仙姐还造谣自己和小厮,她当时就是隐忍不发,后来一击就中。虽然夏仙姐侥幸逃过一劫,但自己也是回敬过的,在女儿这里也是如此,什么都没弄清楚,就闹起来,到时候反而让人家看笑话。
此事在萧家风平浪静,似乎无人说什么。
过了冬至,腊八前,苏州的亲戚家人们都过来了,妙真带着儿女一一和他们见过。萧二老爷和任氏曾经抚养过肇哥儿,此时也是拉着肇哥儿的手不放,她们比之前见到的要苍老一些了,萧二老爷还好,任氏的皮肤已然有些耷拉了。
萧景棠看起来很精神,萧景珩似乎更瘦了,韩月窈却越发娇艳了。隔房的萧景砚变得褶子丛生,已经像小老头了。
妙真上下看着庭哥儿,这孩子倒是高了不少,看着自己的眼神显得很亲近,她忙让诤哥儿陪着说话。
萧家的众人见过面了,她娘家的亲人也就更亲热了,梅氏正对着她介绍章氏:“这是你二弟在你爹彭泽任上娶的。”
妙真又让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表礼送给章氏,再看向爹娘,她爹竟然瘦了一圈,也难怪穿着打扮更精致了,娘皮色好,虽然有了老态,但整体看着反而年轻。
“我已经打扫好了房舍,此时外头已经设宴,大家先用饭毕,到时候再回去梳洗。”
寒冬腊月的,大家赶路过来,都是饥肠辘辘的,还好妙真料到她们这几日会来,早已让人买好了菜。
二进的花厅光线不错,妙真就安排在这里用饭,炭盆早已摆好了,中间用屏风隔开,男人们那边都萧景棠出面主事,他如今在萧景时他们这一辈里最为年轻,萧二老爷有意抬举小儿子,妙真当然也道:“这边就交给六叔了。”
“四嫂放心吧。”萧景棠笑道。
至于妙真这边人倒是不多,任氏和韩月窈都是她婆家人,梅氏、罗氏、章氏是她娘家人,都是关系不错的。
“怎么六弟妹没来?”妙真问起。
任氏道:“明年薇姐儿也是要出嫁的年纪了,家里还有好些事儿呢。不过,邈哥儿来了,你方才没看见吧?”
一屋子的人,妙真还真没看见,任氏小声道:“这孩子如今十分腼腆。”
“孩子们到了这个年纪都是这样的。”便是肇哥儿都这般。
任氏又看芙姐儿,这个孙女以前在她的印象中就是仪态端方的大家闺秀,如今却看起来华贵威严,即便此时在家,她没有过多装饰。
再想邈哥儿,脸上之前长满了痘子,如今却满是坑坑洼洼。再想起方才见的肇哥儿,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弱冠之年,身材颀长,丰神俊朗,鼻若悬胆,齿若贝列,玉影翩翩。
相貌身段是一回事,主要是说话时神采秀澈,人同白鹤一般。
还莫说肇哥儿,就是诤哥儿一个小少年,也是容仪伟丽。
再不提自己这位儿媳妇,原先相貌不如韩月窈,但如今她气定神闲,愈发显得她肌若白玉,明眸皓齿,头上青丝如云缎,宛若观音下降。
妙真笑的太多,腮帮子有点疼,等宴毕了,就纷纷着人请她们先回去歇下。
这个时候出来,倒是看到邈哥儿了,若说邈哥儿只是长痘,她还能调理一下,但是痘坑是已经形成的,怕是很难改变了。还有脸上的痘印黑乎乎的,显得也不干净。
也难怪婆母说她腼腆的。
她们在京里的宅子一共五进,并不算小,芙姐儿住在正房的偏厢,这在三进院,妙真让诤哥儿也暂时住到耳房来,留出两进的院子给婆家娘家人住,肇哥儿住二进院,再把邈哥儿、庭哥儿安排住下。
人多了之后,先是洗漱用具,都得立时送去,炭盆子也得送过去,还有各房热水等等。
这些早就提前准备好了,让小喜下去安排。徐二鹏夫妻住在第五进,前面有花亭回廊,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自也是三间,房里已然点了夜酣香。
婆子们送了热水过来,丫头们则送了栗子糕和贵妃红两样点心过来。
就连被窝里早已煨好了汤婆子,暖烘烘的。
徐二鹏便和妻子说道:“咱们女儿安排的多好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女儿刚出家呢,妙真马上三十五,连徐二鹏都五十三的人了。梅氏听了自觉好笑:“咱们女儿做官夫人都十四年了,都是三品官夫人了,你还以为才十几岁的新妇呢。”
徐二鹏嘿嘿的笑了两声,又左右逡巡,他是头一次到京城来,对什么都很好奇,梅氏虽然还是十几年前来过的,可是之前女儿女婿带她出去玩过,在丈夫面前自有一种我比你知道的多的意味呢。
比起徐二鹏来,徐坚夫妻和徐坤夫妻就很欣喜了,环境舒适不拥挤,招待的比家里还好。罗氏以前和妙真有过接触的还好,章氏是从未见过这位大姑姐的,今日见她这样和气,心中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到了次日,妙真先让人送了早膳到各房,又着人把萧景棠喊来。
萧景棠是押送嫁妆的,妙真自然要同他说话,萧景棠患有鼻炎,晚上正是鼻塞,草纸都不知道用了多少擤鼻涕,好容易熬到天亮,把早膳吃了,拿了礼单就过来了。
“嫂嫂,你清点一下。”
妙真笑道:“多劳六叔了。”说罢,见他鼻头通红,又问起他的病,忙道:“我等会儿开个方子给你。”
萧景棠连声道谢,心里很是感动。
妙真又带着芙姐儿一起去看从苏州运送过来的嫁妆,先是六张床,再有造型古朴大气的家具,茶叶、绸缎好些。一一清点之后,她才对芙姐儿道:“这里面要放些防潮防虫的香囊才好,要不然到时候都坏了。你看你六叔算很用心了,都用绸袋装着。”
母女二人把这些礼单重新又誊写一遍之后,方才回到正房,那边说高氏已经过来请安了,妙真又让厨下准备设宴,她则让芙姐儿先去任氏那里请安,自己则坐下来统筹安排。
乍然来了这么些人,要过好几个月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得安排,不能钱花了,到时候人家还对自己有意见。
于是,又把小喜喊来,问起各处的事情,还亲自去了厨房,拈了酥油鲍螺,洒上金粉,又让人拿了高脚碟过来装干果鲜果。
“除了那些大荤大菜,还要做些清淡些的时令小菜。”
所谓中馈,就是指家中主妇供膳诸事,妙真虽然并非十分好强的性格,但是爹娘都过来了,到时候若是做的不好,爹娘肯定也是丢脸,更何况这次也能锻炼一下芙姐儿。
侯府的亲戚可能会更多,还没家里人好说话,到时候不知道如何挑剔。
不必要事事亲力亲为,可是一定得样样都清楚,这样才不会被人糊弄。
中午高氏等人就在这里用饭,妙真正有事情拜托她:“我想请嫂嫂做全福太太,嫂嫂可答应?”
“你就是不说,我也会来啊。”高氏言笑晏晏。
妙真又请韩月窈、罗氏、章氏到时候去侯府铺床,她们都忙不迭答应下来,妙真先把人定下了,心情也舒坦。
高氏又道:“等腊月十二的时候,大家都去我们府上,好生热闹一番。”
妙真应承下来,礼尚往来就是这么回事儿。